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匪石 > 正文 48. IF-红鸾心笺 我喜欢你
    临近期末,那幅准备送给宋修筠的岘湖山水图终于画好装裱,唐岫的告白计划也在历经数个月的筹备后正式落地。

    两个月前,她婉拒了那个叫程煊熠的大一新生的告白,之后在古玉器鉴赏课上就没再见到过他,不知道是对方怕见到她,还是纯粹想要翘课。

    后来期中的时候,宋修筠在课上点名时问起,有人回答他回省队训练了,要准备国家队的选拔,唐岫才知道他这学期不会再来上课了,那个的插曲也就此告一段落。

    至于她的告白,是在沈颖则的几次撺掇下才下定决心的。

    宋修筠似乎还没确定代课结束后准备去哪儿工作,他没主动和她起,唐岫也不好问。

    只是唐松绮前阵子不心把房子的事漏了嘴,让她放寒假的时候把行李从知春花苑全都收拾出来。唐岫这才知道家里人学期初就帮她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跟知春花苑一个东一个西,装修是姥姥一操办的,这阵子正晾着通风,打算过年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她。

    所以不管宋修筠下学期还在不在a大教书,唐岫都不会再跟他住在一起,像这几个月一样近距离接触的会,之后再也不会有了。

    思来想去,唐岫才下定决心,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争取过,之后回忆起来,大概也就没有遗憾了吧。

    至于告白前的准备,唐岫秉持着“成则兼济天下,败则独善其身”的战略思想,几乎做了一万个plnb。

    她之前听他夸起自己拍的照片,头脑一热,答应把学校岘山湖的秋景画成画送给他,还花了整整一星期描了长达两米六的绢本线稿。眼下既然决定要表白,画总得提前送,万一表白失败,砸自己里就不好了。

    所以这两个月来,唐岫只要一有时间就展开画卷加班加点地赶工,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御前钦点的画师,期末前画不完就要被拉去杀头。

    等画落成,她考完期末的几门试,便趁元旦这几天假期偷摸地把自己房间里的行李全都装箱了,包括大量的书、衣服和莫奈的生活用品,只有添置的几样家用电器实在没法收拾,就当送他了。

    之后趁宋修筠出门,找快递上门把行李寄回了家,确保计划失败后能第一时间夺门而逃,第二天不用灰溜溜地来收拾东西,断绝一切二次尴尬的可能。

    除此之外,唐岫还考虑了若干种表白的方式。最早想到的也是最老土的,打算写一封情书放他书房桌上,她实在不确定自己对着宋修筠那张脸能不能出“我喜欢你”这句话,文字比她苍白的语言表达能力要好一百倍,还能避免他们面对面戳破窗户纸的场面。

    可惜这个方案被沈颖则一票否决:

    “救你确定要写情书吗?不是先不我多少年没看人写情书了,万一你跟你姥爷似的,洋洋洒洒写个一万字,对面压力不是太大了吗?我要是收到这种信,我连夜扛着火车逃跑。”

    “再以我对那个老男人的印象来看,他要是不喜欢你,没准就冷处理了,万一他就当没收到,不跟你提起这事,你不得抓耳挠腮死?”

    唐岫在逃跑方面精通,在这种事上的确没什么决断力,一下子就被服了:“好像也是他高中收到情书拆都不会拆开,更别现在奔三了,肯定更看不上这种东西”

    想到这儿,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那你怎么办比较好?”

    “你就当面呗,‘我喜欢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几个字儿的事儿。当着面他总不能装聋,肯定要给你个准话,不比你写情书快一万倍?”

    沈颖则着,顺便夹带私活:“要是成了,你就如愿以偿,美美谈恋爱。要是不成,我跟你哥不是打算考完形策就去延吉么,你连夜买张票,到时候带上你一起。滑雪,雾凇,包饭,炸鸡,冷面岂不美哉。”

    她到最后,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怎么看也不像在给人正经出主意的样子。

    但唐岫脑子一抽,居然觉得她的提议很不错。

    万一不成,去旅游疗愈一下情伤也挺好的,没准玩得高兴,在外面跨个年,年夜饭就不用见到他了,往后十几二十年都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就这样,唐岫的计划准备完毕。考形策的前一天晚上把画送给了他,当做这段时间白吃白喝的谢礼。宋修筠也没拒绝,笑着收下了,还夸了好几句,一定会好好收藏。

    两人互道晚安后,唐岫回房间熬夜背知识点,杜绝临上路之前的胡思乱想。

    第二天考试十点多就结束了,她回知春花苑把自己那一床铺盖卷起,给莫奈收拾了狗包,把行李都堆到门口,万事俱备。

    宋修筠当时正在做饭,看她忙前忙后地打包行李,似乎着急想回家,一秒都不想在这儿多待,也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大概是觉得她实在没良心。

    他前两天听唐昶允家里给唐岫买了学校附近的房子,在东门那块儿,离知春花苑的路有些绕,开车要二十多分钟,不算太近。

    所以尽管他接受了学校提出的留校任教的条件,下学期也不常能见到她了。

    虽然理论上来,这样更好一些,学生和老师,是应该避嫌。

    可眼下看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总觉得心里发堵。给她做了一学期饭,她明面上一句谢谢也不落下,还这么用心地给他送了那幅画,眼下却没有半点留恋的意思,明其实没太放在心上礼物一送,就算还完情了。

    宋修筠越想越觉得不快,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冷下来。末了把烧透的油淋在水煮牛肉上,端上桌,出声招呼她:“吃饭了。”

    “来了来了”唐岫给莫奈配好粮,暗暗在心里记下一会儿要把她的饭碗也洗干净装包里,一边应一边去厨房洗了,擦干净坐下来吃饭。

    宋修筠喝了口温水,不着痕迹地问她:“下午几点回家?我开车送你回去。”

    “没关系的,我跟我哥一起回去,他一会儿来这儿接我。”唐岫摇摇头回答,尝了一筷子水煮牛肉,发现他做川菜的艺愈发精进,肉片煮得又嫩又入味。

    宋修筠闻言,脸上的和睦表情有些挂不住,轻抿了一下唇角,发现自己无话可。

    他们的确更顺路,没有能让他掺上一脚的余地。

    好在面前的人又道:“你不是这两天要回广汉一趟么,大概什么时候走呀?”

    “明天一早。”宋修筠听她又催起自己的行程来了,垂下眼帘挑碗里的饭,“今天晚上还有个饭局要去,跟我父亲一起。”

    “哦”唐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就没办法再拖了,吃完饭就得实施行动。

    这么一想,她的心理压力剧增,嘴里的饭菜也变得食之无味,嚼着嚼着,饭咽下去了,不自觉地开始咬筷子。

    宋修筠看她一脸吃不下去的模样,问:“没胃口吗?”

    “啊?没有没有”唐岫被他捉包,赶紧正襟危坐,又夹了一大筷子笋片。

    心里已经隐隐冒出想要临阵脱逃的想法

    他们虽然同居了整整四个多月,但从来没有半点逾矩的地方,就像吃饭,到现在都是面对面端坐着的,根本没有半点旖旎的成分。

    加上他眼下的神情,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很好:高挺的眉骨压着眼窝,浓黑的长睫压着眼仁,嘴角的弧度也兴致缺缺地抿着,怎么看也不是适合告白的状态。

    唐岫酝酿着酝酿着,就觉得那几个字随着她的吞咽越陷越深,越来越不出口了。

    可一顿饭再怎么吃,总要结束的。宋修筠收拾起碗筷,照例去厨房洗碗。

    唐岫从他里接过洗干净的狗饭碗,装进包里,便抱着莫奈在客厅踱来踱去。

    走了两步,又怕被他察觉到异样,强迫自己到沙发上坐下,给狗梳毛。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只是一直在犹豫和拖延,心理准备永远是做不完的,要不然在过去的近十年中,她大概有无数个可以表白的会,不管合不合适,成功率高不高。

    唐岫想到最后,意识到自己今天要是不这么做,可能就永远没会了,今天已经是她能够最大限度鼓起勇气的时刻。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乱跳起来,像中高考八百米在起跑线和同学排成一排时的那种让人探不到底的心跳,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心脏抽走了,脚下直发软,一步也迈不出去。

    厨房的水声逐渐停下来,宋修筠的沾了水,像湿漉漉白生生的一支荷,把盘子放到沥水架上,抽出纸巾擦。

    他这阵子在准备国家级项目的申报,明天去了广汉还要参加发布会,眼下做完家务,大概就要回书房工作了。

    然后她也就是时候带上行李回家了。

    唐岫把莫奈从自己的膝上抱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几乎感觉不到两条腿的存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在同一时间,在脑海里暗自诧异她居然真能发出声音来:“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

    只不过出的话毫无底气,不像是告白,更像是被关押了二十四时的嫌疑人最终面对确凿的证据放弃抵抗,低头摊牌。

    “怎么了?”宋修筠的声音跟她就不一样了,总是这么悦耳,琅琅的,玉石一般。

    “我”唐岫在他面前的几步停下了,没法再往前走,好容易鼓起勇气瞄他一眼,剩下的几个音节当即卡在喉咙里,几乎让人缺氧。

    宋修筠看着她,带着疑惑的神情,轻抬了抬眼,示意她下去。

    唐岫的面色眼见着充了血,两侧的耳朵都火辣辣的,嘴唇张了张,几个字却顽固地绷在胸口,像打进去的陈年橡皮弹,需要用锋利的术刀才能从她的肺里剖出来。

    长达六七秒的沉默后,连她自己都着急起来。话口留出来太久,对方的警惕性也会随之提高,任谁都察觉出事态不妙,且意义重大了。

    她的鼻尖和眼眶控制不住地泛酸,还没出来,已经先一步感到羞愧和难过,想赶紧找一个地方掉眼泪。

    但某种执念又让她定在原地,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肩膀。直到指甲在心里刻出深深的印子,痛感伴随着脸上源源不断的热,总算让她的后半句话挣脱出来:“我喜欢你。”

    没有任何铺垫,她只能出这几个字,这已经尽了她的全力。

    那些修饰的“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困扰,不想回答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你,因为之后可能都没有会了”,或是更进一步的“你喜欢我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等等等等,已经完全在混乱的大脑中浮现不出来。

    她只有这四个字,唐突又生硬,滚烫又窘迫。

    于是宋修筠的第一反应只能是诧异,睁大眼睛看着她,险些后退一步:“什么?”

    饶是唐岫的思绪已经一塌糊涂,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正面的回答。好在眼下她的情绪已经过载,这些后到的还要排着队让她接收,便只是握紧了拳站在原地,咬着唇一声不吭,也不抬眼看他。

    她没办法再话,一张口可能就会带动脸上的肌肉,把眼泪挤出来。

    更何况她也无话可。

    我喜欢你。

    什么?

    她能解释什么呢?

    宋修筠也实在没有做好应对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只是注意到她的神情,眼帘很低地垂下去,浑身都紧绷着,在努力压抑着情绪。

    他的胸口一时被什么东西梗住,不知道该什么好,甚至无法思考,怔怔看了她良久后,轻声道:“这种事,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只是话一出口,他光是看她的样子也明白,她没有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喜欢他。

    这个念头才在脑海中浮现,他的心便猛地漏了一拍,再次被吓到。

    “你”宋修筠感受到和她同样的语塞,思绪被这四个字搅成了一团浆糊,不知道该什么,只觉得无措,于是向她道歉,“抱歉”

    唐岫听到这四个字,就知道他的答案了,脸上的温度依旧很高地悬着,只是身体里的某个地方骤然冷了下来,钝钝地发作出某种感觉。

    她的嘴唇轻动了动,想“我明白了,不用道歉”,但实在不出口。只能在一下子模糊的视线中望着自己的脚,确认一会儿她还能带着行李逃走。

    “我们”这头宋修筠又尝试开口,看着她,再想想自己,低声反问,“是不是不太合适?”

    扪心自问,不管是年龄还是身份上,都不合适要是被她家里人知道,岂不是炸了锅么。

    不管是唐曼殊还是唐昶允,都是因为放心他的为人,才让他和唐岫暂时住在一起,要真闹出这样的一出,他该怎么对她家人交代,他们又会怎么看待他

    监守自盗么?

    这一来,大概也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吧?

    他兀自想了一连串,直到面前的唐岫总算抽出一点力气,安静地转身走了。

    很安静,只有拖鞋落在地面上很轻的脚步声。她的动作不算仓促,也并不迟缓,一切活动都在她的预设之中,甚至比告白这一部分预演的次数都要多。

    先弯腰抱起沙发上的莫奈,套上门口挂着的羽绒服,再换好鞋,拎着一早就完全收拾好了的行李,开门出去。

    只是中间有一步出了一点点岔子,低头区分鞋子的左右脚的时候,眼泪实在忍不住,“啪嗒”掉了两滴下去。

    中途蹭过鼻尖的时候,还是温热的,等她出了门,转眼就冷透了。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宋修筠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他只会觉得震惊,然后跟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