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东家[民国] > 正文 112. 我的爱人 到苏州,做渡船,然后再上岸……
    到苏州,做渡船,然后再上岸,不走上海,从上海外面打边缘走,而且宋旸谷的衣服都板板正正的,他们是分开分批次的。

    三两个人一起,一组,上船的时候,宋旸谷就开支票,“事成之后,去宋家领,一人十万。”

    多漂亮的买卖。

    他继续写,“如果我太太完好无损的话,每人再加两万。”

    这是对着许老官的人的,都是川娃娃,许老官一直在汉口那边打,他现在又拉了队伍,有钱嘛,招兵买马的,不是正规的部队,军费当然是几乎等于没有的。

    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的,所以前些年的时候,很多人是走私的,还有的就是倒卖大烟的,混点军费,招兵买马地过日子,吃喝的话,还得靠老乡接济的。

    没办法,现在打的旷日持久的战争,老底都没有了,全国上下全世界都挺紧张的。

    到了南京城外,宋旸谷对那一块是非常熟悉的,南京城还在打仗,城外的人在攻坚,打的很热,想把南京拿下来,但是日本人的防御做的非常好,居高临下的,人城墙上的制高点就非常给力。

    对着枪扫描是很起劲的,你有什么办法,好在这些年我们也很习惯了,就是打不过就放弃城市,围着城市回头再打几枪。

    他们在外缘的话,不太好靠近,承恩来来回回地拿着望远镜看,“情况不太好,已经开始撤退了?”

    过会儿又来,“日军没有追,应当是不敢出城,一直在城里。”

    大白天的,现在天光是越来越亮了,秋天中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人发亮,他不建议现在就混进去的。

    宋旸谷不甘心,城门关着不给进去,那么其他的方式呢,许老官的人刚想使劲儿的,且等着了,他选出来的人,都是头脑极其灵活的人,这些人早年打过仗的,因为军纪问题的话,跟中央政策违背,许老官舍不得处置,又想安顿这些弟兄。

    就推给了宋旸谷,来的时候许老官嘱咐的好好儿的,“他是个散财童子,而且还是个情种,你们要把宋太太解救出来了,他就是半付家财也舍得的。且我听他太太,是个金算盘,也是个天生搂钱的袋子,这样的人呢,是我们的好朋友,宋先生是我的铁兄弟的。”

    所以出谋划策,很会看天气,这个天气,跟当年他们南京保卫战打的时候一样,在秋天的时候大撤退,他们阻击的,给逼到了城郊一个高地上,趁夜摸螺丝,给日本人老巢偷袭,吓得日本人闻风丧胆。

    也是破水沉舟的一次,如今宋旸谷是抱着一种莫大的信心的,就是他自己都觉得这个事情是有些疯狂的,没法子的事情,在日本人眼皮子下面做事,又不是冷兵器时代以前的劫狱,监狱外面一层层的铁丝,电。

    那厚厚高高的围墙上面的垛子,里面一个一个的的口子,架起来的全部是枪,有人靠近就瞄准给你干掉了,各种技术水平都是达不到的。

    但是宋旸谷很坚信,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但是动作尽可能的,尽可能地影响面不涉及到别人,这就要靠洪先生的本事了,有人在城外接应,山人是自有妙计的。

    他们总有自己传递消息的路径的,夜里带城里面去,人就马上走了,一句话不会跟宋旸谷多的,只带路,也不介绍自己,都是要安稳过日子的人,一路上这样引路的人呢有六个。

    到临界的时候,摸黑就有人在等着,也是掉头就在前面引路,洪先生的人呢,非常的靠谱。

    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就进城了,最后一个接力的人,背着身行礼,人马上就消失了。

    夜里露水凝华,宋旸谷短打的裤腿都能拧出来水儿,鞋面都是湿透的。

    城里面他就熟悉了,他就是进不去城,出去的时候,还是洪先生安排接应的人,在监狱旁边三波,你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但是前提是,你能在走的出来。

    洪先生还没有睡,看了下时间,如果,半个时之内你事情没有做成的话,那基本上就没有会了,现在是凌晨两点钟。

    “去宋家。”

    宋映谷一听就麻了,张口就开始骂,“他疯了,他去送死的吗?”

    他时常搞不懂这个弟弟,从就是这样的脑子不对劲,你去干什么?

    上赶着给人送人头,给人噶了?

    南京那边日本人带着一帮子伪政权的汉奸,耀武扬威地建立气南方政治中心,你是生怕自己给人抓不到啊,你凭什么本事去的?

    洪先生也很头疼,他真心讲,不想干的,“他从我这里拿走了几把枪。”

    几把?

    你是去打鸟的吗?

    你是去劫狱啊弟弟?

    他记得浑身都冒汗,浑身都觉得虚弱,瘫在沙发上,“几点?”

    洪先生有些凝重,屋子里面香烟的味道越来越凝重,时间走的很慢,但是又觉得很快,现在是两点半。

    就是这个时间,“我那边的人回电话,两点钟入城,如果顺利的话,半个时。”

    “怎么顺利?”

    “他之前的计划,是从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正面摸进去,然后再正面摸出去。”

    硬刚呗,没有别的办法,跟个水桶一样的,你要进去就得这么干。

    宋映谷真想哭出声儿来,以前没觉得他傻啊,这玩意儿爱情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想不明白,想不透啊。

    洪先生也想不透,他一辈子爱很多人,也有很多女人爱他,没觉得离开了哪个觉得这辈子是白活的,都活得挺好的。

    俩人跟个弼马温一样地窝在沙发上,宋映谷哆哆嗦嗦地抽烟,打火没有货了,他打开门,大喊,“火呢,火呢?”

    打火扔地上,一少奶奶还穿着睡衣在听,她没想到门突然打开的,打火的碎片砸在她脚面上,出血了。

    捂着嘴掉头就走了,老一一把拽住她,“你听到什么?”

    一少奶奶看他,“我没听到什么,我不会讲。”

    老一没话,眼神很深地看着她,“你任何人都不要讲,给我记住了,老三去了巴拿马。”

    “好,老三去了巴拿马,我明天开始,就病了,你陪我去医院。”

    老一脸色缓和了很多,“拿火来。”

    他觉得明天南京城的报道上可能就写了,莫名分子劫狱,然后乱枪打死。

    再想想,这个结果算好的了,不太好的话,打的半死不活的,日本人喜欢抓俘虏,宋旸谷就给进去了,正好了,省的押送了,到时候要是认出来,整个宋家在国内就很出名了,山东顾旧就很收到牵连。

    搞不懂,他实在是搞不懂,一个看着兢兢业业去上班搞事业的人,一个木讷偏执的弟弟,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策划这个事情的呢?

    他不是爱上班吗?

    每天晚上吃了晚饭还得去办公室,跟个劳模一样,只谈工作不谈感情。

    喜得财已经摸到宋旸谷办公室去了,他桌子上还有信,喜得财不敢拆开,拿回去给宋映谷,“办公室里面没有稿,只有这一封信,还有这一个本子,一副地图。”

    他先打开那个本儿,随一翻开,好家伙,全部是铅笔画的,都是随笔一样的,路线图,计划步骤,都是很随写的。

    但是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宋旸谷他每天都写,厚厚的一个本子,全部是一个内容。

    这个东西就很不正常,他一定是天天在想,天天在谋划,天天在计划。

    把同一件事做的这么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他每天晚上都在做这个事情,坐在那里想一会儿,写一些,再补充一下。

    就很可怜自己弟弟,他现在就可怜宋旸谷,你人心理多大的压力啊,白天活得跟个正常成功人士一样,晚上的时候,才能一个人在那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写这些的时候,一定很轻松很快乐,他有时候会在本子上画几笔人头。

    长头发的卷头发的,有时候就单纯的俩眼睛,他就是这样消磨一晚上一晚上的时间的。

    然后再从皇后大道走回家,直接睡觉,难怪他总是要先洗漱再出门,不是睡觉前再洗漱,他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放松。

    心里面交代的很清楚,如果没回来的话,家里事情全部委托给老一了,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个弟弟,语句很平淡,很简短,“五年之久,无一日不念,一日不思忖,一日不后悔,当年事情开始便处理不当,她一个人奔赴北平,深夜念及,锥心之痛。”

    “往后看繁华不见繁华,只遗憾她许多没看到,没吃到,看风景不见风景,风景里面全是她,我时常觉得我的眼睛坏了,不然怎么总看不进任何东西去。”

    “旷日持久,日子不难熬,却觉人生苦短,不如去做想做的事情,无论对错,去见相见的人,无论时间,去自己想的话,才不枉费一生。”

    我的一生可以做很多事情,有很多成就,成立一番顶天立地的大事业,获得社会上光芒四射的地位,在亲朋当中有着超人一等的名望,这些我都有做尝试去做,也得到很多,我的梦想理想,我少年时期积累的才学,这些年都有得到展望。

    她不在我身边,我安慰自己也还可以,她的精神与我同在。

    但是我的眼睛得了病,看见皇后大道挽的情侣们,我会觉得刺目。

    比她丑的懒得不如她的,都在阳光下行走,而我的桑姐儿,为什么要关在暗无天日的森森围墙之内呢。

    宋旸谷像是个影子一样,在队伍的前面,几个人看他,呼吸都不敢大声,有光线不停地扫射,南京城依旧是外紧内也紧。

    并没有战后的松懈跟疲乏,这边的日本驻军,也是身经百战的老。

    老奸巨猾且十分懂中国国情。

    他们在阴暗的巷子里面,头顶上是一个垛口,上面冰冷的枪擦的层亮。

    第一个往上走的,铁勾子带着一点轻微的声音,三两下,脚往墙上蹬踩然后跃然而上,身轻如燕,背后的马刀拿出来,趁着浓雾之下,只能听见快刀入肉的闷声。

    下面的人没有间隙地再上一个,日本人的哨兵从来都是两个人,另外一个也是如此。

    前面打头阵的两个人干的很漂亮,活儿比杀猪匠还要好,且极其擅长夜视。

    能进去就好许多,还是那个牢房,扶桑没有在睡,一个人无所事事时间久了,作息是非常容易混乱的,因为没有人管,日本人这几年完全对她不管,很无视,她已经是个弃子了,从宋旸谷在她登报离婚去香港后。

    日本人认为她没有价值,但是又不好杀,就关着。

    她有时候白天睡觉,有时候夜里睡觉,也有很偶尔的时候,大半夜的在站墙。

    为什么站墙,站墙很累的。

    但是没别的事情,有时候不能太舒服了,累一点才不会显得不正常,不然身体也很虚弱,扛不住,她觉得自己得运动,最起码有许多活力。

    很多人关久了,就麻木了,没有火力了,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可以对抗一下时间,对抗一下衰老,对抗一下所有不太美好的事情。

    穿着一身旧旗袍,袖口都磨损的了,但是很爱穿,穿的很舒适。

    也没有灯开,也没有油烧,乌漆墨黑的。

    所以院子里进来人的时候,她还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听着,一一三

    嗯,好几个人影,她觉得有意思,难得的新鲜事儿了。

    还是不吭声,保持沉默是一种法则。

    结果就奔着她窗户这边来了,就一个人,影子近的清晰。

    短打的绑腿儿,瘦高的身形,走路的姿势,还有他最后站在窗户前,那样郑重地停顿。

    扶桑觉得平静的心,一瞬间就跳动起来了。

    这个人,这样一个人,能这样站在她窗外的,只能是一个人。

    两个人,从头到尾,只看了一眼。

    扶桑跟着他一起跑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为什么愿意跟着他跑,不考虑后果,不考虑其它的。

    只是他伸的时候,拉着她的跑的时候,她就愿意跟着跑,跑的那样地热情,那样地热爱。

    如果前面等待我的是一颗子弹,是一颗炮弹,哪怕就是一颗美国人的原子弹,一瞬间把她化了,粉身碎骨了。

    她也愿意跟他跑,那样自由地放纵地,心里面踏踏实实地,牵着地跑下去。

    撞破院子里空白的雾,踩碎浓重的露,践踏这个世界上一切阻碍在一起的一切,那样地狂热,那样地奋不顾身。

    她心里很多很多话,不出口,来不及出口。

    我这一辈子,也未曾如此奋不顾身,也未曾如此快活过。

    我的爱人。

    我死而无憾。

    宋旸谷紧紧地拽着她的,他未曾来得及回头看她一眼,只牵着她,那样地不松开,他怕她走慢一步跟不上,怕她害怕,怕很多。

    他不怕,但是怕她不在了。

    哪怕她就是成了一根木头,他也愿意牵着她,愿意带着她走,也必须拉着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