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予春光 > 正文 42. Chapter 43 在你眼里,这件……
    ——“不是所有人都像周时予一样有钱”,“我的心理诊疗一般按照分钟收费。”

    ——“死的办法有千奇百种“,“我是精神病医生,各种离奇的自杀死法都见过。”

    ——“心理医生的嘴巴都很严,毕竟乱讲话不该的话,会破坏保密协议。”

    “”

    花香萦绕的温馨室中,盛穗安静望着笑容悠哉的梁栩柏,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愚笨。

    男人摊开直白地告诉她,这是一场文字游戏;

    可盛穗甚至没办法理解,梁栩柏的每句话意思,更别提领悟其中奥义。

    只是梁栩柏的字词使用——“死的办法千奇百怪”、“自杀”、“保密协议”——每一个都让盛穗本能感到危险。

    她仿佛不通水性的旱民守在海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潮汐潮落;

    海水腥咸,湿风拂面卷起鬓发,她痴痴眺望海对岸的那座孤岛,唯一见得的塔台上驻守着她的爱人。

    他们像是限时情侣,白日周时予渡海来岸边同她亲密无间,日暮降临、月明星稀时,男人哄睡她后又要独自回去,将满身秘密藏于盛穗永远无法抵达的孤岛。

    一切看起来那样美好——

    直到盛穗在某个失眠的夜突然惊醒,顺着海滩软沙上男人粗心留下的脚印,行至海边,久久听得夜风无力凄鸣。

    而现在乘船、自由来往于岸边与孤岛的梁栩柏,只丢给盛穗半根划桨,并笑着告诉她:

    ——我这船严谨载客,现在工具给你了,要想去孤岛那边,全得靠自力更生。

    “很遗憾,我一向不太擅长玩游戏。”

    墙上的胡桃木古钟由玉铃花装饰,盛穗看时间快到她和周时予约定的时间,垂眸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

    “周时予是梁先生的顾客吗。”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会定期寻求心理咨询,”梁栩柏歪头用胳膊撑着,懒散望向落地窗外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扯唇,

    “以及温馨提示,有熟人要来了哦——”

    “梁先生。”

    后半句被女人的轻声打断。

    梁栩柏闻言挑眉,寻着声音收回目光,就见对面的盛穗并没听顺他的话回头,而是平静看过来。

    四目相对,就见女人柔柔一笑:“我还没问刚才的‘顾客’,是针对您花店老板、还是心理医生的身份。”

    神态懒淡的年轻医生脸上,罕见见到一丝意外闪过。

    不过半秒,梁栩柏仰头笑起来,长腿交叠、双插兜肩膀颤抖,像是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盛老师。”

    花店玻璃门被推开前,梁栩柏再看向盛穗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许:“我上次就,你很适合当心理医生。”

    “在聊什么。”

    伴着清脆的风铃声响动,周时予在春光沐浴中推门而入,镜片后的黑眸精准落在盛穗身上,迈着长腿走近,自然地轻揉她后脑勺。

    男人动作是下意识的亲昵,盛穗回头,将圆桌上亮起的屏幕给周时予看:

    “早上和你过的,家里的姬金鱼草叶片发黄,所以想来请教梁先生。”

    “周时予你怎么回事,好歹也养死过七八回,居然一点失败经验都总结不出。”

    梁栩柏嫌弃啧了声,起身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木架的夹层中拿出两个瓶,“花卉营养液,使用方法都在瓶身上了。”

    完,看向身旁全程只顾着看老婆的某人,没好气道:“兄弟别看了,过来结账。”

    周时予跟着走去收银台,目光追随花卉中游逛的盛穗,金红落日在她肩发跳跃,就听耳边传来聒噪的话声。

    “不管什么花落到你里,回回不到半个月就死。”

    梁栩柏曲指敲在收银屏幕,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你老婆可比你厉害多了。”

    周时予随将黑卡递过去,回忆盛穗每日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去看花,勾唇淡淡笑:“是么。”

    “兄弟,劝你清醒点。”

    梁栩柏看某人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心里感慨世风日下,最后好心地补充道:“别看任何女人。”

    “——尤其是陷入爱河的女人。”

    -

    “你上次的话灵验,z昨天给我写了回信。”

    离开花店上车后,盛穗见透过云层的落日刺眼,抬先给驾驶座的男人打开遮光板,轻声道:“你上次是对的,z真的是男生。”

    周时予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只问过,为什么盛穗觉得z是女生。

    并不纠结细节,他见女人话落笑了笑,唇边酒窝浅浅:“更巧合的是,z和我们一样,也是新婚不久。”

    “那很好。”

    周时予对于z的讨论兴致缺缺,察觉盛穗仍是扭头、水眸直勾勾地看过来,侧目抬眉:“怎么了?”

    “没什么,”盛穗摇头,弯眉笑了笑,“就是突然觉得,你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样。”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阿斯顿马丁在一众车中缓缓停下。

    车内空间封闭寂静,盛穗见周时予勾唇转身,骨节分明的轻挠她下巴,像是平时逗趣猫咪的动作。

    男人声线依旧低沉温柔,佯装在逼问:“哪里不一样,嗯?”

    没人会在一朝一夕性情大变,盛穗也不出哪里不同。

    红灯还剩七八十秒,男人停在她下巴的右温热,肌肤触碰时,能感觉到不同于女性纤细柔软的粗粝感。

    不想心里所想从眼睛里跑出来,盛穗避开对视目光,视线自然落在周时予把控方向盘的左。

    凸起的指关节泛白,五指根根修长,极富力量感的青筋自掌根蜿蜒在背,再向上便是金红色的光照落下时,无名指的戒指越发惹眼。

    盛穗只浅浅一眼扫过,目光向下,最终停落在周时予骨感极重的左腕,被定制加宽的表带环住。

    表带紧贴着皮肤,不,用“贴”字还不够确切,冰冷的一条铂金如镣铐般紧箍在男人腕,仔细看时,甚至能看见表带微微陷进皮肉的下印。

    记忆里,周时予始终表不离身,使用率甚至高于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家里衣帽间中间的展柜,更是陈列摆放着数十条表带。

    材质设计各不同,唯一不变的,是表带罕见的宽度。

    盛穗从没见过,谁的表这样宽厚、又系的这样紧。

    那一刻,在她处处疑心的催化下,周时予腕那东西仿佛再不是表带,而是用来遮掩伤口的遮羞布、亦或是坚韧到足以高挂用于自缢的寸尺白绫。

    “在看什么?”

    头顶左上方的男声拉回飘远思绪,盛穗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跳却错乱半拍。

    “没什么,”她抬眸望进男人镜片后漆黑的眼,看清其中自己正微笑着,

    “就是在想,我挑的戒指很好看。”

    -

    盛穗觉得,她今晚有些殷勤过了头。

    做饭时全程围着周时予转还不够,连吃饭后男人负责洗碗,盛穗都要时不时凑过去,一次次帮他将并未滑落的袖子挽起。

    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心袖子不要沾水,衣服粘在胳膊上,不舒服。”

    周时予被她折腾的没法,擦净,单只胳膊就轻松将盛穗拦腰抱起,稳稳放在洁净的料理台上。

    习惯随时的亲密,盛穗搂着男人脖子,刚坐下就觉得耳骨微微刺痛。

    周时予的齿关抵在她耳垂,意味不明地沉沉笑了声:“你想现在就做?”

    “”

    盛穗意会后脸上一红,反驳的话脱口而出:“我没——”

    后半句的本能又瞬间被理智打断:“——我没不行。”

    话落就只觉得眼前一黑,高瘦男人俯身压下、挡去她头顶光线,是专属于某人强势温柔的气息,铺天盖地般落下。

    周时予双撑在料理台,宽肩长臂将盛穗圈牢在臂弯,慢条斯理道:

    “我发现,周太太最近似乎格外主动。”

    “就当作饭后运动。”

    盛穗哪怕别有所图,对于主动出击还是笨拙生疏,绞尽脑汁,也只偏头轻咬在男人滚动喉结。

    听得低声时,她也不知是在发泄、还是蓄意勾‘/’引,只反问道:“你有意见?”

    周时予英挺的眉皱起又舒展,几秒后忽地笑了笑,哑声道:“不敢。”

    被打横抱起时,盛穗直勾勾盯着男人几秒,忽地伸就要去摘周时予的眼镜。

    下意识想侧脸躲过,周时予最后脚步顿住,任由她将眼镜撤去,低声问:“不喜欢我戴眼镜?”

    谈不上喜欢厌恶,好看的人怎样都好看。

    盛穗只是突然很想知道,周时予不戴眼镜时的模样,声:“想和你离的近些。”

    男人闻言又是抬眉,意外于她今晚表现,最终在吃净人前,都化作耳边嘶哑一句:

    “那穗穗记得,等下不许哭‘/’着‘/’’叫‘/’我‘/’出‘/’去。”

    “”

    今晚是盛穗婚后第一次觉得,她本不是天资愚笨的学生。

    人一旦心存目标和信念支持,肯丢去不必要的羞耻感,许多事便会无师自通,哪怕起初不得章法,也能迅速融会贯通。

    她像是多年沉埋在夹缝的休眠种子,只要得到土地与水源滋养,便要飞速生长成鲜嫩艳丽的花朵,源源不断地淌出积攒的养分,回馈大地,循环往复。

    以及,她在今时也终于懂得,周时予过去的乐趣。

    上位者有其独特的视角和掌控权,当深‘/’浅、高‘/’度、与快‘/’慢都尽在掌握时、当男人连呼吸都再不由己时,盛穗清楚感受到,心底从未曾有过的征服感,瞬间得到满足。

    当对方是周时予时,连俯视他、或是见垂落情丝遮掩他无可挑剔的五官,都不失为一种成就。

    盛穗自然比不上周时予的技艺纯熟、连她下一秒的反应都事先预判;

    但仅仅从男人没有镜片遮拦、不再时刻清醒的黑眸中,盛穗能清楚感知,周时予此时心中的惊涛骇浪。

    在男人过往坚持不懈的教导中,盛穗终于学会,该如何像周时予那样,利用她身为女性的天然优势。

    当两人都不甘低人一等时,事件便悄然化身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盛穗实在耐心不多,将一头长发拢高盘起,留出一截纤长洗白的脖颈,随即低头。

    下一秒又被周时予急匆匆抓起,沉哑低音罕见有一丝失措:

    “我们是不是过,不要这样?”

    男人上明显用了力气,甚至让盛穗感受到疼痛。

    “所以,你讨厌吗?”她抬头看人,眼尾绯红的水眸写满认真,“如果不讨厌,为什么你可以做的事情,我却不可以?”

    她语气有几分孩童般的青稚与较真:“在你眼里,这件事很低贱吗?”

    “如果低贱,你又为什么这样对我?”

    “”

    女人温柔清润的问话,在宽阔安寂的卧室响起,也让周时予一时如鲠在喉。

    盛穗的确没错,他已经习惯于将自己放在低位姿态——

    过去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的十三年里,周时予就是这样过来的。

    可盛穗现在却要打破,他曾经赖以生存的规则。

    “周时予。”

    一室死寂时,是盛穗主动亲吻在他唇角,扑落的鼻息温热:

    “你不能因为是你先喜欢我,就认为我的喜欢更淡薄;也不能因为你动心的时间更t长久,就判定我的感情短浅。”

    “哪怕是以爱和保护的名义,就提前预设你能做到的事,我注定不可以。”

    “这对我来,并不公平。”

    爱人落在他脸上的吻极尽温柔,自前额向下,依次吻过额头,眉眼、鼻梁和唇瓣——

    残存的理智告诉周时予,盛穗的异常行为一定别有用意,他此时该做些什么,或是至少该阻止些什么;

    而不是任由盛穗胡来、任由她以近乎蛮横无理的姿‘/’态,见他原有的观念逐一击碎。

    只是当她深深低头的那一刻,当他彻底被包裹时,周时予忽地有种无力抵抗的认命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周时予永远也没办法拒绝盛穗。

    于是能做的,也只剩下及时将盛穗拉起,再用指腹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沾染上、来自于他的污渍。

    “有事情,我以前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做——直到我刚才试过,似乎并不反感。”

    盛穗接过周时予递过的漱口杯,唇瓣持续性发麻,喉咙像是横卡着巨石块。

    她的声线嘶哑,语调倒是平静:“但我很确定我不喜欢,你总是将自己的身姿放低。”

    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周时予默不作声地独自扛起所有事、只将光鲜亮丽的一面展现给她。

    盛穗想要一个能够平等的爱与被爱的情感关系,想要一个时而脆弱,却足够信任、也愿意依赖她的爱人。

    坦诚是难,往往伴随着揭开结痂的陈年旧疤;但盛穗在这段关系中尝试过,知道并非不可能。

    而周时予闻言仍旧以沉默应对,脸上有淡淡疲态,最后只是将盛穗搂紧怀中,绒被裹紧,沉沉在她耳边低语:“睡吧。”

    “”

    十分钟后,听身旁男人安稳悠长的呼吸声,盛穗只觉得从某种程度上,她也达到了目的。

    轻轻脚拉开被子,她垂眸,就见两人左右此时正紧握着,十指相扣。

    解开表带的难度,和纸条缠绕指的难度完全不在同一量级。

    行动时,盛穗觉得她不仅指在抖、心尖在抖、连牙关都在细细地打颤。

    好在日常觉浅的人,今晚睡眠格外安沉平稳,甚至她有一次弄错锁扣、指尖直接扣在男人腕,也迟迟不见周时予醒来。

    不知多久,窸窸窣窣声中,盛穗终于解开表带,只听锁扣咬合发出清脆声,表盘受到重力向下坠去。

    她眼疾快地慌忙接住,皱眉抿唇,黑暗中提心吊胆的在被面下艰难辨认,藏压在表带下的秘密。

    “”

    三十秒、一分钟、甚至长达三分钟过去,盛穗都保持着相同姿势一动不动,圆亮的双眼显出几分呆滞。

    理智一遍遍警告她,周时予可能随时醒来,绝不能再傻愣着发呆。

    可人却好像经年失修的报废激器,千斤笨重。

    因为她实在是数不清,仅仅方寸大的腕内侧皮肤,究竟曾被周时予划割开过多少次,才会留下那样繁多、那样狰狞、那样可怖的疤痕成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