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东家[民国] > 正文 第64章 男性视角
    人最后呢就是捞回来了,清醒第一件事情,扶桑就要报纸看。

    她自己瘦的啊,真的跟脱水的纸片人一样,之前刚回来之后也是这样的,人在家养了一个月,荣跟老马做饭很扎实,都是顿顿锅子羊肉的给补着。

    这会儿老马提溜着大包包进来呢,还有一摞子报纸,“力跑腿儿买的,你不在家这些日子家里没人看也没买,这报纸你看看有没有少的,我再去买。”

    眼巴巴地看扶桑一眼,他不识字儿,也不知道这报纸天天看什么,头晕眼花地你躺在那里能睁眼就开始看,“近期城里的报纸紧俏的很,城门那边卡的严实,到处都在抓人。”

    “好像抓得也不是我们。”他压低了声音,往门外看一眼,荣就急赤白脸的。

    赶紧堵住他的嘴,“瞧你的,咱们不是都当没发生一样的,没有的事儿,跟你们没有一分钱的关系,这城里啊,抓的是别人呢,就那天晚上打枪的时候,是夜里有人混进城里面来了,里应外合地,日本人满城里面抓人呢。”

    荣坐在床边儿,看着扶桑心惊胆战地,“兴许,要屠城呢。”

    都日本军人是世界上最烂的军人,不是武器装备跟作战能力,是军品,挺烂糊的,口碑跟哪个国家比呢,都比不上。

    人有人品,军有军品,屠城杀人、轰炸平民区、虐杀俘虏、坑杀平民,什么事情都做绝了。

    如今外面隔差五地飞枪子,要是一旦打的稀碎的,难免就是日本人狗急跳墙,到时候直接杀人了,焦土作战他们又不是不会。

    扶桑看的有些辛苦,她看看头晕就得靠着枕头,仰着脖子喘气儿,她不喜欢别人念报纸,她看东西很快,一目十行地扫一眼,“打到长江了。”

    荣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之前他们不是老抓壮丁,在火车站那边来回倒运物资吗?是在这里中转南下的,你看他们兵强马壮的,一口气打到长江了都,我这辈子,还没下江南过呢。”

    江南好,江南美,江南的秀色是国人的浪漫。

    扶桑的亲生父亲,也想了一辈子的江南,荣也想起来这个鱼米之乡,那样的地方,终究是要给糟蹋了。

    日本人东打山东,一股直接南下打上海,然后沿着长江的入海口,顺着长江航线往里面打,西边打山西,然后股汇合,这就是臭名昭著的日式作战方案。

    在今年年底吞并中国。

    扶桑想想,今年结束,也不过是还有个月了。

    北平的报纸很多,大大报馆有场馆跟无场馆的,上百家之多,战时后援会也很多,夹缝里面有一条信息就是募捐的,给打仗募捐。

    她侧脸,找出来那一条报道,“要打长江,江南富裕,如果占据上海苏州,日本人控制江苏,那么往内地打就更容易了些,就会跟东四省一样,成为蛆虫的腐肉了。”

    吃你们的,用你们的,奴役你们的人,然后打你的兄弟姐妹们。

    寄生虫一样的恶心,她想到这个词,一阵反胃。

    老马把东西都摆好了,还揣着一只炉子呢,咕咚咕咚吊着烫水,他只管闷声做事儿,这会儿看着里面的核桃碳发愣,突然问一句,“菊花都败了,丰台的花农如今进不来城,应当开始养桂花了,上海那边的桂花多的很。”

    烟雨冷桂花,新烟居庭院。

    此后,扶桑便一心养病,家里新买几口大缸,老马天天在外面买东西,扶桑再修养一个星期便出院去了,自此紧闭门户,安心度日。

    她又换回来男装。

    日本人兵马密集,日日在街上看不顺眼就打,有狗急跳墙的感觉。

    老马还是买来了桂花儿,在战时这样的紧张氛围里面,有一点点闲适的安逸,还牵着两头羊,给扶桑摆在窗前两大盆,闷声闷气的,窝棚里面的羊肥硕,一口一口吃着干草。

    花盆极大,花养的好极了,不是本地花农养的,应当是外地过来的,“如今战时,还有商人北上吗?”

    老马热的袍子解开,看她一身长袍,还是原先的样子,只不过多了些清俊跟和善。

    是的,她越发地和善了。

    原先忙的一气一气儿的,像是个毛驴一样,眼睛那么亮,好像永远都不歇歇脚,哒哒哒地南来北往地运货。

    现在呢,像是个骆驼。

    节奏慢下来了,很生活很和气,比之前忙的脚不沾地比起来,更接地气了,她关心很多东西,眼里面不仅仅有星辰大海,也有院子里的杂草。

    她的心散开了,很散漫,就跟现在站在半人高的桂花盆栽前,她就这样上下左右地看着,看看哪里花开的好,哪里花开的稀少,转转盆子让它更耐看一点儿,老马有些局促,怕她些什么,她只是了一句,“这么好的桂花,难得了。”

    老马松口气,“等着明儿早上,我早起去南城墙根儿上买秋菜去,现如今买的干菜,等着落第一场雪之后化了,就得买冬菜了。”

    秋菜是茄子豆角扁豆干儿,冬天大骨头汤里面炖着,干菜泡发了有咬劲儿,然后再里面放白菜萝卜伍的,算是杂菜了。

    这样的菜,穷苦人家吃的多,大户人家上不了台面的。

    扶桑拿着花洒去浇水,笑吟吟地看着他,直起腰来,“花很好,下次不要了。”

    这花,是宋旸谷院子里的,她知道。

    老马支支吾吾地,到底没什么就走了。

    议婚的事情,现在谁也不再提起来了。

    就好像之前仓促极了的一场梦。

    就连扶桑相亲的事情,荣现如今也是绝口不提。

    提什么,没法子开口,这俩人的关系,外人琢磨不透,姑奶奶在炕头上喝大酒,她如今一个人在城里带着扶美也寂寞的很,时常来这边,不是为了看看扶桑,也是为了看看柳先生,她心里苦。

    喝的也属实有点高了,“您猜猜,我有什么心事儿呢?”

    荣也从温酒的壶里添酒,扶桑在门口买干豆子,是秋天新鲜的豆子下来的,然后卤煮了再晒干,晒了再卤煮,吃起来那个劲儿跟滋味,下酒极好,摊贩提着篮子筐子来家里的,她从来都买。

    价都不带磨牙的,从来不还嘴一分钱,荣看了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您的心事儿,我知道,不是一件事儿,是好多事儿,扶然扶桑扶美,谁都是您的心事儿,姑奶奶,我服气您,您心思啊,大着呢。”

    担着事儿呢。

    姑奶奶乐呵呵地,指着门口买干豆子的扶桑,“我们家孩子,她最义气,最有情义了,你看看,跟人家外面赚钱的时候绞尽脑汁,一分钱不让,但是她跟这些穷苦人买东西,一个大子儿不带还价的,绝对不让人家多给一个豆子,要不这些人这些天,都爱往这里来呢,知道主家人良善。”

    着又倒一杯进肚子里去,“可是这孩子,我原本一厢情愿她结婚的,人家都这么结婚的,我觉得挺般配的,可是你看看如今这事儿,般配的事情放在别的姑娘身上是般配,放她身上就不觉得般配了,这样好的一个人儿,做什么跟那样的人结婚呢,宋家爷——”

    她顿了顿,找不出个合适的词儿,“四六不懂的!”

    肯定不是坏,也不是人品有问题,就是俩人不般配。

    “我就想着啊,以后咱们缓缓,琢磨个人呢,不管多大年纪多大本事的,最起码得疼人,暖呼呼地疼人那种,有的人一辈子不知道怎么疼人,被人家疼惯了,我们家姑娘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愿意她天天疼别人去,宁可找个疼她的,不叫她围着人家转悠。”

    着鼻子都酸了,眼泪都八叉下来了,哭着一声感慨,“不然她多苦啊,你她六岁的时候没了亲爹,那是个大烟鬼,她——”

    姑奶奶捶着自己胸口,“她卖了自己个儿,才给她家里兄弟挣了一条活路出来啊,我对她不好啊,时候不觉得,可是现在看她,我才回头发现,我后悔之前对她不好,你看她这样的大姑娘,满北平找头一份儿,是个碗头啊,我怎么愿意她跟前东家呢,人家眼里就没她呢。”

    就是没放在心上,四六不懂,都抬举了,他们家姑娘这样的人品,不能找个随便过日子的,她终于知道扶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不是为了结婚结婚,也不是为了有个家结婚,就是要找个疼人的,会疼人的。

    是因为扶桑疼她,不是因为结婚了是老婆了才疼她。

    责任跟爱情,她觉得这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如今也能看到界限了。

    喜欢肯定有,宋旸谷肯定是有好感有喜欢的,但是这些好感喜欢,在大家伙看来,真的是不大够的,也许对宋旸谷来,已经很多很多了。

    但是他的那些,对扶桑来,就是不够。

    他全部的爱有十分,拿出来九分给扶桑。

    但是扶桑这边的爱是一百分的,一个合格的人最起码六十分,但是他合格都达不到,哪怕他全部都给了也达不到,俩人就是不匹配。

    想要的跟想给的,达不成一致,恋爱观念不一致。

    观不合。

    因为人扶桑什么都不缺啊,她自己都行都会都有,姑奶奶算是透了,扶桑就缺个人,缺个暖呼呼的人。

    荣听着也哭,俩人抱头痛哭,“那两盆花啊,我得送回去,咱们不要了,这人咱们没看好,就不吊着人家了,这花他让人给送过来的,你送个花有什么用,你倒是进来开了啊,开了兴许事情就过去了。”

    太别扭了,你的花,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你愿意给就给,一点点感情都不会对你有的,他察觉出扶桑这个态度来了,她现在就根本不提这个人,想不起来这个人,这么一个人,从她生活里面挤兑出去了。

    不谈婚论嫁,朋友之间,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比之前来往浅淡很多。

    扶桑捏着干豆子在外面听了半天,有点想笑,吃干豆子累的腮帮子疼,给老马送到厨房里面去,“我不进去了,他们爱哭,哭去吧。”

    哭哭就明白了,先前老逼着她,现如今知道她之前的担忧是对的了吧,找对象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这是她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的。

    宁愿多费劲找,也不要婚后多磨合。

    一些东西,磨合不来,俩人都挺疼。

    她现在就完全不考虑宋旸谷,她好一点儿,还会相看,遇到合适的,也会喜欢不是?

    但是宋旸谷,算了吧,不心动,看见他就不抱有一点希望了。

    这花,你送就送,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有时候吧,视角比男孩子还男孩子,非常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