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玄幻奇幻 > 被剑君前夫斩情证道以后 > 正文 30. 六壬遮 你们二位,一边皎若朝霞,一边……
    叶鸢和苍舒隐曾经养过一只雪兔。

    虽然东明山不分四季,但总有一两个月格外冷,积雪也格外厚。

    这种时节里,琼鹤飞往别处,山蛇窝在巢穴中越冬,雪地上失去了松鼠和狐狸的足迹,椋雀也不再鸣叫在这两个月中,东明山仿佛睡着了一样,到处都是纯白寂静的,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捡到了那只兔子。

    那一天清晨,连日的骤雪刚刚止歇,她和师兄被师尊遣下山去查看山脚镇的情况。而就在回山的路上,那条连接着东明山和镇的雪径旁,他们看到一团兔子雪球般瑟瑟发抖地缩在树下。

    苍舒觉得奇怪,走上前去把兔子掀开,在它后腿上发现了一处蛇咬的伤口。

    可是这样的时节,蛇又怎么会出来活动呢?

    苍舒觉得更奇怪了,于是他在周围转了几圈,细细地查看雪地上的痕迹,叶鸢则用绢给兔子包扎了伤口,抱着它坐在树下,看着师兄来来去去地折腾。

    苍舒分辨着兔子杂乱的足迹,找到了一处的、坍塌的雪窝,于是他一下子大笑起来。叶鸢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找他,师兄指着那处雪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道:“这只兔子以为寒月已经过去,本想抢在同胞前冲出巢去嚼草根,没想到被冻昏了头,竟然一脚踏进了蛇穴,被蛇狠狠在后腿上咬了一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笨的兔子!”

    叶鸢低头去看那只霉运缠身的笨兔子,想到如果弃之不顾,它八成要冻死在夜里,开始有些觉得它可怜。

    于是她问苍舒:“那我们可以养它吗?”

    他们就这样开始养它了。

    叶鸢前世养过鹦鹉,养过金鱼,但是没有养过兔子,苍舒则从来没有养活过任何能喘气的东西,但也许是雪山里的动物天然地拥有强韧的生命力,这只兔子被他们养了大半月,不仅伤势痊愈,还比半月前油光水滑不少。

    正当叶鸢越来越喜欢它,作为饲主的自信也愈发膨胀起来时,那兔子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鸢似乎对这件事的发生已隐隐有了预感,在看见干净空荡的兔窝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去向师姐问了苍舒的去向,得到答案后,叶鸢直奔师兄所在的后山。

    后山有一口湖,这口湖不同于成了禁闭圣地的剑湖,它源自雪山地下水脉,流向山脚镇,几乎终年不冻,只在最冷的这两个月,湖面会结一层薄冰。

    被叶鸢找到时,苍舒隐正站在湖边,望着湖面。他怀中什么也没有,但他身前的湖面出现了一块突兀的缺口,似乎有什么砸开了冰面,而缺口之下,望不见底的湖水在阴影中缓缓流动。

    “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捡那只兔子。”苍舒抬头望向她,“鸟,起初我只觉得它会让你开心但我后悔了,我不喜欢你总是看它,总是陪它。”

    叶鸢犹豫了一会,还是朝他走过去,她的视线慢慢地探向湖水中,做好了在冰面下看到一具没了气息的尸首的准备——

    但苍舒这时张开了,他里捏着压得很实的雪团,霍地往身前某处砸去,叶鸢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从他中飞出的雪团,只见那雪团砸中了另一个雪团——原来苍舒打的并不是雪团,而是一坨伪装成雪团的兔子,雪团在那只兔子身上打散,那只兔子见自己的伪装败露,只得抖抖皮毛上的雪屑,一步三蹦地跑走了。

    “所以既然它的腿伤也好了,我觉得我们实在不应该再养着它。”

    苍舒见兔子终于隐没在雪色中,终于长吁一口气。他拍了拍上沾到的雪粒,回头对师妹微笑。

    “那兔子总是不肯走,非得用雪球打它才行,希望它可别再掉进蛇窝里了”

    他的话还没有完,叶鸢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

    苍舒不自觉地反握住她,声地问:“鸟,怎么了?”

    “师兄,我觉得你对我实在很好。”叶鸢抬头看他,对他道。

    苍舒几乎沉没在那柔亮的眸光中,连叶鸢念叨他冻冷了都不知道,他呆呆地被师妹披上了狐裘,呆呆地被她牵着往回走,脑子里全是她方才看自己的目光。

    幸好,幸好。

    那时的苍舒隐不禁在心里想着。

    ——幸好,又选对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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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鸢可以发誓,她夸那塔中修士好看的时候,绝对没有轻薄之意!

    只是实话实而已!

    但恐怕不仅那位谪仙般的白衣修士不会听信她这套辞,就连面前的师兄也不会相信。

    此刻,被师兄质问的叶鸢不禁从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我、我”叶鸢横下心,索性破罐破摔,“实不相瞒,我在那塔中见到一位修士,委实是花容玉貌,美若天仙,于是我有感而发,这番话确是我的肺腑之言!”

    她见师兄不语,又道:“师兄,你知道我向来是这样的——你还记得我初上山时,对你了什么吗?”

    “”苍舒隐终于将目光投向她,“你握着我的不放,我是你所见过的、天上地下第一好看的仙子般的人物,今生与我相逢,是你前世多行善事修来的福分。”

    “我竟是这样的吗!?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叶鸢大惊失色,“我以为我只是轻轻握着你的,含蓄而文雅地赞美你瑰姿清逸、仪静体闲呢。”

    后续的事叶鸢倒是记得很清楚,后来她师尊干咳了几声,把苍舒隐推到身前,而把叶鸢拦到身后去,用自己的一片谆谆之心将两人分开,然后告诉叶鸢:“叶鸢,这位是你师兄,姓苍舒,单名隐,他只比你早入门三年,我无霄门虽然并不多么讲究长幼尊卑,但你不可不可唐突了你师兄。”

    叶鸢惊讶道:“原来不是师姐,而是师兄。”

    而那被错认的漂亮师兄偏过身子来,好奇地看着藏在师尊身后的她,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你叫叶鸢?”他问她,“是飞鸟的那个鸢么?”

    见叶鸢点头,少年的苍舒隐笑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他一笑,这如画眉目一下子鲜活起来,更加美不胜收,“那么,我此后就叫你鸟吧。”

    在叶鸢被勾起回忆时,苍舒却不打算就这样让她蒙混过去。

    “你还对塔中那人了什么?”他逼问道,“你也他天上地下第一好看了么?”

    “哎呀,我何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叶鸢理直气壮道,“我只了他一句好看,他就生起气来,于是我们打了一架我自然不会再他好看了!”

    苍舒再咄咄逼人:“那人与我比起来,谁更好看?”

    “这个问题,我倒是真的得想想。”叶鸢认真地开始了思索,“你们一位,一边皎若朝霞,一边凛如清霜,一边是灼灼芙蓉,一边是澹澹幽兰”

    她为难道:“要按我来,我与师兄多年情分,自然会更偏爱你,但要是换了别人来看,那真是一边白月光,一边朱砂痣”

    苍舒注视着叶鸢的神情,一瞬都不曾离开,在叶鸢更加偏爱自己以后,他心中轻轻一荡,喜悦之心油然而生,但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无情的自己冷酷地做出了判断:看来师妹确实没有骗我。

    这个冷酷的声音反而让苍舒的快乐又多了一分,他在心里想到:我常常欺骗师妹,但师妹却不爱对我谎,可见她心里的确是在乎我的。

    但在这喜悦之中,偏偏杂糅着一点异物,那就是重陵塔中那个苍舒隐尚且素未蒙面的修士。单单是想到这个人的存在,都让苍舒难以忍受,他就像一只坚壳内不心混进了砂石的蚌,恨不得立刻将其抹消在这世间。

    这并不是苍舒第一次萌生这种感受,早在与师妹养了那只雪兔时,他就有过将夹在他们之间的砂砾永远抹消的念头。

    于是他把那只兔子扔进冰冷的湖水中,它哀哀叫着,在水中垂死挣扎,苍舒望着那只兔子,忽然产生了别的想法。

    这想法与恻隐之心毫无关联,他只是在想这件事被师妹发现之后会如何。

    师妹是一定会生气的,毕竟她那样关照这只蠢兔子。他想。她要是生气了,还会对我笑么?

    或许我可以再给她捉一只兔子,如果她不喜欢那一只,我就给她捉许多只可如果我捉尽了山中的兔子,她也再没有喜欢的一只怎么办?

    如果师妹不再看我,也不再对我笑了,我该如何是好呢?

    苍舒隐想不到答案。

    所以他又把几乎被冻死的兔子捞了出来,用灵气给它烘干了毛皮,把它扔进雪中,想把它赶走。但那只兔子被他吓得一动不动,他只能用雪团砸跑它,而就在这时,师妹来湖边找他了。

    现在,面前的师妹对他道:“我要去重陵塔找那名修士,和他好不好看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据颜道友所,重陵塔中的神子能知晓北辰洲内每一支灵脉的动向,我觉得抚仙郡奇怪,想去问问他此处的灵脉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动而已。”

    苍舒看着叶鸢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想起多年前在湖边见到的摇曳眸光,他两相权衡,勉强做出了决定。

    “好,不过,只准再去见他这一次。”苍舒,“你答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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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思昭低头看六壬遮上被破坏的咒文,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声。

    入塔之后,他的第一个十年用来阅读塔中典籍,自第一个十年开始,他就蒙上了六壬遮。

    六壬遮是颜氏独有的一种封印法诀,它所遮的不仅仅是六壬,更是倒映在他双眼中、可能动摇他心神的一切。每一代神子在读完塔书之后,都必须以六壬遮蒙上心眼,此后一生,便只能看见北辰灵脉,不再为外物所扰。

    六壬遮的封印与解除都需要极其繁琐的仪式,且必须由“天衍”中的六人以上共同完成,此前从未听有过神子在殒身前去除六壬遮的情形,而偏偏在颜思昭这一代,却有一个擅闯神子冥想境的贼

    颜思昭思绪一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想起她了。

    他望着中失去作用的六壬遮,开始疑心是不是在解咒时,此前一次次从他心中涤去的那些杂念一股脑地扑来,反噬了他的道心。

    否则,他怎么会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

    冥想境总是从心而动,有时甚至比主人还要诚实许多,颜思昭开始想到那个人时,他的身前开始浮现一片的荷塘,荷塘中开出一朵莲花,那莲花一眨眼就长到了眼前,然后花瓣片片展开,从莲花中露出了巴掌大的一个少女的身影。

    那少女从花中探出头来对他微笑,颜思昭别开脸去不看她,但她却并不恼,反而化作了一只飞鸟,飞到了他肩头。

    颜思昭听见她在自己的耳边轻笑,不禁又开始觉得面颊微微发烫,但她靠得这样近,颜思昭实在不知道还能躲去哪里。正当他动摇起来时,冥想境也产生了波动,有很短的一瞬间,颜思昭险些以为是自己真的滋生出了心魔,但就在下一秒,那名拥有和刚才化作飞鸟的花中少女一样容貌的女修出现在了他的冥想境中。

    什么荷塘,莲花,花中少女与飞鸟,颜思昭刹那间就扑灭了这些事物,因此叶鸢抬起头看他时,连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

    叶鸢有点赧然地对他笑道:“我又来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颜思昭见到她的笑,不禁被勾起刚才的回忆,他竭力稳定着自己的心神,一时并没有回答。

    “我此前不知道你是谁,或许多有冒犯,”

    好在叶鸢也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冷淡,继续道。

    “原来你在重陵塔中是为了镇守北辰,难怪你总是要和我打架,毕竟我屡次擅闯此处这本就是你的职责。”

    颜思昭本想告诉她无妨,但被揭破的六壬遮忽然映入眼帘,他一下想起没有六壬遮以后产生的种种杂念,心中思绪顿时复杂起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从别人口中听了你的事”她本来似乎是想些什么的,但最终同样也没有出口。

    最后,叶鸢只是问他:“我叫叶鸢,你叫什么名字?”

    叶鸢。

    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神情却并未波动:“颜思昭。”

    “思昭,思昭。”那人却将这个名字含在舌间,念了好几遍,又对他笑道,“起得真好。”

    颜思昭的心境顿时又有波动之兆。

    果然是个狂徒!

    “颜思昭,我来向你求问抚仙郡之事。”她,“我想知道自你入塔以来,是否曾察觉抚仙郡有过什么异样。”

    颜思昭下意识地将神识自太泽山投向北辰东境的抚仙郡,而在此时,他又听她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她。

    “只要你告诉我这一次,我就再不来打扰你了。”

    话音未落,叶鸢就感到这片冥想境骤然一凛。

    她向冥想境的主人投去目光,正看见他视线低垂,冷若冰霜。

    “北辰境内,灵脉只有神子与‘天衍’可知。”

    叶鸢辩解道:“我并非要打探灵脉所在,只是想知道抚仙郡有无异状——”

    但那白衣修士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良久,他冷然道。

    “此次就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