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予春光 > 正文 t55. Chapter 56 周时予曾深刻而……
    周时予木柜上的药品种类很多,处方药连带各种保健药和补品,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十四五种。

    经过这段时间看书、查资料了解,盛穗也知道,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极大。

    心下微沉时,身后就传来熟悉的男人低声:“只拿最左边的四盒就可以。”

    话时有骨节分明的伸过来,是周时予将高处剩下的保健品药瓶拿走,平静解释:“剩下是空瓶。”

    “最开始想记录服用多少种药物,后来数量太多,就随意丢放了。”

    盛穗闻言点头,对此颇能共情:“我以前也喜欢把用完的胰岛素笔收集起来,想看我到底能用多少。”

    她垂眸笑了下:“直到有天突然意识到,一辈子都要靠胰岛素的,算这个有什么意义。”

    话音刚落,后脑勺被大温柔揉了揉,盛穗回头对上男人黑眸,就听周时予温声道:

    “科技进步很快,会治好的。”

    “嗯。”

    盛穗对治愈不抱希望,离开前意外注意到,木柜底层最靠左的地方,立着一个黑漆漆的保险箱。

    惊讶于自己竟然习惯了丈夫的浑身秘密,盛穗只多瞥一眼,随后拿着药和颜料从书房出去。

    几步路的距离,眼前的漫天昏暗变为一片光明。

    看着暖色调的鹅黄灯铺满家里每个角落,平生第一次,盛穗觉得触可及的光亮弥足珍贵。

    卧室里,盛穗在化妆台前注射长效胰岛素时,周时予则坐在床边吃药。

    一时间,锡纸片的碎裂声、酒精棉片包装撕开包装的细碎声同时响起。

    男人将书房的药瓶放在床头,随后从包里拿出分成格子的塑料药盒拿出来,打开其中一间格子、倒出今日份的药片,喝水服下。

    而盛穗则低头,将插进腹部皮肉的细针拔出,清理好一次性//器械和酒精棉片,起身丢掉。

    转身回来时,她目光落在化妆台上的几只油画颜料,问:“你很喜欢黑色吗?”

    周时予闻声抬眸。

    “虽然这是你的买的房子,但我总觉得那间书房的风格设计,好像和家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盛穗坐回化妆台边的转椅,余光瞥见镜子里她唇角被咬破的牙印,继续道:

    “你有考虑过,把那间书房也换成同一色系吗?”

    听爱人若无其事地谈起他的病态行径,周时予低头拉开床头柜,翻找出护唇防开裂的软膏,淡淡道:

    “不上喜欢,不想见光的时候会进去。”

    好听些是不想见光,难听些,就是抑郁发作时会逃窜躲起来,模拟幼年时被关进地下室后、才能获得的安全感。

    周时予确认软膏使用方法,不愿谈起这些沉重话题。

    “所以,你并不喜欢黑色,”盛穗似乎没察觉他的抵触,抬轻碰唇角伤口,轻轻抽气,

    “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你特意设计的个人风格。”

    “个人风格?”

    周时予有时也佩服盛穗脑洞,起身走到她身边,拧开旋钮盖:“什么个人风格,才会把整个房子都涂黑——抬头。”

    挤出些透明药膏在食指指腹,拇指配合抹匀后,周时予用两根指固定住盛穗下巴,俯身她涂好药膏,动作温柔而细致。

    男人黑眸深不见底,盛穗仰头看清周时予瞳孔里的自己,知道他又在纠结病情的事。

    不再轻易被带偏、也不逃避,她反驳眼前人再钻牛角尖:“上能找到很多全黑的房间设计——以及非要风格的话,或许是病娇风?”

    她顿了顿,想到更关键的话题:“以及,你知道什么是’病娇风’吗。”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下巴被人轻捏一下。

    “你老公是快三十岁,不是快三百岁。”

    周时予垂眸,看清盛穗眼底窃笑,头顶两边翘起的碎发活像是白狐耳朵,连他也不由嘴角上扬:”我还知道起病娇,你们姑娘最喜欢评论‘纸片人真香,现实里就立刻头也不回地快跑’。”

    完男人抬眉,好整以暇地等待回应。

    盛穗保持抬头姿势,沉吟片刻,站起身时薄唇轻启:“你们姑娘——”

    四目相对,她歪了下头:“周先生好像很了解现在的姑娘。”

    “”

    女人水眸澄澈,定定望过来时,仍能清晰望出几分涉世未深的单纯。

    其中最可贵的灵动与鲜活,让周时予反复想起十三年前,冒冒失失闯进他病房的女孩。

    周时予个子高出盛穗一截,此时坐靠在化妆台边沿才能和她平视。

    “我不记得,以前教过你这样伶牙俐齿,”指尖不舍柔软触感,他臂弯轻松将人搂过来、圈禁在双/月退/之间,又抬捏了下盛穗脸蛋,

    “现在快要不过你,想把你嘴巴堵上。”

    盛穗不服,被捏脸只能声抗议:“你现在不是天天用那东西堵我的嘴。“

    见她鼓着腮帮子、垂眼不知往哪里看,周时予又抬眉,大拍在她翘挺的屁//股,可气又无奈地低声警告:“哪里来的天天。”

    “我看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我的是用嘴巴堵,”盛穗被打的莫名其妙,不满皱眉,“你在什么?”

    “”

    不可言的念头险些败露,周时予沉默将人松开,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我以为你买蛋糕回来,是为了问盛田找律师的事,是否和我有关。”

    男人着站直身,拉着盛穗一同离开卧室去餐厅,拉开冰箱,拿出盛穗路上买的提拉米苏,转身放在餐粥。

    “你不想的话,我问也得不到答案。”

    比起找律师的事,盛穗其实更关心周时予里的医闹视频,对面坐下,托腮问:“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服他找律师、甚至还让人他同意立遗嘱的。”

    话语微顿,她轻声:“毕竟他看上去,似乎很怕你。”

    “所以要利用好他的恐惧,”谈起盛田,周时予语气神态是肉眼可见的冷淡,面无表情道,

    “人在孤立无援时最需要朋友,盛田没有主见、更缺乏学识,随便找几个人安插在他身边,想让他听话,只需要几句耳边风。”

    “”

    盛穗想到下午在医院,负责的护士还特意,盛田几位“病友家属”关系密切,不由沉默。

    这样想来,盛田能想到去要于雪梅那份拆迁款、以及立遗嘱再把钱给她,很可能都是眼前男人的主意。

    肖茗的不错,十个她加起来和周时予算计心眼,也只有被一眼看穿的份。

    她目光落在对面,看不过是一块蛋糕,周时予先是拍照、又在白色上打字,才终于拿起银叉。

    知道男人又在备忘录记写,盛穗不由庆幸,她是周时予被呵护疼爱、而不是耍弄的那个。

    -

    周五午休时,盛穗意外收到梁栩柏的电话,问她是否方便出校门一趟。

    男人身穿浅咖色薄毛衣拿纸袋,站在校门外十分惹眼;见盛穗快步从教学楼出来时,笑着朝她摆。

    “麻烦盛老师跑一趟,”没有客套寒暄,梁栩柏直接将里袋子递过来,开门见山,“我办事路过,顺便送个东西。”

    盛穗垂眸,看清袋子里熟悉的黑色日记本,愣了下:“这个,可以给我吗?”

    “心理医生只是不能‘擅自’透露公开病人**。”

    话只点到为止,梁栩柏语气是惯有的散漫,闻言微微一笑:“日记本我拿着没用,周时予也没交代过后续处理,我正好来这边,就麻烦盛老师想办法了。”

    上次在花店情况紧急,日记本内容都是一目十行地看,盛穗很清楚,梁栩柏大可以将日记本直接交给周时予,“特意”路过,无非是给她重新再看的会。

    感激中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她最后只是道谢:“麻烦梁医生跑一趟。”

    “事,”梁栩柏漫不经心地答应,双插兜打量她,忽地道,“我猜,盛老师还有其他问题?”

    周时予身边果然都是人精,盛穗无奈轻笑:“可以问下,周时予和您过,他第一次见我是在几年前吗?”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周时予是如何拿到令盛田闻风丧胆的视频。

    直到昨晚睡前才突然想起,周时予曾亲口和她过,他十三年前曾因为做开胸术而住院——

    也是这一年,盛穗确诊一型糖尿病住院、盛田挑起医闹事件。

    那年的盛穗被糟糕的身体状况、以及舆论重担压得喘不过气,自身难保时,如果只和周时予有几面之缘,自然会忘的一干二净

    h市并非一线城市,综合性的大医院也不过两三家,再加时间线能够重合,让某个念头在盛穗心里不断疯长。

    周时予和她很可能,早相识于十三年。

    只不过,她将他忘的一干二净。

    然而面对她的热切目光,梁栩柏又开始卖关子,懒散地耸耸肩膀,不紧不慢道:“上次见面时,我似乎和盛老师过,周时予积极求医的原因。”

    ——为什么明明不想活下去,还一定要治病。

    ——因为有人曾经告诉我,春天快到了,让我一定要记得去看一看春光。

    这样重要的对话,盛穗自然记得一清二楚,不由道:“这句话我是对他过——”

    后半句戛然而止。

    不对。

    顺序不对。

    四季中盛穗最爱春天,是以京北那日和周时予同乘缆车时,她曾兴奋不已地对男人道:

    “周时予,我也希望你能看到这份春光。”

    但梁栩柏和周时予的这份对话,显然要远早于这趟旅程——

    也就是,在两人毫无交集的高中之前,更年幼的盛穗,曾经对周时予过意义相同的话。

    而就是她随口而出、话落便丢进记忆废箱的一句话,却被周时予一字一句捧若珍宝般刻在心头、深埋骨肉血液,整整十三年。

    可他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九岁啊。

    盛穗站在春日暖阳下,正午眼光刺的她几欲睁不开眼,却只觉得脚冰凉、周身血液都要凝固。

    “既然盛老师已经想通,我可以再和你件其中趣事。”

    懒散男声拉扯回滞钝思绪,盛穗僵硬抬头,就听梁栩柏继续道:“你知道这个笔记本,为什么会一直交给我保管么。”

    盛穗摇头,这也是她始终疑惑的。

    以周时予密不透风的行事作风,即便为了治病,将日记本这样私密的物品主动上交,似乎也并不符合男人性格。

    “成禾赚得第一桶金时,周时予就提出要立遗嘱。”

    “但法律上要求,遗嘱人需具备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否则无效*——显然,精神病患者、至少在发病期间的精神病患者,所立定的遗嘱是没有任何法律效应的*。”

    梁栩柏垂眸看着眼前纤瘦的女人,脸上不再是上次满目的惶恐与震惊,勾唇笑了笑:“于是周时予找到我做见证人,同时要我证明他立遗嘱的时间点,正处于病情间歇期的完全行为能力人。”

    完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多久过去,盛穗才听见她干哑的声音响起:“所以,这和日记本有什么关系呢。”

    “一来,这份遗嘱仅有写的一份,由这本日记记录了存放地点,以及作为证明周时予写于清醒的间歇期,最好在我这里保管。”

    谈及此处,连梁栩柏神色间的散漫嬉笑都收敛不见,难得认真地望进盛穗眼眸,轻声道:

    “二来,周时予曾和我,他希望我能看完、并保留这本日记。”

    “如果真有一天,他来不及同你赴约就先不告而别,起码这世间还留有一个人记得并相信:周时予曾深刻而渴盼的爱慕过盛穗很久,直到他生命消散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