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东家[民国] > 正文 第78章 大婚
    二老爷那边行动的很快,他对儿子绝对不斤斤计较,身上看不出一点商人的性格来,真的是舍得舍得,太舍得了。

    给宋旸谷在东城那边最好的地段儿,买下来一个寓所,里面大七套洋房,面积很大,恰好有朋友转让出南下做事,他托人打听着,价格因为北平这边的行情,因此要价很低。

    家具家电新送进城的第二天,他去房子里面看了一眼,扶桑也在,站在二太太的身边儿,俩人是挽着胳膊的。

    二老爷一进门就看见她了,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站在楼梯口儿,他一眼就看好了,看人是要看势的,站在那里,那种从容的气度,就很让人相中。

    扶桑无声对着他行礼,气质超然,绝对不是很漂亮的那种,她不让人很惊艳,人群里面一看看去的都是美女,是人间门富贵花。

    但是她不是那种长相的,她的眼角是很有气势的,清凌凌地,含笑的时候,像是冬天里面逆着寒气开的梅花,他从此以后,总是对着二太太称呼这个儿媳妇叫做,那朵寒梅花。

    二老爷只板着脸跟扶桑一句话,她行礼的时候。

    对着儿子也是这样,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只是问他工作的事情,“梁先生之前回余姚老家,如今已经是周年了,他对你有知遇之恩,对我们家也尽心尽力,如今余姚梁家子孙在社会上登报,你得亲自去一趟才是。”

    前朝山东巡抚梁士典,后任职山西巡抚,祁改朝换代后,在北平任职,对宋旸谷多有提携关切,前年的时候去世,已经回余姚老家入祠堂祖陵。

    因为风范极好,为社会垂典,因此余姚一族引以为傲,如今周年祭,决定发行其个人自传,由梁士典儿子跟侄子整理其生前文稿,在上海托二老爷发行,二老爷在上海有单独的书局生意。

    他很看重这些人情往来,一再叮嘱宋旸谷。

    宋旸谷垂听着,二老爷一段儿,就觉得没意思,这样的儿子也没有意思。

    掏出来支票,“有六十六万,图个吉利数。”

    宋旸谷抬起头来,现在看爸爸的话,就很亲,一点没有推托的接过来,“多谢父亲。”

    “去吧,跟她们一起看看房子去。”

    他站在花园里面,看儿子进去,笑了笑,一辈子没得到过儿子的谢谢,如今要结婚了,知道谢谢父亲了。

    一点不心疼,老子赚钱,不就是给儿子花的嘛,以后还会给孙子,多好。

    站了一会儿,等再进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在客厅里面了,二太太这个人是绝对不会给儿媳妇使绊子的,她只盼着儿媳妇发展的很好,替扶桑好话儿,“真是个好孩子,帮我们参谋好起居室了,您这样的,要会客要做事,离着门口近一点儿,首先要有个大会客室,要给你重新装饰,换个大桌子呢。”

    二老爷面色很缓和,点点头。

    心里得意,怎么不得意,最起码记得自己。

    扶桑托着盒子,“不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样子的字体,我请南城名匠篆刻的鸡血印石章。”

    她打开,盒子不大,但是打开之后,二老爷一眼看去就爱不释。

    竟然是十二生肖的,上面惟妙惟肖有十二生肖兽首。

    如此巧夺天工,心思精妙,光是工的话,就得好几年了。

    鸡血质地虽然不是极其超然,也算是难得,他端详着那个最大的一只,是自己的生肖,瞧瞧,这样奇妙的心思,定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得花不少心思吧。”

    扶桑笑了笑,她刚好认识,只不过二老爷生肖那一只是今日才雕刻的,原本只是有块鸡血罢了,很大但是质地的话不适合当传家宝,就请名匠花心思做的。

    工钱的话不比这个石头要少的。

    宋旸谷站在旁边看,看着也很喜欢,找出来自己的生肖,刚想开口,二老爷就合起来了,“你去接亲家去。”

    如今新规矩有新规的办法,以前三书六礼来不及了,便简单订婚,写订婚书,再举行结婚仪式就好了,只不过要结婚,少不得要回一趟山东老家。

    婚礼在北平办一套,山东老家也要办一套。

    山东老家的就在老宅里面,这是要敬告族老跟先亲的。

    家里实在是人丁单薄,舒家如今只有姑奶奶跟扶桑一个,荣今天的日子他怎么也不会去的,宋家本来就是旧主,他又自顾忌身份,只有姑奶奶一个人来。

    打扮的体体面面的,二太太夸她的衣裳花样,她直白地,“扶桑给买的,衣服鞋子,每年换季都是她操持的,往后啊,教她给你们买去,她买的东西鲜亮。”

    太鲜亮了,扶桑穿衣服,就一直很亮眼,你可以看到赤橙黄绿青蓝紫,但是白色黑色浅色这些,你基本是看不到的,就是今天,她穿的觉得自己要喜气一点,穿红色。

    大家很流行的白色旗袍,青色旗袍,还有白色的婚纱,她一点看不上。

    太素了。

    她过去那些年,穿这些穿够了。

    舒家有钱吗?

    没有。

    姑太太留着的那些钱,都给扶然带走了,她自己一个人,就是好不容易过日子的。

    跟宋家比起来,有时候也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如今看着桌子上的支票,更觉得有些对不住孩子了。

    有时候家里没有条件,在谈婚论嫁的时候会后悔,因为家庭的原因,这样好的孩子,面对面谈事情的时候,仿佛是低人一等一般。

    有些心酸都压住了,这是个高兴的事儿,出去也是大体面,如今谁家婆家给这样高的聘礼呢。

    陪嫁的话,宋家也没有问,彩礼跟嫁妆,这是两码事,两家各自的事情。

    我们家按照我们家的情况给彩礼。

    那你们家就按照你们的情况给陪嫁。

    不会因为觉得陪嫁比我们彩礼少就撂脸子。

    二老爷不提,宋旸谷就更不会提了。

    他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跟扶桑,“等吃完饭我带你去银行,把钱你单独存起来。”

    扶桑点点头,她也没有分宋旸谷一点的概念。

    这样的吃饭话比吃饭重要,场面不会太热闹,不冷清就可以了。

    婚礼其余的一切,姑太太都听扶桑过了,什么也没有提,“你们是体面规矩人,事儿呢,怎么办怎么好,要我帮忙的就直,俩孩子都不容易。”

    二太太听着这掏心窝子的话,想的周全,要走的时候悄悄问姑太太,“有个事儿,我不好直接问,您清楚她的意思吗?就是鲁南道那边——”

    鲁南道那边的老家里,如果回山东老家办婚礼,难免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怎么处理呢,那边听还有亲人在。

    姑太太也犯愁,“不好问,太太要是在的话,能问一句,依着我看,她指定是有心事儿,不罢了,不然怎么不提也不去。”

    要认亲吗?

    还是不认?

    怎么处理。

    姑奶奶硬着头皮问的,她直接去了黄桃斜街,进门就打量屋子里俩人,生面孔,荣解释,“朋友家里住不开了,来家里住两天。”

    姑奶奶笑了笑,先问,“大柳见着了没有啊,有没有回来,听梨园的朋友们合资安葬了柳先生,在城外。”

    “是,按照咱们的老规矩,画地为坟,有堪舆的先生听他是个义士,免费给相看了福地,不起眼的很,但据是个好地方。”

    再好的地方,也只有大柳一个了,姑太太如今起来柳先生,还是红眼。

    拿着帕子摁着眼睛,“等哪天年景好了,我去看看他去,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个好人。”

    荣也跟着哭,旁边豆包儿看着,“咱们不哭了,今儿好日子,扶桑姐今儿大喜呢。”

    “是是,我正要呢,你没去看,我来给你听听,人家那老公公,老婆婆,真是待人和气又规矩,咱们早前老想着门不当户不对的,进门怕是吃委屈看人脸色,如今我今儿才知道呢,那真正有钱有家教的人家啊,人家压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凡事自由规矩,一板一眼”

    如今才知道规矩是个好事儿,规矩向来是对事不对人的,荣听得喜气洋洋的,一个劲儿地问,“二老爷还什么了啊?”

    姑奶奶摆摆,“人家什么也不,就拿着钱出来,往那里一放,我也没要,直接要扶桑拿起来了,多爽快的人,原本我想着你的,人家要是不给或者给的少,咱们就把那十万拿出来给他们瞧瞧的。”

    荣添置一所房子,还有十万块。

    姑太太那边儿,八铺八盖,“一水新棉花,被面都是龙凤呈祥缎子的,四色。”

    最起码家里就能睡八张床了。

    女儿家的被褥,娘家都是算好的,从出嫁到生孩,到生几个孩子,到孩子长大给外孙,睡得都是娘家的被褥。

    “另有添置衣物的,这个是他爸爸给她攒下来的钱,是压箱底儿也好,买衣服也行,总共是一千元。”

    “太太先前给绣好了枕头面儿,鞋子都做好了,八对枕头面儿,八双鞋子,春夏秋冬各两双。”

    “我还有一点首饰,原先就是我戴旧了的,勉强能给她翻新凑一套儿,她相中了就要,相不中就另买去,我反正是没钱给她买贵的,这些啊,嫁人了要宋去买去。”

    如今成了宋。

    荣听着也笑,“那房里面儿,我给收拾打扫出来,然后给贴上喜字儿,多好,多喜庆,她不知道是穿婚纱还是红嫁衣,大概都要穿的,如今北平是新婚礼,山东那边是老婚礼,都一起办了,师傅留下来的箱子里面,我找是人给她镶嵌一些珠子宝石。”

    多好。

    姑太太跟他了半下午的话,等扶桑来的时候还没走。

    扶桑头一回留着宋旸谷,“要不要喝点茶?”

    宋旸谷跟着他一起进去,扶桑在前面走着,豆包儿跟书生藏起来,俩人从门缝里面看人,“真俊。”

    书生点点头,“看不出脾气来,兴许不爱笑。”

    又想想,“咱们待了不少日子了,眼看着人家家里忙起来了,咱们不能待着了。”

    做这样工作时间门长了,就不能在一个地方时间门太久,流动起来比较好,最起码明面上要有个合适的身份挡着。

    豆包儿压低了声音,看着宋旸谷进门儿,坐在临窗户的椅子上,才把门缝合起来,“我找个活计,你也找个活计,咱们在这边落户了,就当夫妻。”

    俩人商量了一下,还给扶桑准备了东西,夜里的时候东西就收拾好了,“我们得走了,这些日子谢谢你们了,没什么好感谢你们的,如今你要大婚,我俩凑钱买了两斤羊绒线,都是好线,给你勾了一条披肩,如今南边都爱搭在肩上,时髦又洋气,不要嫌弃。”

    捧着给扶桑。

    扶桑接过来试试,真漂亮的红色,“颜色很正。”

    “嗯跑了好几家,才找到红绒线呢,皮肤白什么颜色都好看。”

    豆包儿笑了笑,给扶桑搭在肩膀上,她对扶桑就很亲,很亲,“我们得走了,下午得信儿了。”

    扶桑不知道他们怎么传递消息的,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这一走,只怕是泥牛入海,“我知道,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

    豆包点点头,是的,街上见了就当不认识,无论在哪里看见了,为了她自己好,为了大家好,大家都要当做陌生人。

    “北平城里,形势一定会更差,你们一定要准备好,到了万不得已那一步,就出城去。”

    扶桑给她塞钱,豆包不要。

    扶桑送到门口儿,门口儿有个黄桃木做的木墩子,平日里纳凉也会坐,她顺就把钱放进去了,“我就放在这里,你听我,你遇见难处了,或者谁遇见难处了,就来这个墩头下面取钱,我要是有时间门看见没有了,我就再放进去,你们要有什么帮忙儿的,也写个字儿,我们看见了就帮一把。”

    这黄桃斜街的街坊邻居们,都是好人,就连巡长也是自己人,大家伙儿自来是关起门来过和气日子的,跟北平的其他没有汉奸的胡同是一样的安静平和。

    人趁着夜黑的时候走的,像是没有来过一样。

    扶桑跟宋旸谷,一个星期后成婚。

    荣列席去了婚礼,西式的婚礼,仪式很简单,因为时间门仓促,送礼的人很多,但是来吃酒席的人,反而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账房那边儿,多是二老爷跟宋映谷那边的人,生意场子上格外的看关系,往来特别多。

    “你的哥哥的,如今弟弟在你前面儿,你外面怎么闹,总得娶个好的来家里,如今就你一个,不要太过火了,男人到时间门了不成家立业,生意场上也是不大好交际的。”二老爷张口就是人情世故,的很深,但是话很浅淡。

    宋映谷就笑笑,娶妻生子?

    娶个老婆管着吗?

    他遇上的喜欢的很多,但是上心的很少,二老爷的意思他明白,只怕是有人和了,“父亲做主就是。”

    二老爷捶他,“你大哥自己找的,你弟弟也是自己看重的,我给你找,你就听我的?”

    “听,如何不听,您是什么样子的眼,跟太太一起,保管找个美娇娘。”

    二老爷得了这句话,便放心上去了,还是从北方找,最好从山东老家那边找。

    婚车到了,宋旸谷就从刚才一直到现在,站在门口儿等婚车,一板一眼的,车到了他没笑,看扶桑也没笑。

    扶桑下车的时候,先找他,对着他笑。

    宋旸谷就突然笑了,扶桑伸出来,他端起胳膊来,俩人一起往里面走。

    老李剔牙呢,如今都是自助餐,西式的,今天的大概是真牛排,不然不能塞牙,“你,宋主任这个人,我看不懂他。”

    “甭是您了,我也看不懂。”旁边人砸摸着,搞不懂。

    你家里这样有钱,这样的洋房,从左边右边数着,家里几十口子都能住的下了,一口气买下来,早这样,天天你在单位里面支钱干什么。

    你早你是落魄贵公子,也不至于这样扮猪吃老虎。

    老李心里实在是火热,他也算是大媒人,就是柳先生不在了,不过也不影响,他多喝几杯就是了,“我,这人啊,看着就不大一样,宋主任来局里的时候,就看着是大家出身,今儿我可听了,人原先是北平的大户人家,门楣极高的,他父亲在上海那边,生意做的很大,就连古玩街的那一位,就那个有一条街的宋老板,也是他的二兄。”

    这样好的人家,真低调啊。

    宋旸谷所有的木讷跟寡言,都成了君子的敏言慎行。

    觉得扶桑如今垂足坐高堂,福气实在是大。

    姑太太是不来的,她是娘家人,娘家人在家里自己摆宴席呢,家里嫁女,三姑六姨都要来,查二爷也来了,他算是娘家人,拿着字画儿当礼金,姑太太平时定要骂的,如今也和气,“快进来,就等您了。”

    二爷揣着,“我可听了,上海那边的大户人家,光聘礼就要六十六万元呢,瞧瞧,我这样的一个月七八十元就很不错了。”

    这个数字,“我觉得往后推一百年都很多,空前绝后了,还是扶桑有本事啊。”

    必定有些过人之处的。

    姑太太纠正,“那是公公给的聘礼我,婆婆那边儿没女儿,拿了自己的嫁妆出来,整整十六口大箱子呢。”

    “要不咱们祁人家最看重姑奶奶呢,这女儿嫁的好啊,全家都好。”

    查二爷,现在只觉得自己后悔了,应当生个女儿的,不过如今的年纪,也怕是生不出来了,他想想自己干的事儿,觉得也罢,一个人一个人的好处,一个人也能干大事业。

    喝的伶仃大醉,最后还顺了一只蹄髈儿家里去,“我捎带着,晚上吃了。”

    姑太太扶着他,叫了车,知道这人德性,“给您做个新的带走。”

    “不用,就这个。”

    上车之后,他走远一点儿,看着姑奶奶不见了,“下车,把钱给我,不做了。”

    人气的,不吭声,钱不是你给的,我只管到地头。

    结果他非得闹。

    人车夫给气的,“姥姥,就没见过您这样儿的。”

    钱到底给他要去了,车把一下松开了,人后仰过去,跟个滑稽的乌龟一样。

    怀里的肘子都掉出来了,查二爷气结,“你这人,脾气怎么这样坏,我不坐了退钱就是了,又不是不给你钱,你把跑的路程扣除了,使坏做什么?”

    车夫抱着膀子,遇上这样四六不分的人,多一句都废话,“您悠着点儿,北平城里敲闷棍的多,您少走夜路,我伺候不了您了,几时我拉车这么多年,没遇见过您这样的脸皮,晦气。”

    拉车就走了。

    各行各业,都要脸,做事儿都有规矩。

    查二爷把钱捡起来,“嘿,我又不用他拉,这钱攒着,多大的好处呢,如今啊,要打仗,哪个不要钱,那飞大炮一响起来,就得是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