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梦有注意到南柯经常偷看她。为什么是偷看呢，因为他看她时，不想被她发现。
最初，梦梦察觉到南柯的目光时，会转头看过去，这时，南柯就会匆忙地低下眼睫，他会匆忙地避开。
看到这样的南柯，梦梦莫名想到了上一世的他。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像是两个极端。
如果是上一世的南柯，他一定会光明正大地看她，当她转头看他时，他一定会不躲不闪，在云顶门时，他会与她对视，他还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南柯生得极好，笑起来时，愈发惊艳。
而后来，成为魔族魔尊的南柯，他从来不会躲闪她的目光，他看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玩味，一种侵略感极强的玩味目光，看得人步步败退，因此，每一次都是她主动移开目光。
那时的她对南柯，心存恐惧。
而现在的南柯，与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南柯，自卑已经根深蒂固，他总是在心翼翼地讨好她。
这是上一世的梦梦最心软，最不愿看到的模样。
所以，这一世，面对这样的南柯，即使梦梦一避再避，即使她一再让自己不要深想，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心软的，看到这样的南柯，她，心疼。
梦梦的心因为南柯的心翼翼而一次又一次地柔软，她似乎对他越来越防备不起来了。
一次，梦梦在醒来后，发现床沿边上趴着一个人。
少年模样的南柯睡着了，但是睡得很不舒服，他的脸色不太好，还冒着冷汗，似乎陷入了恐怖的梦魇。
他很安静，即使是在做噩梦也很安静，不吵不闹，悄无声息。
梦梦看出了南柯在梦魇中无声的挣扎，她连忙叫醒南柯。
“师尊？”
醒来的南柯还有些呆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一颗一颗地滚着泪珠子，他在不自觉地哭泣。
“师尊还在”
他看着梦梦，眼里是还未晃过神来的惊慌惶恐与深深的眷念，梦梦看着这样的南柯，她的心被刺了一下。
“我还能见到师尊，见到师尊，真好，真好”
他看着她，一点点聚焦，又没有完全聚焦，一点点清明，又没有完全清明。
他的眼神是纯粹的，他的喜悦是真实的，他的情感是简单的，简单得他只会重复一些简单的话。
“”
梦梦看着南柯，她无法做到与他感同身受。
她知道作为主角，幽冥深渊之下是他的遇。但是她不知道作为一个人，南柯他在那片死亡深渊里经历了什么。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将他磨练成了强大得所有魔修俯首称臣的存在。
梦梦不敢深想，更不敢多问。
她无法感同身受，可是，他的情感却感染了她。
她感觉到了他的惊恐，他的后怕，他的眷念，以及他的虔诚。
“南柯”
梦梦伸，将少年轻轻抱上了床。
她感觉到了他的僵硬和不自觉的抽搐，那是一种压抑久了，到了极致的身体反应，她听到他声地，带着抽泣地，一遍一遍地喃喃着“师尊”。
他一直在唤她，仿佛这样，他就没有那样那么痛了，仿佛这样，他就能支撑下去了。
“南柯，我在。”
她抬，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安慰着。
少年碎发凌厉地黏在湿冷的额头上，梦梦抬替她拨了拨。
梦梦的安慰很简单，梦梦的动作也很简单。
而被安慰的少年却久久回不过神来，清泪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聚集，最后，眼眶盛不下，溢了出来。
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他一边哭着，一边鼓起勇气抱住她的脖颈，他像是一只迷失受伤的兽终于找到了家，紧紧地搂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压抑着无声地抽泣。
他一向乖顺，即使是悲伤哭泣，也是无声的，不会打扰人的。
可是，情感的冲撞太猛烈了，让他压抑不住地偶尔抽搐，他低低地打着哭嗝，呼吸节奏混乱，哭得喘气。
“”
梦梦垂眸，掩去了眼中的神色。
她抬，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这一次，南柯哭了很久，哭着哭着，他最后窝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颈窝处的呼吸逐渐平缓，梦梦轻轻脚地将人横抱着，放平，盖上被衾。
南柯的一只露在外面，攥着她衣袖的的一角。
安静地大哭一场后，鼻尖也是红红的，少年的眼皮有些肿，像是被抹了一层胭脂，被晕染得恰到好处。
梦梦的肩膀那块被南柯哭湿了，而南柯压在它肩膀的那块皮肤被压得红红的。
该不愧是天道之子吗，抛开成见，这个漂亮又乖巧的少年，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
梦梦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伸握住南柯抓着自己衣袖的，打算拿开。
但是，她刚动作，南柯便惊醒了。
“师尊--”
他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不让她抽走。
他还未彻底清明，但下意识的反应却是快得惊人。
“你好好睡一觉，我就在那边。”
梦梦抬指了指紫檀架边的软塌，安抚道
“我就在那边看书。”
“师尊，我想待在你身边。”
红着眼的少年得犹犹豫豫，边，边低下了头，他毫无底气。
“你不困吗，不需要躺在床上睡觉吗？”
梦梦伸抬起少年的头，她与他平视着。
“我不困，我想待在师尊身边。”
少年那双湿润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微光，里面装着慢慢的期待。
“好”
梦梦应了一声，而后，将少年用锦衾裹住，包成个蚕宝宝，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走到软塌前才将人放下。
虽是塌，但是并不，软垫也铺得厚。
只是和那种舒适的大床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我在这里看书，你就在这里睡吧。”
梦梦完，也坐了下来，拿出了自己上回没看完的书卷，打算啃书消磨时间。
南柯他不困，梦梦并不这么觉得。他是怕她离开，所以这样。
既然他坚持，那她满足他便是了。
“怎么了？”
梦梦转头，看着傻愣愣地盯着她一动不动的南柯。
他看着是真的傻了，连眼睛都不知道眨了。
“我，我我好高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傻子支吾半天，冒出这样的感慨。
“”
梦梦看着南柯，愣住了，一时不出话。
“师尊”
裹着被衾的蚕宝宝向着梦梦的方向蹭过来，但没敢靠太近。
“师尊，你真好”
昳丽少年得满足，那双晕着薄红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很漂亮。
“”
面对这样纯粹而诚挚的目光，梦梦有些狼狈地想要避开，但是她忍住了。
“睡吧，我在这里。”
梦梦抬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她好吗，她其实不好，尤其是这一世对待南柯，她一点儿都不好。
但是，南柯总是擅于发现她的好，总是会放大她的好。
现在的南柯似乎还是当年那个云顶门的徒弟，还是那么容易满足。
“嗯”
被摸了头，少年的眸子更亮了，他点头答应，然后躺下了，缩在她身边，悄悄地攥着她的一截衣角。
“如果师尊要离开，先和我一声可以吗？”
少年仰着脸，抿着唇，有些紧张地询问着。
“我就在这里，你睁开眼，我还是在这里。”
梦梦低头，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对视。
“嗯”
梦梦承诺后，少年眸子中的犹豫被欢喜打散，他笑着看着他，眼中是纯粹的欢喜，澄澈又惊艳。
“睡吧”
梦梦伸，一下一下摸着南柯的头发。
像是在撸毛，那只窝在她身边的兽踏实又满足地睡着了。
软塌并不，南柯可以伸开脚，但是他没有，他似乎习惯将自己蜷缩起来，以一种安全但不舒服的方式睡着了。
他想要待在她身边，但他又格外知道分寸，总会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总是下意识和她保持距离，他的保持和她的保持距离是不一样的。他是因为知道她不喜，所以，讨好成习惯地保持着距离。
但是，他似乎没办法舍弃渴望，所以，他会偷偷地，笨拙地，在保持的距离的同时，在不被她讨厌的同时，又无比渴望接近。
他的笨拙是静悄悄的，但是，梦梦就是能知道他的克制。
上一世对她的影响不可能消失，她见过上一世在云顶门的南柯，所以她知道，真正张扬，真正自信的南柯，是什么样的。
这一世，是她折断了她的张扬，也是她踩碎了他的自信，总是让她不由自主心疼的那个南柯，不就是她易受迫害的吗
真是，虚伪。
所以呢，她的选择
梦梦看着在她身边睡得很沉的南柯，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听着他安稳的呼吸声，闭了闭眼，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要想那么多，她的选择是不会变的，对于南柯，不管她先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在真正面对时，总是会出乎意料。
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梦梦抛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将心思放在她中的书卷上。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儿，源自紫檀架上放的暗花白盘，盘内盛着的也是十几个娇黄玲珑大佛，禅静清芬。
屋里很安静，时间也在静悄悄地流逝。
梦梦不知维持一个动作看书过了多久，直到肩颈有些酸，她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捶了捶肩。
梦梦动作不大，但是南柯还是醒了。
“师尊”
少年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声音的，是初醒时不自觉的嘟囔。
“嗯”
梦梦应了一声，不管对方是真醒了还是在梦话。
“南柯，你以前是在哪里睡觉？”
梦梦忽然意识到，以往，她每一次醒来，似乎都能看到趴在她床边的南柯。
一开始，她不适应，但是，面对他渴求的眼神时，她居然将拒绝的话改口成了答应。页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pp最新内容
答应之后，她自己都愣住了，而听见他答应的少年也愣住了，而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的昏暗似乎被春风暖阳唤醒，春回大地，春暖花开，那双眼睛闪动着生的气息，光彩夺目。
那是梦梦来到魔界之后答应的南柯的第一个要求，一个开口答应之后又想改口的要求。
但是最后，她咬了咬舌尖，脱口而出的话在口腔里转了一圈，又被堵回去了。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自那之后，她每次睁眼，都能看到守在她床边的南柯，她以为他是醒的早。
她没怎么怀疑过，因为每次在她睡前，南柯都离开了，所以，有谁会一直不睡觉，没有缘由地趴在另一个人的床边呢？
梦梦是这样地想当然，所以，她没有问过。
但是这一次，当她睁眼看到趴在她床边睡着的南柯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睡觉”
少年似乎是睡迷糊了，眼皮重重地耷拉着，没让眼睛睁开。
“为什么？”
梦梦放下了中的书。
即使是修士也是需要休息的，也是需要睡觉的。
“会做噩梦如果睡觉，就会做噩梦”
少年的话带着重重的鼻音，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对那噩梦十分厌恶，避而远之。
“”
一般人的聊天，这个时候，梦梦应该会继续追问是怎样的噩梦，可是，她没有。
她可能猜到了，他的噩梦，或许是她带去的。
趴在她这个给他带去噩梦的人身边还能睡个安稳觉吗
“你一直都是趴在我的床边睡觉吗？”
梦梦换了个问题。
“嗯”
少年毫无防备地应了一声。
“因为，我想离师尊近一些”
少年着，眼睫动了动，眼皮被推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半睁半闭，整个人还迷迷糊糊。
“在师尊身边睡觉，不会做噩梦。”
“”
南柯总是出人意料，梦梦低头看着他，心情复杂。
其实，不是梦梦的床边，因为根本就不是梦梦的床。
这儿是魔界，这里是南柯的地盘。可是，在这人，是她舒服地躺在床上，而他悄悄地趴在床边。
若不是他这次做噩梦，她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趴在她的床边休息。
“南柯，如果你以后睡不着，就在这个软塌上休息吧，不要趴在床边了。”
她的话她一定会听，她下的命令他一定会做。
她曾经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有着独立思考，完整情感的人。
他似乎做到了，又似乎没做到。
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可是很多时候，他都很傻，傻得，让人心疼。
梦梦承认她心软了。
“睡在这里？”
从半梦半醒到逐渐清明，这会儿，南柯已经完全睁开眼，他看着梦梦，有些呆滞，似乎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就在这里，你抬头就能看到我。”
梦梦抬，摸了摸南柯的脑袋。
“嗯！”
听了梦梦的话，南柯慢慢地反应过来，他蹭了蹭她的心，他很高兴，高兴得止不住地笑。
“师尊真好！”
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寝宫是他的，床也是他的，如今，她对着主人下命令，这个主人却还傻傻地，乐呵呵。
他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