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我用古诗剧透历史[历史直播] > 正文 15. 【纪实诗】杜甫石壕吏 废立太子,处置……
    嘲笑完儿子,李隆基神色一冷,杀意攀上他的脸庞:“废立君主、掌控兵权,这群阉货也配?”

    李隆基伸脚踢了踢跪在地上的高力士,冷声道:“去把李辅国和鱼朝恩给朕带过来!”

    高力士忙不迭地爬下台阶,因为太过匆忙,一个没留神,不心碰了下跪在地上的李亨。

    李亨刚一回神就对上了高力士那张面白无须的脸,他顿时勃然大怒,劈夺过拂尘,发泄般地朝高力士身上抽去:

    “阉货!阉货!李辅国!鱼朝恩!”

    高力士哪敢反抗,捂着脑袋任由太子发泄。李隆基却看不下去了,他猛地起身,抬脚踹向李亨肩膀。

    李亨一时不备,竟然被直接踹下了台阶,咕噜着滚进人群,被哥舒翰和李光弼眼明快地一把扶住。

    “圣人!”哥舒翰皱眉,看着暴躁失态的皇帝,有些失望。

    见众臣围观,李隆基勉强收敛怒容。他先是背着在亭中来回走了三四遭,随即猛地回身,目露希冀,望向众人:

    “朕欲废太子,众卿何意?”

    李隆基思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太子身上。

    他本就对“太上皇”一事颇有微词,原本看在“长安收复、二宗还朝”的份上,李隆基勉为其难地容忍了李亨越殂代疱、私自继位的事情。但如今阉人之事一出,李隆基立刻又怒火中烧。

    他望着躲在人堆里的李亨,越看越不顺眼——眼神躲躲闪闪,脊背畏畏缩缩,看上去就毫无主见、难成大统,难怪被两个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还是应该数罪并罚!

    李隆基无视李亨绝望的目光,冲沉默不语的大臣们撑起一个笑,暗示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众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无奈和失望。

    又来了,又来了!

    这才几年,圣人又要换太子了?!

    上一次换太子,圣人把整个朝堂搅和得腥风血雨,切菜瓜似的连砍三个皇子。好不容易换完,大家以为圣人这回总该满意了、安分了,却不料他转头又暗示李林甫去排挤新太子、鼓励杨国忠给李亨穿鞋。

    似乎这还尤嫌不够,前几年圣人甚至荒唐到让贵妃认了个干儿子,对着那肥猪似的安禄山一口一个“禄儿”,疼爱得不得了。

    太子李亨想见自己父皇要递牌子、等召见,还不一定能见上,那伪儿安禄山却能自由出入禁宫,甚至睡在贵妃榻旁圣人到底什么毛病?!

    众人心底深深叹气,谁都不想跟李隆基搭话。最后还是太子庶子韦述上前,勉强给了回应:

    “敢问圣人属意何人?”

    李隆基噎了一下,他满脑子都是废掉李亨,根本没来得及考虑新任继位人。他犹豫了下,不确定道:“荣王琬?仪王璲?颍王璬?”

    众人面无表情。

    李隆基尴尬一笑,声音一下子了很多,干巴巴道:“朕的儿子还挺多的”

    “圣人!这又不是报菜名,这是选太子!”

    监察御史邓景山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排开人群,也不行礼,就直直对上李隆基的眼睛,丝毫没有掩饰面上的嘲弄:“圣人,恕臣直言,选谁都一样。”

    “反正您也不会好好教!”

    李隆基眼睛一瞪,一把掐住邓景山的肩膀,低声咆哮:“什么叫朕不会好好教?朕派了那么多贤臣良将给太子,指点他四书五经、文韬武功这还不算好好教?!”

    邓景山举起袖袍,慢条斯理地抹去脸上李隆基的唾沫,这才悠然道:

    “敢问这一月以来,您见了太子几回?又见了安禄山几回?”

    “”

    李隆基松开了邓景山,恼怒甩袖:“见朕几面,太子他就能懂事不成?!”

    “好,那臣换个问题。”邓景山很是爽快。

    他偏头思索了会儿,眼神落到了一旁瑟缩的安禄山身上,缓缓开口:

    “敢问圣人,如今安禄山任何官职?”

    “御史大夫,平卢、范阳节度使。”

    “安禄山之子,安庆宗、安庆绪又任何职?”

    李隆基不解地皱起眉,耐着性子回答:“朕记得好像是太仆卿,鸿胪卿?你问这些作甚?”

    邓景山微微一笑,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敢问圣人,太子如今在何部当差?”

    “”

    李隆基神色逐渐僵硬。

    他垂目思索许久,心试探:“吏部?”

    邓景山面无表情。

    “难不成是户部?”

    邓景山摇了摇头。

    “刑部?”

    亭外响起一片叹息。

    在众人失望的目光中,李隆基有些局促地握了握拳,恼羞成怒地提高了声音:“怎么,难不成是在礼部?工部!一定是工部!”

    邓景山缓缓摇头,声音里多了丝怜悯:“太子没有当差。”

    李隆基愣住了。

    “另外,太子良娣已经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圣人可知此事?”

    李隆基没有话,但他的表情很好地明了一切。

    “臣问完了,请圣人降罪。”邓景山潇洒下跪,等着迎接李隆基的怒火。

    “好、好”

    李隆基心底恨不得当场砍下这个刻薄臣子的脑袋,但迎着众人隐晦的不满视线,他不得不维持宽宏的形象,只能强笑着拉起邓景山,咬牙切齿地违心夸赞:

    “好、好一个有犯无隐、忠君直言的贤臣!爱卿堪为魏徵第二,有臣如此,朕甚、喜、之!”

    对上邓景山似笑非笑的眼神,李隆基胸口一闷,强颜欢笑:“朕刚才不过玩笑而已,太子乃一国储君,怎可随意更动?”

    “朕不过是借试探诸位爱卿,望诸位能以邓爱卿为表率,直言极谏、尽心于朕。朕好贤求治,必定虚怀纳谏。”

    罢,李隆基微笑地望向亭外臣子——按照往常的套路,这时候大臣们应该心领神会地上前给李隆基递台阶,些“圣人圣明”“臣等遵旨”之类的场面话,配合李隆基把气氛圆回来。

    但今天,满院的文臣武将突然同时耳聋眼瞎,闭嘴不言。

    武将们直挺挺盯着地面,直接回避了李隆基暗示的眼神。而文臣们或举杯喝茶或四顾张望,察言观色的人精仿佛此刻都退化成了不懂眼色的木头

    北风呼啸,风冷如割,李隆基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疼。

    眼见无人接话,李隆基只能强忍怒气自己圆场。他环视全场,一眼相中了躲在人群后的李亨,决定拿儿子泄火:

    “太子!”

    李隆基揪出了脸上泪痕未干的李亨,看着自家儿子的怂样,李隆基恨铁不成钢:“虽朕亲自教导你的次数不多,但朕之言行表率可是举目即见,你就不能动动脑子,从朕身上学着点?”

    李亨抬头,还未张口,就听石潭水幕处悠悠传来声音:

    或许是上行下效,李亨对于宦官的依赖也离不开李隆基的“言传身教”。起唐之宦官擅权之罪,后世普遍认为始于玄宗时期。是的,又是我们的玄宗李隆基——权臣、外戚、女祸、宦乱,他以一举之力全部包揽。玄宗真不愧是皇帝犯错的集大成者!

    “是,父皇,儿臣还是得多向您学习。”

    李亨低眉敛目,恭敬应下。

    李隆基面色一僵,眉心直跳。

    眼见天家父子就要大打出,郭子仪赶紧上前插进两人中间,好歹、半拖半劝地把李隆基扶回亭子:

    “圣人,您先听听水幕,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阉宦污了您的圣名,也好防范万一。”

    李隆基勉强点头,杀意凛然地望向水幕——

    在平定“安史之乱”的战争中,宦官监军,为害甚大。最初,在安禄山挥兵直入的紧急关头,唐玄宗临时招募兵士十一万人,令李琬和高仙芝为将、宦官边令诚为监军出征。当时,东都守将封常清战败,退入陕州,与高仙芝商议,退守潼关,保卫西京。这原本是十分明智的决策,但宦官边令诚因为索贿不成,竟向玄宗进谗言诬陷将领。

    边令诚先是构陷封常清夸大敌情、动摇军心,随后又指责高仙芝放弃陕地,克扣军饷。唐玄宗听信谗言,令边令诚在军中杀死二将。高仙芝死前悲痛长呼:“我遇敌而退,死则宜矣。今上戴天,下履地,谓我盗减粮赐则诬也。”士卒皆呼冤枉。

    水幕上,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头颅被士兵们捧在怀中,他们目光愤愤,望着最前方耀武扬威的黑衣太监。

    边令诚穿着一身监军的黑袍,那眯缝的眼睛时不时闪过狡诈的冷光,活脱脱一只无毛的狐狸。

    边令诚站在高台上俯视着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尸体,把玩着中的金色令牌,神色冷漠而傲慢。

    士兵们愤怒的呼喊并没有让边令诚害怕,他慢条斯理地一抬,一群持刀护卫立刻拔刀挡在了他的面前,冰冷的刀锋对准了这群保家卫国的士兵。

    “杂家是奉皇命行事。”

    边令诚弹了弹上的令牌,施舍般地抛出一句解释:“高仙芝怠战,理当斩首示”

    “你懂个屁!”

    “阉人胡!”

    “高将军有没有怠战,我们打仗的难道不知道?!”

    边令诚的话到一半就被激动的将士们打断了。眼泪冲刷着他们沾满灰尘的面庞,那一对对眼眸却亮起了愤怒的火光。

    群情激奋间,不知是谁先扬天高呼——

    “将军冤也!将军冤也!”

    这一声“将军冤也”如石落潭,瞬间激起万千回声。

    先是一个人在喊,然后是十个人在喊,最后是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整个军营里都回荡着地动山摇般的悲痛高呼——

    “将军冤也!”

    直到这时,边令诚刻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恐。他将李隆基给他令牌高高举起,企图用这块冰冷的令牌抵御千万将士的怒火。

    “快走吧,边大人。”一旁的侍卫急切出声,额头滴落冷汗。

    边令诚踉跄后退一步,目光不由望向高仙芝的头颅,恰好对上那血污面孔间瞪得极大的黑白眼眸——他居然不肯瞑目!

    边令诚咬了咬牙,在侍卫的护送下,匆匆离开高台

    两位将领被冤杀,极大地动摇了军心,对平定安史之乱造成了严重的不利影响。

    两员忠贞爱国的武将未能战死沙场,却惨遭宦官毒、含冤而死,当真可惜可叹,令人悲恨。

    “噗通。”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跌倒的声音。

    众人闻讯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袍的太监摔在雪地里。那个太监见众人望向他,猛地撩起袖袍盖在脸上,慌不择路地向院外冲去。

    巧合的是,高力士正好带着一队侍卫押着李辅国和鱼朝恩进门。这太监捂脸跑路,一时不察竟然撞进了高力士怀里,一时间双方人仰马翻,高力士倒在雪地里痛骂不休,而侍卫则把这莽撞的太监一脚踢翻,制服在地。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

    高力士被人扶起,一把掐住太监的下巴。太监吓得浑身颤抖,脚乱挥。但奇怪的是,尽管下巴都被掐紫了,可这太监死活不肯抬头,拼命把脑袋往胸口藏。高力士不耐烦地给两旁的侍卫使了个颜色,三人同时动,总算把这太监的掰正了脑袋——

    “边令诚?你跑什么?”

    被叫出名字的那刻,边令诚两腿一蹬,骤然脱力,面露绝望。

    “边、令、诚?”

    听到这个名字,封常清猛地回头。他大步上前,揪着边令诚的后脖颈,像拖死猪般将这太监拖回石潭边。

    封常清看了看水幕上那脱毛狐狸般的黑衣太监,又比对了下面前青衣太监那细长的眼睛,冷笑不止:

    “当真是上天助我大唐——边令诚,今日就是你死期!”

    语毕,封常清猛地挥拳。

    沙包大的拳头正中边令诚那讨人厌的眯缝眼。边令诚惨叫一声,竟然被打得倒飞出去,在和着烂泥的雪地里滚了两三圈才堪堪停下。

    边令诚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求饶,背上又不知被谁重重踹了一脚,登时扑棱着向前飞出,顺着雪地滑出老远,血和烂泥糊了个满头满脸。边令诚吐掉嘴里烂泥,才抬起头,恰恰又对上封常清举起的拳头——

    边令诚被打得晕天转地,像是只绿毛耗子般满地乱窜,慌不择路地逃进人堆。

    他跑进文臣堆里,年轻些的文人当即撸起袖子,拿着笏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抽,直把边令诚抽得哀哀叫唤。

    年老些的文臣倒是没有直接动,只是上端着的茶盏、瓜碟总是动不动滑落,又恰好不偏不倚地砸在边令诚的身上,烫得他吱哇乱叫。

    边令诚捂着脑袋,一骨碌滚离了文臣圈——然后成功进入武将们的领地。武将们就没那么多顾虑,自诩粗人的他们上来就拿真诚的拳脚招待边令诚,拳拳到肉、掌掌生威,直把边令诚打得口歪鼻斜,软如烂泥。

    或许是求生的**让边令诚爆发了力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扑向一人,凄厉道:

    “高仙芝!我于你有恩!你要救我!”

    这一声恍若霹雳,就连封常清都停下了攻击。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看着高仙芝。

    “是边令城,曾是臣的监军。”

    迎着众人目光,高仙芝面色冷硬,拳头紧握,但最终还是没有否认。

    李光弼和郭子仪互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话。倒是邓景山快言快语,无所顾忌:“高特进,我记得你在唐击勃律之战时曾与边令诚共事?”

    高仙芝点了点头。

    “爱卿,这贼阉可曾害你?!”李隆基豁然起身,关切地望向高仙芝,一副想要替他伸冤的急切模样。

    “我没有!我有恩于高仙芝!”边令诚嘶声力竭,可根本没人理他。

    最后还是高仙芝自己摇了摇头:“回禀圣人,当时臣还不是节度使,攻破勃律后,夫蒙灵察将军不满臣越级表功,多次为难于臣,欲抹臣及下属军将之战功。是监军边令诚将此事上奏朝廷,力陈此战之艰险与军将之功绩,臣方得圣人垂蒙”

    “是我!是我!”边令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疯狂点头:“是我上奏的!是我上奏的!我是忠臣,我有恩于高仙芝,你们不能杀我!”

    “你有恩于高特进?”封常清眉头一压,指着石潭目露凶光:“你就是这么有恩于高特进的?在战危之时,索贿赂、进谗言,将我和高特进两人斩于军前这就是你的恩?”

    “一码归一码!”

    边令诚一梗脖子,口不择言:“我奉命行事,下令的可是圣”

    “住嘴!”

    滚烫的热茶砸在脑门上,边令诚没完的话顿时转为一声惨叫。

    李隆基收回,声音冷得像块冰:“如此贼阉,不必与他多言。带下去,杖杀!”

    “圣、圣人!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边令诚这才回神自己刚才了什么,他赶紧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圣人、圣人奴才不会干那样的事情!水幕的是未来、未来未来谁又得准呢?!奴才不会那么做的!奴才是冤枉的!”

    “事不当时固争,防患于未然。”李隆基面不改色,挥让侍卫动。

    区区阉人,不过蝼蚁。

    死一个家奴能给自己出口气,还能笼络武将们的心,这对李隆基而言简直再划算不过。

    “高仙芝!高仙芝——哦不,高特进!特进大人,救我,救我!”

    边令诚死死抱住高仙芝的腿,痛哭流涕:“没有我,你怎么能当上节度使?!没有我,你怎么能成为特进?!我有恩于你,你得救我!”

    “挟恩图报,果真人!”

    封常清咬牙切齿,望向高仙芝:“高特进,莫要被这阉人蒙骗了!”

    高仙芝微微颔首。

    他俯身抚上边令诚鲜血淋淋的食指,在边令诚迷惑的目光中,高仙芝略一用力,将他的食指从自己的裤腿上扯落:

    “首先,您身上这件青衣就是圣人对您禀忠直谏的奖励边大人,您几年前就已经领过酬劳了。”

    高仙芝一边慢条斯理地解释,一边握住边令诚的中指轻轻一掰:

    “其次,晋升节度使、得封特进,是我一刀一枪拼来的军功,而不是因为您那几句美言。当年勃律之战,您畏缩不前,是我独自领兵深入敌军,活捉苏失利,但愿您没忘记。”

    高仙芝扯开边令诚的无名指,平静继续:

    “最后,我虽目睹未来您冤死我与封将军的场面,但我刚才仍强忍着没有对您动这是我对您当初那几句美言的最后报答。”

    “边大人,恩已偿清,如今该轮到您赎罪了。”

    高仙芝扯下边令诚最后的指,将面如土色的太监丢向侍卫。听着边令诚绝望的惨叫,他对上封常清的眼睛,目露愧疚:

    “未来,是我连累你了。”

    封常清朗声大笑,拍了拍高仙芝的臂膀:“高特进,能成为您的副判官,是我封常清的荣幸。”

    众人望着这一对节度使和判官,无不欣慰敬佩。

    “好!好!”

    李隆基抚掌大笑,一拉住一个武将:“两位爱卿骁勇善战、忠贞爱国,实乃大唐之福,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李隆基不合时宜地插入引起了众人的不满,见他笑得开怀,邓景山凉飕飕地插嘴提示:

    “圣人,其他的宦官您准备怎么处理?”

    李隆基瞪了他一眼,欢愉的面色顿时有些讪讪然。他瞥向一旁已经昏死的李辅国和鱼朝恩,李隆基不耐烦道:“这个,还有这个,都拉下去,午门候斩。”

    目送三人被侍卫拖出花园,李隆基满意点头:“如此,奸阉就处理干净了。”

    “哦?不见得吧。”

    邓景山煞风景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上李隆基冰冷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圣人,杀三个宦官治标不治本,今日有边令诚,明日就有张令诚、王令诚”

    听到这里,李隆基不由冷了脸:“难不成,你还想让朕取缔宦官,让朕无奴可用?”

    “怎会?”

    邓景山敷衍地拱致歉,嘴上却仍言辞犀利:“臣的意思是,宫中宦官人数太多、权势又盛,如今宦乱未兴,圣人何不趁此良,去疴除弊?”

    “阉人胆,如此杀鸡儆猴即可”

    李隆基当然听懂了邓景山的意思,但宦官到底就是家奴,伺候的人少了,生活多少有些不便李隆基哼哼唧唧,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接话。

    见李隆基如此情态,众人不由在心底无言长叹——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哪里会知道有多痛?到底,君是君,臣是臣,圣人又怎能体会到被奴才勒索、欺凌、威胁的感受呢?

    或许是听到了众人的心声,水幕骤然亮起。李隆基反应很快,当即低头望去,却见上面端端正正写了两行大字:

    唐开成四年十一月

    唐文宗李昂,李隆基后世孙

    不过几息,那两行字氤氲散去,画面跟随着一人缓缓推进——

    集贤殿学士周墀走进思政殿的时候,看到圣人李昂正站在窗前出神。

    周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窗外有些萧瑟的花园里,立着一株落了叶子的石榴树。而圣人直勾勾看着那光秃秃的枝干,嘴唇颤抖,细若游丝的声音从两片苍白的嘴唇间游荡而出:

    “须杀此辈令我君臣间绝须杀此辈”

    周墀一惊,下意识四顾张望。

    殿内寂寂,桌上的茶已经凉了许久——那些黄门宦官不知去哪里玩乐,看样子已经离开好久了。

    周墀松了口气。他快步上前,轻轻触了下文宗的胳膊,轻声提醒:“圣人,慎言!”

    唐文宗李昂从恍惚中回过神,散乱的瞳孔缓慢聚焦。

    他年纪不大,才三十不到,但鬓角已经长满银丝,光洁的面颊郁积着一股莫名的沧桑和颓废。

    李昂的眉心印着浅浅“川”纹,颇为愁苦,那双眼睛更是空洞死寂,如同黄梅天的江南,让人看一眼就莫名伤感。

    但周墀知道圣人为何会变得如此。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

    甘露之变。

    那一夜,整个长安城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数千位王公大臣的血沁润了大明宫的石砖长廊横尸流血,狼藉涂地。而他们这位少年君主被宦官挟持着困于室内,他听着门外贤良的呼救惨叫,却连摆出一个悲伤表情的自由都无。

    “是朕的错”

    李昂又望向了院里那株石榴,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如同一双双绝望的。他恍惚地自言自语,声音轻而痛:“当初要是朕坚持一下,不斥李训,不和那群宦官入后宫”

    “圣人!”周墀不忍地皱起眉:“这不是您的错!”

    “是仇士良他们把您劫入后宫,不是您主动逃进去的!”

    “若是我不斥王训”

    “王训当时败绩已露,您保全自身才能谋得长久!”

    李昂垂眸:“保全自身,又有何用?傀儡一具,何来长久?”

    周墀条件反射地回头四顾。他想了想,最后干脆细细检查了一遍门边窗角,确定门外没有监听的宦官,这才擦着冷汗回到李昂身边。

    李昂沉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脸上有种麻木的无所谓。

    周墀将冷茶递给李昂,痛心地摇了摇头。

    这原本该是喜爱赏花看戏的年纪,可他的圣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笑了。

    别人看戏,无不是前仰后俯、乐不可支,唯独圣人神色寂寂、郁郁寡欢,只在旁人询问时才勉强提唇一笑。

    而赏花

    想到赏花,周墀不由深深长叹。

    上次百花宴赏牡丹,文臣们无不吟诗作对,想哄圣人开颜。圣人知道臣子好意,倒是领着人群在牡丹丛中穿梭,只是到了吟诗环节,圣人盯着那丛丛魏紫姚黄,居然脱口而出一句“俯者如愁,仰者如悦,坼者如语,含者如咽”。

    这是舒元舆的牡丹赋。

    舒元舆因谋划甘露之变,已被仇士良生擒腰斩。

    一时间,牡丹丛中群臣默然,无人敢语。

    而圣人以袖拭泪,自知失言,却忍不住深深长叹

    李昂接过周墀递来的冷茶。

    天已深秋,瓷盏冷得刺骨,但李昂没有拒绝周墀无言的安慰。他将冷茶捧在中,看那杯面上浮动的青芽,毫无由来地突然发问:

    “周学士,你朕与前朝哪位君主可相比拟?”

    周墀有些意外,但更多却是惊喜——这倒像个少年君主会问的问题,圣人能有此问,看来此刻心情已有好转他赶紧上前一步,趁热打铁,欲令圣人开颜:

    “圣人当比尧、舜!”

    李昂先是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周墀,随即不赞同地摇摇头:“朕岂敢比尧、舜?”

    “所以问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

    周墀愣住了。

    周赧王,为赵、韩、秦、楚所欺,郁愤而终。

    汉献帝,为董卓、曹操所挟,被迫禅位。

    这是历史上素来为人耻笑的两个皇帝,圣人怎么就

    没有等到周墀的回答,李昂丝毫不感意外。

    李昂苦笑了下,晃着茶盏,自顾自地了下去:“赧、献二帝受制于诸侯枭雄,如今朕受制于家奴如此来,倒是朕不如他们。”

    “圣人!会有会的!”

    周墀顿了顿,望向窗外,看着那树空荡荡的枝丫,他蓦地想起那日殷红如血的石榴花,脱口而出:

    “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阉人借纳忠效勤之意,而售阴险巧佞之奸。日积月累,气势盖张,人主之权为其所窃,而不自知,乃至于无可挽回此事若要追究,实非圣人之罪,而罪在”

    玄、肃二宗。

    李昂静静望着周墀,既没有斥责,也没有赞同,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片刻后,周墀重新低下头。

    李昂看着狂风中颤抖不休的石榴树,忽然有种预感——这石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细若游丝的声音从两片苍白的嘴唇间游荡而出。周墀听到他的圣人又在轻声重复着那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须杀此辈令我君臣间绝须杀此辈”

    水幕的最后,人影散去,两行字重新浮现:

    次年正月四日,文宗李昂薨逝。

    享年三十三。

    这下子,刀子真的割到自己肉了。

    李隆基像是被人活活捅了一刀,脸上血色尽褪。他立在原地恍惚许久,如同文宗附身,好半晌才勉强回神。

    李隆基倒退一步,突然转身拉起邓景山的,言辞恳切:“爱卿所言甚是,朕以为,当下正是去疴除弊的良——爱卿助朕!”

    邓景山挑了挑眉,没有话。

    见邓景山不应,李隆基心下愈急,他又回身拉住郭子仪的,重重摇晃:“爱卿助朕!”

    郭子仪无奈点头,安抚道:“臣一定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只是敢问圣人,如今宫中黄门数量几何?”

    李隆基赶紧朝高力士招,示意他上前作答。

    “这”高力士有些为难,在心底飞快估计了下,心回禀:“长安大内、大明、兴庆三宫,皇子十宅院,皇孙百孙院。东都大内、上阳两宫,大率四万人。”

    闻此,李隆基有些吃惊地拧起眉:“如此多?神龙中才不过三千余人。”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望向臣子,却见众人面色淡淡、像是丝毫不觉意外。李隆基顿时有些尴尬,他勉强定了定神,抢先问道:“那这些黄门的品阶如何?紫衣、黄衣各有几人?”

    三品及以上着紫衣,六品及以上着黄衣。

    高力士的头越发低垂,就连声音也轻了许多:“品官黄衣已上三千人,衣朱紫者千余人。”

    “什么?”李隆基不敢置信,皱眉反问:“朕记得散职勋爵的提拔是有年龄限制的,怎会一下子冒出如此多黄衣紫衣,他们都满足年限了吗?”

    高力士面露为难,似乎难以启齿。

    邓景山倒是毫无顾忌,大喇喇地掀开李隆基的遮羞布:“圣人,自开元以来,这规矩早就被您亲自打破了!”

    “就以高大人为例,您天宝初加他为力士冠军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随后进封他为渤海郡公,天宝七载您又晋他骠骑大将军短短五年,高大人连升数级,您忘了呀?”

    李隆基瞪着高力士,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那些一时兴起的委任一件件、一桩桩地从记忆深处浮现,令李隆基的面色逐渐难堪。

    郭子仪朝邓景山摇了摇头,示意他收敛着点。

    见李隆基久久不言,郭子仪叹了口气,接过话茬:

    “人数官职都不是问题,唯有一条,臣有所谏——圣人,决不能让黄门碰军务!”

    “高大人任渤海郡公,不过闲职散爵、以此彰显圣人荣宠便也罢了,但右监门卫大将、骠骑大将军可与宫中禁军关联”

    看着李隆基目露凶光,郭子仪点到为止。

    作者有话要:  本章材料:

    、唐开成四年十一月部分的文献:

    须杀此辈,令我君臣间绝:新唐书卷一七九李训传

    文宗赏牡丹:旧唐书卷一七文宗本纪

    何如周赧汉献:旧唐书卷一七文宗本纪

    借纳忠效勤之意:此处非周墀原话,借用后代评论,来自宋史乔行简传

    2、宦官部分文献:

    宦官人数:旧唐书卷一四八宦官传

    高力士晋升轨迹:旧唐书卷一四八宦官传,论文唐高力士墓发掘简报

    唐代宦官晋升模式以及后期乱政原因:论文唐代宦官权力的制度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