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对于上了年纪退休在家的老人来,自然是有一部分老人是喜欢安静不吵闹的环境的,哪怕只是在家里独自一人，他们也能自得其乐。人多了反而让人心烦。
但是对于此时公园里的老人们来，早已习惯了三五成群，也能在其他玩友的注目中高谈阔论,显然,相较于自己独自一人安安静静，他们更向往陪伴与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只是相较于工作繁忙的儿女,还是相伴半生的老伴和公园里的这些老友们更靠谱。
此时，公园内气氛正好,各位头发花白的大爷们开始相互交流起了自己养花弄草玩鸟养鱼盘串的经验。
其中一位身穿灰色马褂的大爷显然是其中一道的佼佼者,正面上稍微露出些骄傲的被其他大爷围拢着,为他们答疑解惑。
“鱼时不时会掉鳞片啊。”灰色马褂的大爷十分享受大家的簇拥,也不吝回答老友们的问题,只见他摸了摸下巴，猜测道:“鱼掉鳞片，这个里面可能的问题就多了，先看水质合不合格,再看鱼身上有没有寄生虫，对了,你养的鱼都是哪几种，有些鱼相互之间会打架。算了算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干脆等会儿散场了我跟你去你家里看看吧。”
提出问题的那位大爷想到自己家里的那几条宝贝鱼,立刻忙不迭的一口答应了。
一位大爷提问完,另一位大爷立刻接上:“老魏,我养的鸽子一直不展翅儿,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平时给你那鸽子喂什么？”被称作老魏的灰色马褂老者显然还是个多面，不仅会养鱼，看起来鸽子应该也养的不错。
一直在毫无违和感融入的唐楸听到面前的爷爷们开始谈论关于鸟的话题，本身今天来公园就是想要教麻雀学飞的家伙立刻认真听了起来。
之前不论是养鱼还是帮妈妈整理菜园，家伙的经验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养鱼方面唯一能多问两句的，也只有花鸟市场里卖鱼的老板伯伯。
现在又被动的多了个暂时养麻雀的工作，从来没有过养鸟经验的家伙自然要多听两句。
公园里每天固定的就这么些人，鲜少有生面孔，就算偶尔有年轻人来，也几乎是露过一次面就再也不见了。
所以公园空地上忽然多了个捧着麻雀的孩子，对于这些老大爷们来还是挺明显的。
捧着麻雀的家伙脸儿圆圆，眼睛又大又明亮，一看就是个让上了年纪的人不由自主心生喜爱的漂亮娃娃。
注意到的老人们只以为这可能是哪位老友从家里带来的孙子，在家伙捧着麻雀试图融入的时候，有些老人们还会不动声色的让开身，省的一不心碰到并不设防的娃娃。
在老人们不动声色的关怀中，离近了的唐楸听了一耳朵关于养鸟要注意的事项。
这个事项对于大多数鸟类来都是通用的。
这让从昨天开始心里还略有些忐忑的家伙对于自己到底能不能养好麻雀，又多了些信心。
眼看太阳已经逐渐落下，家伙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来公园是要带麻雀学飞的。现在天都快晚了。
于是唐楸不再耽误，又慢慢走出人群，在距离人群大约二十几米远的另一处空地上，他把一直被自己捧着的麻雀放在地面上。
冷不丁被放下的麻雀歪歪头，睁着一双黑黑的豆豆眼看着面前的孩子，半晌，蹦跳着在蹲下身的家伙背上轻轻啄了一下。
见麻雀好像不知道要做什么，顺着麻雀的力道，唐楸轻轻的把麻雀往外推了推，又想了想，伸出两只臂做了一个飞行的动作，试图和麻雀沟通:“是飞呀。就像昨天的肥啾历险记一样。你看过对不对？”
麻雀再次歪了歪它带着一撮白色绒羽的脑袋，蹦跳着又在家伙的心里轻轻啄了一下。
这下唐楸有些发愁了，麻雀听不懂他的话怎么办？
谁知就在发愁时，刚刚一直没有展翅，只是用稚嫩的喙部蹦跳着轻啄面前孩子的麻雀眨了眨豆豆眼，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第一次对着昏黄的天空张开了自己的翅膀。
也许是因为飞行是鸟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也许是这只豆豆眼的麻雀天赋异禀，它就那样轻巧的忽扇着翅膀，一眨眼便飞到了半空中。
再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唐楸一直在抬头看。
这时有一直注意着家伙动作的老大爷终于按捺不住，怕家伙伤心，于是走上前来安慰:“孩子，鸟类生性就是属于天空的。你这样把它放在地面上，它自然是要飞走的。”
除了赛鸽之类专门培养的鸟类，许多鸟儿只要出了笼子，基本上就再也不会回转了。
看家伙刚刚一直捧着的鸟儿，应该是一只将将能飞的麻雀雏鸟。
麻雀本身便是野性的鸟儿。即使是从破壳开始算起，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它也不会和人类培养出多深厚的，值得它回转的感情。
唐楸听到身旁爷爷的话，转过头，语气有些疑惑:“可是我如果不把它放在地面上，它就一直不会飞呀。”
身穿灰色马褂的老人学着家伙的语气逗他:“可是它会飞了，就飞走了。你就没有麻雀了。”
听到这，家伙低头想了想。
就在老人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些不应该，太打击朋友，踌躇着开口想要再哄哄的时候。
就见身旁的朋友又抬起头，白嫩嫩的脸儿上露出一抹笑:“没关系，麻雀不定是回家了。”
本身他昨天捡到麻雀，就是因为麻雀不会飞的缘故。现在麻雀会飞了，等到它回到家之后，肯定不会再摔下来了。
老人听着家伙孩子气的话，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失去了一只麻雀，反而只因为麻雀要回家了而开心。
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好像能一眼看到底的眼眸，只觉得这是一个心里格外干净的娃娃，于是伸摸了摸娃娃的头，也顺着他的话:“那可能是真的回家了吧。”
正着，就见远处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的黑点，黑点飘忽着越来越近，最后在熟悉的朋友脚边降落。
额上带着一根白毛的麻雀尖尖的喙上好像还啄着什么东西，蹦跳着把东西同样放在了朋友的脚边。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被麻雀捉住的虫子。
显然，这只虫子对于麻雀来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一般自制力不强的麻雀，直接就会给吞到肚子里了。哪里还会把虫子带回来养活朋友啊。
虽然做好了麻雀可能是回家了的准备，但见麻雀又忽然自己回来了，家伙还是立刻有些惊喜的蹲下身。
自然也发现了狩猎而归的麻雀带回来的那只虫子。
这应该算是作为刚刚展翅的幼鸟的麻雀第一次自己捉虫子吧。
因为经常帮妈妈摆弄菜园的缘故，唐楸并不是很怕虫子。
见麻雀一直盯着虫子，却不吃。
家伙试着把已经没有动静了的虫子拿在里，递给麻雀。
一开始睁着豆豆眼的麻雀还有些矜持，但实在耐不过面前人类幼崽的盛情邀请，最后还是迫不及待的蹦跳着把虫子又啄回了嘴里。
虫子的体积并不大，因为第一次捕猎没有经验，味道也不是特别好的那种虫子。
见麻雀吃完虫子后忽然有些蔫蔫的样子，唐楸还以为是麻雀没吃饱，于是自己从口袋里掏了掏，把刚刚从花鸟市场里买来的幼鸟饲料倒了一点出来。
显然，那位卖饲料的老板是有一些艺在身上的，啄了一口幼鸟专用饲料的麻雀对此惊为天人，吃的开心的翅膀都又忽闪了起来。
一旁包括灰色马褂大爷在内的其他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大爷们，对那个蹲下身正在喂麻雀的孩子同样有些惊为天人。
这，这么的麻雀，这是养熟了？
不仅是养熟了，家伙年纪，相关知识可能不太丰富，但是他们懂啊。
自己辛辛苦苦捉来的虫子不吃，反而放在家伙的脚边，这样子，和成鸟投喂幼鸟如出一辙。
显然，这麻雀哪里是飞走了。分明了飞了一大圈，去打猎‘养家’去了。
再看家伙再次把麻雀轻轻捧起时露出的腕，刚刚他们没细看的时候，还以为家伙腕上带着的是什么逗孩子玩的挂饰。现在再看，好家伙，那一串木珠子，颗颗圆润，木色温厚又有光泽，好一个群英荟萃啊！
有大爷不由想，难道是他们想错了，这孩子不是哪位老友带出来玩的，而是来这里和他们相互交流经验，以鸟会友来着？
有老者不由出言问道:“孩子，你养鱼吗？”
这仿佛是这座公园的一个暗号一般，试探性的询问，结果一下就被捧着麻雀的家伙给对上了。
只见家伙点头:“养啊。”
他前天还给鱼缸种水草呢。
一听种水草都出来了，就知道这娃娃并不是像寻常孩子养鱼那样，随便找个巴掌大的玻璃缸就养了。
再多问几句，家伙这专业着呢。
连养鱼的温度、养水的技巧，都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反而是家伙到底养的是什么鱼，在这群老者眼中并不是很重要了。
他们这些人，弄这些兴趣爱好出来，白了就是打发时间，慢慢的养出趣味来了，还能和一些趣味相投的老友们三两成群，也不至于太孤单。
如果真要相互攀比着谁的木串更名贵，谁的鸟卖出去能得大价钱，谁的鱼价值千金，反而落了下乘。
真要是兴趣所致，随便去那条水沟里捞些鲫鱼上来，照样能养。
没见刚刚那位捧着八哥不丢的老爷子，此刻看着家伙里的绒团，眼神都快放光了吗。
一时间，因为里捧着的这只不需要笼子，还会自己打猎回来养家的麻雀，刚刚还在悄悄融入团体的家伙一跃到了整个公园老大爷团体中的最顶端。
等到晚上离开的时候，和栗子哥哥牵的家伙还不忘和身后的爷爷们挥:“我下次还想来。”
学无止境，家伙自觉仅仅只是一下午的时间，他就又涨了好多的知识。
以前他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呢？
听家伙这么，身后以灰色马褂大爷为首的老者们也是摆出十分欢迎的表情，和家伙挥着。
“这公园本身就是一个公共区域，只是许多年轻人不爱来罢了。娃娃你愿意来，我们欢迎着呢。”穿着灰色马褂的老魏笑呵呵的高声道。
夕阳西下，余光洒落在老者的面颊额头上，照耀的老者面上每一丝岁月的痕迹都显得和蔼。
他们已经不再是年轻人，也不再是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连这片老旧的公园，似乎都渐渐成为了被年轻人遗忘的地方。
之前觉得没那么多人正好，他们这些老头子在一起话聊聊天也挺好。晚上时不时还能接老伴一起来跳跳舞，健健身。
但现在想来，公园里再多些属于孩子的笑声，也挺好。
***
家伙果然话算数，第二天是星期天，睡完午觉的唐楸和爸爸还有栗子哥哥牵，如约而至。
这次不仅是麻雀，在和赵奶奶商量了之后，他还把白也带了过来。
与略显呆呆的麻雀不同，多吃了几年饭的大白狗显得灵性极了。
脖子上牵着绳子的大白狗在公园里一步一步目不斜视，走得神气极了。
被脖子上那一圈丰厚的毛发一趁，显得威武极了。
再次赢得了公园大爷们的侧目。
等到星期一下午时，不仅是唐楸，连带着回家做完作业后忽然想要来找楸楸玩，却扑了个空的庞嘉齐他们也顺着陈孟的指引，来到了公园里。
因为前两年在附属院中养成的习惯，庞嘉齐他们都不是那种玩起来一味只知道吵闹的孩子。
哪怕是身体虚弱如赵老爷子，有时候也喜欢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看这些娃娃们玩呢。
庞嘉齐不是个怕生的，先是礼貌的和公园中的老人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在有老爷子认出来他时，便开始以自己童星的身份刷脸。
一套颇有章法的拳法打下来，赢得了满堂喝彩。
周廪自然不想让庞嘉齐独占鳌头，当即就和白辉一起表演了一段相声。
这还是以前白辉为了练习流畅话，特意拉着人学会的技能。
同时大家也发现，随着大家渐渐长大，平时在附属院里话聊聊天还好，真正玩起来地方就显得有些了。
这处公园就显得刚刚好。
设备老化，没什么娱乐设施也不要紧，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娱乐设置，几个孩子凑做一堆，就能开开心心的对付一下午。
这样的快乐，是许多人在长大后再也不曾拥有的。
孩子们的到来为老旧的公园似乎注入了一丝鲜活的活力。
有腿脚不太方便，但是在家里实在待不住的老者在上台阶时，眨眼间面前就忽然出现了两个孩子。
秉承着尊老爱幼原则的白轩拉着白辉，一人扶着老人的一边胳膊，还不忘叮嘱:“昨天这里下雨了，石阶有些年久失修，刚刚还凹了一块，我扶您。”
别，这两个孩子的力气还真大，老者被安安稳稳的扶到了空地处。
定睛一看，就看到一个一看就体格子健壮的男孩正坐在树荫下和老马下象棋。
老马是个臭棋篓子，还爱悔棋，公园里的其他人都不爱和他下棋。弄得老爷子很是惆怅。
结果这次和庞嘉齐棋逢对，两个人走五步悔三步，最后下急了，全都放下棋子，急赤白脸的指责对方耍赖。
而在公园的另一边，一向文质彬彬的老魏则在带着楸楸和其他几个孩子，趴在一圈用石头围着的池子边看青蛙卵。
坐在石头上的老太太是老马的老伴，老太太笑眯眯的对正在观察青蛙卵的家伙招招，然后变魔术似的从自己身后拿出来一个捞。
当然也不忘叮嘱家伙，让他不要用捞捞青蛙卵。
接过捞的唐楸立刻点了点脑袋。
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又是开心的一天过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迎着夕阳慢慢朝远处踱步。
那位被公园大爷们称为老魏的老者，在退了休之后，便在家中的老房子那里住。
是老房子，但环境也还算不错，带着一个不大不的院子。
只是与那些老友们想象的不同，他的院子里没什么花草，屋檐下没有鸟笼，屋子里没有鱼缸。
之所以能在众人的询问中回答的言之有物，是因为他早年就从事相关的工作，算是一位生物学家。
但是一辈子和各种动植物打交道的老者并不是很想在自己退休后，依旧把自己的院子弄得花团锦簇，鸟鸣啾啾，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加班。
之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公园报道，也不过是因为寂寞这个东西，有时候是能把人吞噬的。
老婆子去得早，儿女们忙于工作。
几个儿女一开始定好了是每隔两周，在老房子里聚会一次，也多陪陪爸。
但是总有人失约。甚至有时候围着围裙的老者一大早在厨房里弄了一大桌子的菜，也不过是在傍晚时，坐在沙发上，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电话中，儿女满怀歉意的声音传来。
对于尚且年轻的他们来，依旧有许多事情值得他们奋力拼搏。
还远不到渴望温情相聚的年纪。
老魏理解他们，总是温声含笑的叮嘱他们，即使是忙于工作也要注意身体。
只是看着桌上那盏台灯，总有一种如影随形的恐惧伴随着他。
这样的恐惧，也许就叫做孤独。
第二天，又到了儿女约定好要回老房子的日子。
老魏照例起了个大早，去早市上买菜。
这次儿女们的电话比较善解人意的来得早了些，还没等老魏的鱼下锅，那边一个个电话都来了。
大体意思都一样，实在忙，来不了了。
老人照例温声叮嘱着儿女们注意身体，加班也不要忘了吃饭。
数着刚刚接过的电话，刚好四通。应该是都不过来了。
谁知道刚这样想着，第五通电话就打过来了。
因为年纪就深谙养鸟养鱼盘串技巧，家伙在公园里和众位老者们的关系有些不同于平常的长辈和辈。
既像是长辈和辈，也有些像是忘年交似的好朋友。
作为好朋友，大家自然是相互留了联系方式。
有些奇怪的把电话接起，老爷子就听着电话那边传来了朋友询问的声音:“魏爷爷，我们今天要做风筝，马爷爷魏爷爷做的风筝漂亮，魏爷爷你要不要来呀？”
家伙的‘我们’，不仅包含了他的伙伴们，还包含了他最近认识的那些老人们。
老爷子看着那条还在水槽中挣扎的鱼，半晌，点头:“去。”
十几分钟后，老爷子带着一打宣纸和做风筝用的工具，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形象，便脚步稳健的出了门。
一个时后，老爷子那临时结束了工作，没有提前给他打电话的大儿子和二女儿一起闯了个空门，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门上只有老爷子为了以防万一贴的一张纸条:吾友相约，勿念。
看字迹，是这几年很少有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