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想了一整晚,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直到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才睡着。

    八点的闹钟准时把他叫醒。

    谢源在床上坐起来,掀开鹅绒被,浑身肌肉都在酸痛,而脑子里还盘旋着昨晚他琢磨得出的结论:

    蒋意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忽然之间,所有的事情都能前后联系起来。

    毕业的时候,蒋意没让他帮忙搬家。她都已经搬完弄好了。

    她跟其他人打电话的时候巧笑倩兮,看到他之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容立刻消失。

    还有那个待在她旁边的家伙——

    谢源走进洗间,把电动牙刷塞进上下牙齿之间。

    牙刷靠声波震着,他听着嗡嗡的声音,心情很难维持在良好的水平。

    谢源再次想起张鹏飞当时的预言——蒋意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不会缺少异性追求。

    他吐掉牙膏泡沫,仰头漱口。

    早晨头脑太过清醒也不是一件好事,容易让人理清头绪,抽丝剥茧,从而得出一些残酷的真相。

    他用冷水洗脸,指穿过短发,试图把一些念头挥去。

    镜子里他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发梢滴着水珠,面无表情,一副脾气不好的模样。

    蒋意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最麻烦的人。

    他处处忍让她。

    她却对他没有半句真话,至今还在耍着他玩。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上午九点,谢源抵达公司。他停好车,刚从车上下来,没走几步,看见不远处有一辆红车斜着屁股杵在车道上,没停在车位上。

    谢源认得车牌,那是蒋意的车。

    红车晃了两下大灯,蒋意从车里探出脑袋:“谢源!”

    她像鸡仔见到母鸡,眼睛亮晶晶的。

    谢源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她又有什么事情?

    他走向红车。

    “。”

    蒋意趴在车窗边上,露出可怜兮兮地表情:“谢源,我倒不进去。你帮我停一下车子,好不好嘛?”

    谢源把搭上车门框,居高临下,表情像是在考虑。

    蒋意怕他转身就走,指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拽了一下,装乖的意图很显而易见。

    不知道为什么,谢源忽然变得很好商量。他示意她下车。

    谢源坐上驾驶位。

    蒋意的车上各种驾驶辅助功能齐全,应该是把能配的功能都配上了。谢源看倒车影像和雷达都挺高级的,她怎么可能倒不进去呢?

    她还是在跟他装。

    谢源暂且按下不表。

    他把车倒进车位,下车的时候,他又顺把她的包包和电脑包都从副驾驶座上拿下来。

    蒋意嘻嘻地接过:“谢谢——我就知道,还是谢源你最好了。”

    谢源淡淡勾了下唇,没话,抬脚就走。

    蒋意追上去。

    他们身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李燎从车上下来。他望着蒋意和谢源离开的方向,表情若有所思。

    *

    蒋意跟着谢源进电梯。

    谢源按了电梯。

    “蒋意——”他忽然叫她名字。

    “嗯?”

    他瞥她一眼,:“你刚才什么了?我没听清楚。你再一遍。”

    蒋意欣然应允,她把感谢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谢源你最好了。”

    谢源点了一下头,冲她挑眉:“蒋意,感谢不是光挂在嘴上就行的。”

    蒋意没听懂。

    谢源点她:“你得拿出一点儿实际行动。”

    蒋意瞪大眼睛。

    这是谢源能出来的话嘛?

    她稳住心神,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接着,她佯装苦恼:“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怕,如果我拿出实际行动,会把你吓坏呢。”

    她朝他眨眨眼睛。

    “是么。”谢源低头看她,明显不信,“你可以试试。”他俯身,视线在她的脸上来回扫了几下。“实践出真知。看我会不会被你吓坏。”

    他忽然凑近,又是低声话。蒋意毫无防备,没忍住脸红。

    而谢源已经退回安全距离。

    蒋意默默地瞥了眼电梯里的镜子。

    还好还好,她的脸红得并不明显。谢源应该没有看出来。

    她心里就像揣着一只鹿,此刻墩墩地撞着神经。她下意识咬住嘴唇。

    为什么今天的谢源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

    过了一会儿,谢源又:“蒋意,你要是真的觉得我人好,想要感谢我,你自己的事情就尽量自己做,不要总是麻烦我。”

    原来他的“实际行动”,是这个意思。

    果然还是原装的谢源。

    不解风情。

    榆木脑袋。

    蒋意觉得自己刚才白激动了。

    *

    上午,蒋意正在写月报。

    张辛迪忽然啧了声。

    “李灭绝又来了。”

    张辛迪撑着脸,朝蒋意噗呲噗呲地发出声音:“蒋意,你的桃花运是不是他啊?”

    没等蒋意话,张辛迪又自言自语:“感觉好惨。像这样的桃花运,我宁可不要。”

    蒋意莞尔。

    张辛迪话总是很有意思,常常语出惊人。

    李燎径直走过来。他敲了敲蒋意的桌子。

    蒋意头都没抬,专心写月报。

    “请问,李组长有什么事情吗?”

    李燎:“你要不要考虑把工位搬上去,到八楼待着?楼上有位置。”

    蒋意:“我为什么要搬到八楼?我要跟我的同事们坐在一块儿。”

    李燎:“我也是你的同事。”

    蒋意抬头,看见李燎笑得一脸理直气壮。

    也真亏他得出口。

    蒋意把自己的工牌从桌上拿起来,给李燎看。

    “李燎,你看清楚,我是数据算法组的,我跟你是哪门子的同事?”

    李燎接过工牌,拿着没看:“我知道你是数据算法组的。”

    他俯身,朝她坏笑:“我怕你的嫡亲同事天天看到我,压力太大,要去看心理医生呢。”

    蒋意一下就听懂他的是谁。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坐在前面那块的鲍师傅鲍诚。

    她觉得鲍师傅已经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李燎:“蒋意,你在grplnk项目组做的很好。我们的共事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我得经常来看你的工作进度。每天下楼到你这儿走一趟,我是没问题的,权当是工作之余的锻炼了。”

    “不过,鲍诚,还有你们组里其他一些人,他们在我里干活的时候,就有点儿心理阴影了。我想,他们应该不想天天看见我这张脸吧。”

    蒋意瞪他:“我干嘛要管他们?”

    如果谢源此刻在这里,他肯定会觉得她这副表情太眼熟了。

    蒋意嘛,典型的公主病,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李燎实在不必把她想的有多么善良。她只顾自己,根本懒得管别人的死活呢。

    李燎还有理由:“你们老大批准了。”

    老大朱伟星像是长了顺风耳,蒋意望过去,朱伟星刚好抬起头,冲她嘿嘿一笑,像是在:不用道谢。

    蒋意:“”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李燎的脸皮厚度。

    “我不要。”

    “八楼很好玩的。”

    李燎像在哄孩子。

    她才不相信呢。

    八楼能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谢源也在八楼办公。这才是真正能让蒋意感兴趣的事情。而且,puk组和谢源所在的广告算法组挨着,两个组的办公区域中间只隔着一个茶水间和两部电梯。

    但是,她想,或许她和谢源之间还是应该保持一点儿距离。

    俗话得好,距离产生美。

    她觉得,本科加上研究生这几年,她之所以没能攻略谢源,主要原因可能就是他们之间没什么距离。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她对自己的脾气有着清晰的认知,公主病嘛,待久了再多的优点都要被这一个缺点完全给掩盖住了。

    所以,她现在得充分地吸取教训。

    蒋意:“我不想。我不要。”

    她不肯配合,李燎也没有强求。

    他话锋一转,:“你不搬到八楼也行。但是今天你得在楼上待着。”

    “为什么?”

    “组里有一个排期要赶。你应该能看到,402号需求,本来这是许林杰的活儿。但我看他那副样子多半应付不了。你待会儿上去,替我盯着他写。”

    蒋意:“为什么你不亲自盯着?”就跟他前两天在她旁边站一整个下午那样。她以为他挺喜欢干这监工的活儿。

    李燎笑:“你以为人人都能有你这待遇?”

    蒋意无语:“谢谢你,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送给许林杰好了。”

    李燎终于正色:“我下午会议排满了,没时间盯他。你去,我看也就你能应付。”

    最后他稍微吹捧了一下她的技术。无非是想,他觉得组里也就她有能耐可以填补他的空缺,指点组里其他几个写不出码的家伙。

    “行吧。就今天一次。下不为例。”

    “行,行。”李燎满口答应,一看就是没把蒋意的警告放在心上。

    李燎带蒋意上楼,甚至替她拿着电脑。

    他让蒋意坐他的位置。

    “这是你的咖啡,冰美式。”他递给她一杯咖啡。

    这待遇确实可以。

    “许林杰就坐那儿。你隔一段时间,就过去看看他写多少了。今天下班之前,盯着他把基本框架写完。里面具体的模块,他能填多少填多少。”

    李燎把事情都交代好。

    puk组里其他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漂亮的年轻女人,坐在李燎的位置上。李燎还对她笑眯眯的。

    这究竟是哪位高人呐?

    许林杰一脸痛苦之余,还有工夫跟其他人明情况:“这是grplnk项目新进来的算法,蒋意,她是数据算法组的。”

    他抓了抓头发,对头的工作仍然一筹莫展,然后补充:“她是t大毕业的。强得离谱。所以,她现在已经是李燎的心腹大将了。”

    颜值超高的姐姐,毕业于t大计算系,算法工程师,据实力强的离谱,而且能够得到大魔王李燎的认可。

    这个讯息传播得飞快,八楼puk组这边掀起的轰动。

    算法工程师一个个都伸长脖子想要见到真人,还要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不敢表现得太夸张,免得吓到人家姐姐。

    甚至有人跟puk组的老大抱怨,为什么当初各组在校招池子里捞人的时候,没把这位姐姐捞进puk组里,而是被楼下数据算法组抢到了。

    这场轰动很快波及隔壁的广告算法组。

    于是,谢源也听到了其中某个本。

    以讹传讹,蒋意在这个本里已经快要成为十全十美的女神仙。

    谢源冷哼。

    他们都没见识过蒋意的真面目,可见有的舆论偏离真相的程度有多么离谱。

    同事赵培棋问谢源:“谢源,我记得你就是t大计算系的,你也今年毕业,你也是硕士,那你肯定认识这妹子啊。”

    谢源没接话。

    他往puk组那儿瞥了眼,不动声色。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那天站在蒋意旁边的男人。

    “那人是谁?”

    赵培棋抬头看了眼:“噢,那是李燎,puk组的算法工程师,他们组里都管他叫大魔王。话,大魔王李燎都认可蒋意的能力,谢源你也强的可怕,t大确实nb啊——”

    赵培棋后面的话,谢源没在听。

    李燎。

    谢源记住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