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穿成女主的妹妹后被流放了 > 正文 第50章 第五十章
    望海楼里传来九声钟响,金石之声绵延几十里。

    山门两开,散学归家,五院五馆的学生穿着颜色不一,质地各异的衣衫,却大多都是统一的书生长袍样式。

    周方明背着书箱,心事重重地步行至立才院外的梅树林旁边,正好撞见几名弘文馆的师兄在此处谈天地。

    领头之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织锦长袍,头上戴着的方正巾帽上装饰有一块羊脂白玉,只看这身装扮,便知其身份不凡。

    周方明与他并不相识,但却知其名。

    此人姓耿,名培延,字文长,乃釜关守将武略将军耿原崇之长子,立才院弘文馆甲级班魁首。

    望海书院虽是如象牙塔一般的求学之地,但无形之中却同样将人给分成了三六九等。

    有人自便生在富贵窝里,祖辈余荫厚如叠云,刚入山门就引来无数人追捧,还未登上成才院里的青云台,便知其未来必是坦途一片。

    也有人出生便落入泥地,全靠父辈杀场挣命才得来求学名额,怀揣豪情壮志跨入山门,却很快就被现实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即便勤学苦读半点也不敢松懈,却依旧茫然不知未来。

    周方明属于后者。

    更糟糕的是,不管论文论武,他在青荫院甲级班里,都不过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如今眼看着就要从青荫院结业,可他却还没想好要入立才院何馆。

    他爹不过是区区一镇抚,从六品而已,自己以后若是走了武职,想来是得不到所谓照拂的,最终也只能跟他爹一样,不得不走杀场挣命的晋升之路。

    周方明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挣得过命。

    他有心想入弘文馆,可想到自家叔祖父考了大半辈子,到如今却还只是个童生,心里又犹疑起来。

    不远处,耿培延等人正在相互品评文章。

    是相互品评,却不过是其他人簇拥着那位甲级班魁首,言词夸张却又直戳红心地极尽吹捧罢了。

    “妙、妙、妙!今日读文长此文,犹如畅饮甘霖,实在畅快!”

    “辞藻行文先不,这破题立意犹如出水惊龙,结构铺陈更是层层递进,文长凭借此文之功力,明年参加乡试,解元未可知,夺个五经魁之一,怕是不在话下。”

    “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文长这三日是偷偷去庙里拜了文曲星君,得仙人抚顶,受了你龙标夺归之秘诀么?”

    耿培延闻言摊笑道:“我这三日都关在学舍里头,上哪儿去拜文曲星君?仙人未抚我顶,倒是被赵夫子那笔笔见血,字字诛心的批语给折磨得险些疯魔!不过好在我豁达恭谦,意志坚定,不但守住了灵台慧心,还从中领悟到了几分真知灼见,方能有此文之进益。”

    耿培延此音刚落,对面诸学子皆露出鄙夷嫌弃之色,纷纷眼白上翻、鼻孔哼气地表示不愿与皮厚浮夸之人为伍。

    周方明瞧不见众人神色,只听那耿培延又居高临下地指点道:“赵夫子当真不负六首状元之名,其见解犀利独到,批语更是直戳利弊,我劝诸位莫要闭目逃避,心态放平和一些,定能从中获得两三点好处。”

    众人面上神情空白,皆在心中腹诽

    赵夫子确实不负六首状元之名,只是这般学神人杰,想来是看不上我等凡物的。

    那几乎指着鼻子骂你是个蠢货的批语,谁看了心态都平和不了!

    耿培延起初不也将自己关在学舍里三日不出,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推翻那批语么。

    结果如今批语没推翻得了,反倒是被指点着写出了一篇惊艳文章。

    将耿培延那文章又传阅了一遍后,众人神色变得纠结痛苦起来,好似里正握着一颗裹了番椒粉的蜜饯一般,吃

    下去会辣嗓子,烧肺腑,可扔又舍不得扔!

    已经渡完劫的耿培延一脸嘚瑟,语气神秘道:“我听负责招生的助教,咱们立才院三月招生时,估计会进来一位厉害人物,此人只比我年长半岁,却已经身负举人功名。”

    众人闻言将番椒蜜饯先搁置一边,好奇道:“哦,当真?”

    “十六岁左右的举人,当真少年英才,也不知是何出身?”

    “嘁,即是少年英才,又何必问人出身?”

    “嗨,我这不是好奇么?”

    耿培延继续卖关子道:“是何出身不好细,我只知那位少年英才来书院报名的时候,是赵夫子陪着一起的。”

    得了此提示,有人猜测道:“莫不是赵夫子家的亲戚?”

    “自开科取士以来,六首状元百年只得一人,赵先生出自扬州百年世家嫡支嫡房,他老人家的亲戚,啧啧,不简单啊!”

    “文长定然知晓其中深浅,却这般半句藏十句地吊人胃口,当真是好不厚道!”

    耿培延笑得更不厚道,还一本正经地劝道:“望海书院乃求学之所,诸君当恪守初心,没事瞎打听个啥,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将赵夫子的批语多读几遍呢!”

    “”

    众人气得咬牙,纷纷拂袖而去,暗骂耿文长这厮真是越来越不做人了!

    听了个大概的周方明不知想到了什么,步履匆匆地赶回了家。

    *

    兴安县东门边上的守备军大营外有六条窄巷胡同,里面住着军中将士之家眷。

    周方明到家的时候,正好撞见父亲亲自送曾祖母和叔祖父出门。

    三人一边往外走,还在一边交谈。

    不过几乎都是曾祖母和叔祖父在,父亲只是“嗯嗯啊啊”地附和几个字罢了。

    周耀文大义凛然道:“宏林,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来,只有子孙齐心,力气都往一处使,家族才能改换门楣,屹立风雨而不倒!我知你有出人头地之心,可人若想长成参天大树,那必要有夯实根基,家族才是你的依托啊!”

    周宏林仿佛认同般道:“恩,确实。”

    侯老太太痛心道:“红英那丫头实在是牛心左性,任性又自私!她也不想想,当初若是没有周家暗地里护着,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头住着早就被人欺负了!只有娘家好了,外嫁的姑娘在婆家才有底气,这么个简单的道理她都不懂!”

    周红英如果听了这话,怕是能一口唾沫啐她脸上!

    她当初独自在村子边缘住了两年没被欺负,一是因为她性情坚毅敢动刀子,二是因为有周长荣和周宏斌等长辈族兄护着,跟她侯氏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话就连周宏林似乎也并不完全认同,他只听着,并未出言。

    侯老太太见此面上不动声色,扭头瞧见周方明后,热情笑道:“哎呦,明哥儿散学回来啦?起来也是命数,咱们明哥儿刚出生亲爹就恰好挣了个大功劳,等到明哥儿长到了开蒙的年纪,那望海书院也刚好建了起来,要我啊,咱们家明哥儿将来定是个有大运势之人!”

    周宏林笑得真切,嘴上却并不认同此话,只摆道:“恩,凑巧罢了,哪里来的大运势。”

    侯老太太笑着又夸了周方明几句,然后像最慈祥的长辈那般哀叹几声后,才推心置腹道:“红英性子倔,你们兄妹血脉相连,感情最是亲近,你有空,还是多劝劝她吧!这人活在世上啊,总不能当真就六亲不认了。”

    侯老太太很懂得见好就收,完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周方明看着那老太太瘦弱的背影,心想当真不能看这世间任何一人,不过一农村老妇罢了,可却深谙避重就轻、迂回婉转的话之道。

    周方

    明自记事以来,便知道姑姑与周家所有人都不亲近,明明就挨着住得不远,来往却不勤。

    曾祖母从来都是话里话外地将责任归到了姑姑头上,只她任性自私,冷心冷肺!

    周方明曾一度信以为真,直到有一回清明去枣花村里祭祖,无意间听见几名枣花村妇人在背后人长短,才终于知道了姑姑与曾祖母一家,甚至与父亲母亲的之间的恩怨。

    周方明幼时不明事理,分不清对错。

    在书院里苦读圣贤书八载,他如今却依旧还是辨不明谁对谁错,只觉得周家与姑姑之间关系,当真如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也解不开。

    周方明觉得父亲应该也跟自己是一个心境,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两边和稀泥,左右敷衍着得过且过。

    心背都是肉,都是血脉亲人,父亲想来也为难得很。

    曾祖母有何打算,周方明大概也猜得到,左不过是为了叔祖父考秀才之事谋算罢了。

    姑姑当年嫁给姑父时,他们一家也才刚从东山大营那边搬到兴安县城来。

    当时里里外外有不少事情要忙,等父亲知道姑姑嫁了个被贬谪流放之人时,即便是强烈反对过,却也无济于事。

    起来,曾祖母有一点其实也没错,他姑姑周红英确实是个性子非常倔强之人。

    周方明一家其实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周红英的丈夫。

    一个被贬谪流放之人,这辈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周家人也不愿去了解。

    可惜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那个没甚脾气,还好吃懒做的便宜姑父,曾经竟然是六首状元。

    若不是他突然应聘上了望海书院的夫子,周家到现在估计还被蒙在鼓里。

    周宏林跟儿子了张佩兰去赵家争取名额时的遭遇。

    周方明也跟父亲了自己在梅树林旁边的听闻。

    周方明皱眉道:“那名额既然是姑父挣来的,他想给自己亲外孙女,咱们家也无可指摘,父亲与姑姑这些年误会颇深,还是莫要再因此事消磨亲情才好。”

    周宏林叹气道:“你母亲一心为你妹妹打算,从赵家回来后,便抱着你妹妹哭了一场,此时还在屋里伤神呢。”

    周方明自来便宠溺幼妹,闻言心里有些不好受。

    只是父子俩如今算是看清了现实,知道姑父(妹夫)不是一般人,他那亲家多半也不简单。

    两人心里虽心疼幼妹(幼女),但却都识趣地知道,不能再去赵家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