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 正文 58. 瘫痪 不要意随意移动中风病人。
    如果此时,太和殿中的官员们还有这个胆量和闲情逸致,和周围的同僚们来个简短的采访,就会得到以下对话:

    一颗人头吓人吗?

    ——根本就不吓人,别装了,平日里大家什么龌龊事没干过,区区一个死人算得了什么。平日里强抢民女和侵占土地的时候死的人,就两只的十倍都数不过来了吧。

    但一颗会话的死人头吓人吗?

    ——救命啊,好生吓人!这种情况分明就是神灵出要给某些倒霉蛋颜色看看,是人力不能解决的超规格的事情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不管这是谁的头,总之跟着神仙一起痛骂他是肯定没问题的!

    ——什么,这头颅是之前的某位同僚的?放什么屁呢,夫妻之间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区区一点同僚情谊算什么?肯定是骂,往死里骂!他死了可比活着都好用!

    来也真是好笑,眼下太和殿中的官员们,在当今圣上数十年如一日的帮扶下,放眼望去,全都是男性。

    这帮大考爷们儿往日里个个自诩“阳刚威武”,都觉得自己是能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可这颗会话的死人头颅一落下来,就把全太和殿里的人都吓了个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哪怕皇帝喊破了喉咙在那里叫人救驾也没用:

    谁敢救驾,谁敢上前?这天雷之威,绝对是雷公电母之类的神灵的笔,在场所有官员可以没有一个人的上是干净的,谁敢冒着自己的老底也被一起揭起来的风险,去试探一下神仙到底是不是全知全能?

    于是文武百官不仅不去安慰皇帝,甚至还一叠声地催他上前去,问问这个人这个头,是不是有什么冤屈要诉:

    “陛下,既然林大人他似乎有话要,不如先听听他有何要事如何?”

    “对啊,而且还得问问林大人这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总不至于是雷公电母降下了天雷吧?”

    林东闻言,只觉恨不得一头——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头——撞死在太和殿正中央:

    如果是还好了呢,雷公电母的天雷技术绝对不至于微妙成这个样子!

    可林东一边这么胡思乱想,好分散注意力,忘却从颈部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烧灼疼痛,一边还真有个别出心裁的想法,在他硕果仅存的大脑里渐渐成型了:

    秦君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神仙,她留我一条命,肯定是为了让我做点什么的,否则她不会一道天雷把我从杭州打到京城,还让我落在了皇帝的龙椅上没错,她绝对是想借我之口,传达些什么东西出来好警示皇帝。

    那么,她想让我什么呢?我只有把这件事办得漂亮,才有痛痛快快死掉的会。不行,这种气管还露在外面被不断撕扯和焚烧的感觉实在太微妙、太痛苦、太煎熬了,我都快想不起来秦君在处罚我的时候,到底了什么了。

    正在林东苦思冥想之时,皇帝也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这位皇帝的确也干过不少亏心事,但他背后还有文武百官的灼灼目光呢,只要他还要脸,就绝对不能在此时露怯。

    于是他爬起来后,哪怕两条腿和声音都抖得活像有人在拿着个簸箕把他一上一下颠似的,也依然坚持着颤声问道:“林爱卿何至于此啊?”

    ——后世有无数艺术家们曾经过,灵感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放在林东眼下的情况里,就是他虽然一开始没想明白秦姝要他做什么,但在看见皇帝本人后,联想他多年来对女官们状似无意的打压,还有秦姝为那些林氏女们撑腰的画面,一瞬间,林东的智商达到了他人生中的最高峰。

    于是接下来的这番话,皇帝只恨不得自己根本没听见,或者干脆两眼一翻厥过去比较合适,因为林东立刻就撕心裂肺地用他那半拉都露在外面的嗓子,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怒吼:

    “陛下诚宜开张圣听,归拢人才,万万不可以性别之见,苛待女官哪!”

    此言一出,皇帝的面色瞬间就变得铁青了起来,这是被中了心事的人最常有的心虚表现。

    换作往常,当皇帝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不,以林东的官职来,只要皇帝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该诚惶诚恐跪地迎驾——他面前的大臣们都会住嘴片刻。

    但眼下,林东实在是被这种半死不活、每分每秒都被烧灼得仿佛皮都要裂开骨头都要变酥脆的感觉给折磨得怕极了,因此他看也不看皇帝处于暴怒边缘的脸色,只继续扯着嗓子大喊道:

    “陛下,微臣之前上书的时候,曾神志不清,过些糊涂话但那都当不得真,是傻子才会信的东西。”

    “眼下秦君已经降下神威,还请陛下莫要再执迷不悟了,实在是应该选贤举能,任人唯贤,切不可因为一己私心就乱了官场风气!”

    “否则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林东完这番话后,便感觉到一种解脱的松快感,从断裂的脖颈中席卷了上来,载着他的头颅他的魂魄,悠悠前往地府投胎去了——

    才怪。

    毕竟按照秦姝的法,他不光要在人间受天雷之苦,还要去十八层地狱里,让十殿阎罗好好清算清算总账,等下还要借助通道在人间开直播呢。

    但不管日后,会有多少人看见在地狱里受苦的林东,而做上几个月的噩梦,至少此时此刻,他终于在明面上死透了。

    然而林东这一死,虽是让自己解脱了,却给太和殿里的君臣们留下了好大一个烂摊子。

    皇帝看着逐渐化作一滩黑水的林东的头颅,惊魂未定的同时也十分愤怒,毕竟这摊黑水弄脏的可是他的龙椅;然而他十分贪生怕死,故而不敢真的去骂降下惩罚的秦君,生怕自己上一秒刚骂出口,下一秒就在人世间查无此人了。

    在这种满腹怒火无法发泄的情况下,可以随便一个倒霉蛋再往他紧绷的神经上撒点土,皇帝当场就能无能狂怒暴走。

    而这位倒霉蛋立刻就来了。

    正在太和殿内人人自危,生怕被皇帝抓住出气时,有位太监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跑来,高声禀报道:“陛下,陛下,不好啦——”

    皇帝只觉头痛欲裂,刚才林东的那番话和“这道天雷是秦君降下的”这两件事,简直就是在他心肝肺肾上来了个三刀六洞;因此一听到似乎接下来还有更坏的消息,他整个人的怒火便勃发到了最顶点,弱者愤怒之下,挥刀向更弱者,怒道:

    “竟敢在太和殿上喧哗,成何体统?来人哪,给我拖出去!”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却没一人敢实话:呃,这个,恕我们直言,刚刚在太和殿上喧哗得最大声的,分明是刚刚死掉的林东和陛下本人。

    这位太监直面了皇帝的怒火后,虽然怕得整个人都软在地上了,可还是坚持不懈地将那个坏消息给完完整整地带了过来:

    “陛下,翰林院里的藏书被刚刚的雷火完全烧毁了!”

    此言一出,别皇帝了,就连原本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文武百官也吓得一佛出世一佛升天。

    然而在皇帝面前,任何人都不敢越权率先开口问话,只能心焦如焚地听着皇帝急急追问道:“你什么?”

    太监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继续道:“不不止是烧毁,总之就是那道天雷落下来的一瞬间,有不少雷火不知为何波及到了翰林院,在接触到那些翰林院里的所有藏书时,那些书就全都消失了,连一张纸都没剩下!”

    皇帝听闻此言后,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久,突然就两腿一蹬、白眼一翻,厥过去了:

    夭寿啊!原本天降异象就很难对付了,可眼下翰林院中所有藏书丢失,那帮酸文人们还不得惊怒交加之下,把自己给骂成一条狗?实在可恶,实在可恨但更痛苦的是,他还真找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来!

    皇帝一昏过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太和殿中在短暂的寂静过后,立刻乱成一团:

    “陛下!不好了,陛下晕过去了!”

    “快传太医来,再把陛下抬到偏殿里去躺着。”

    “来几个人帮把,可不能让陛下躺在地上,太不体面了。”

    文武百官纷纷或真心或假意地要么叫太医,要么上前探视,要么提些乱七八糟的意见出来表示关心——这些意见有没有用不要紧,哎,我们主打的就是一个虚情假意的关心——把本就喘不过气的皇帝周围堵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险些在太医抵达之前,就用人墙阻隔新鲜空气把皇帝给憋死。

    然而即便如此,等太医抵达偏殿后,情况也没怎么乐观起来。

    太医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略一把脉,对着皇帝惨白的面色看了又看,再取了金针刺穴,一边进行治疗一边在心底喷泪:

    是谁,是哪个帮倒忙的崽种给我添的乱子!

    陛下这分明是中风的症状,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随便移动病人,你们怎么还把他给一路给抬进偏殿了啊,是生怕他死得不够快是吗,啊?

    诸位大人,你们要是看他不顺眼,想起兵造反改朝换代可以直接动,真的不用这么委婉地装出一副很关心陛下的样子来,再谋害他!

    ——不过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出来的。

    于是当百官们纷纷挂起一张忧心忡忡的面容,问他“陛下的情况如何”的时候,这位太医为了保住自己的老命和饭碗,再三斟酌后,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回诸位大人,陛下这分明是中风的征兆,若日后好好休养,莫要大喜大悲,或许还有好转的可能”

    太医在这边“医者父母心”地努力为百官解要怎样才能让皇帝好转起来,只可惜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用心听的,人人耳朵里都只灌满了“中风”俩字:

    太好了!啊不是,我们是,太糟糕了,陛下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哎,真是造化不由人。

    不过这样看来,陛下将来需要休养,肯定不能继续打理政事了——虽他本来也就没多勤快——那这内外大权岂不就能名正言顺地落在丞相和将军两人的头上?大善!

    换在别的王朝中,大臣们可万万不敢这么想,毕竟皇帝死了还有太子,太子没了还有太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仿佛所有的权力天生就该掌握在这些天潢贵胄们的中似的。

    但问题是,当今天子,他可能有点不太对劲。

    虽后宫里已经塞满了从全国各地选上来的佳丽,天子也隔三差五地就去打个卡,起居注上写满了天子临幸嫔妃和宫人们的记录,但问题是,几十年过去了,偌大的后宫里愣是半个男性继承人都没有,只有硕果仅存的五位公主。

    不知皇帝是被自己的能力气到了,还是对后宫女人生孩子的本领绝望了,总之他这五个女儿哪怕都到出嫁了,也没一个人能拥有自己的正经名字,出嫁前是一一三四五,出嫁后是某某氏,甚至连封号都没有。

    大臣们也不是没劝过他,让他从宗室子弟中过继个儿子,但或许和古往今来所有不举的男人一样,越是不太行的男人就越色厉内荏,就越对自己有信心。

    这种信心是赶鸭子上架式的,一旦有人用事实牌的尖针,戳破那个花里胡哨的气球,那么他整个人就会崩溃掉。

    而皇帝觉得,自己是不会崩溃的,也是不会有错的。于是在数次和朝臣们的极限拉扯之后,文武百官纷纷放弃了“后宫随便哪位嫔妃早日生出个太子来”的想法,开始偷偷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既然没有太子监国,那这个权力是不是就嘿嘿嘿

    ——就这样,本该“千秋万代”地在皇家内部传下去的权力,因为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头,一次暴怒后的中风,一次不合适的移动,一个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的皇帝,即将落在权臣们的中,开启这个朝代最后的黑暗时刻。

    如果此刻有个来自千年后的现代社会的人在这里,给皇帝讲一讲生物知识的话,他就会明白,生不出孩子来,是他精子质量不高;生的全都是女性,分明是他自己的基因不争气,没能让孩子携带上y染色体,总归和女人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真不该让无辜被坑的这帮嫔妃给他背锅。

    但很可惜,此时人世间唯一一位对现代生物知识略懂的人,此刻正在杭州城内操纵清风,将林东多年来贪污的私库搬出来,在将从人民中取得的那部分归还给家家户户之后,又将“官场往来”的那部分记入林氏学堂,好把这帮刚刚在天雷之威下被迫从良的女人们,改造成劳动女性。

    正在帮忙搬东西和算账的秦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念叨我,是什么呢?算了,天道没有提醒我,那肯定是不重要的人。嗯,继续运起搬山术,让我看看这个贪官这么多年来究竟剥削了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