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我在米花町开中餐馆 > 正文 35. 第 35 章 。
    诸伏景光准备了很久。

    之前办理租房子的续的时候,他就在无意间看到了她的生日,是盛夏的某一天。

    他一直在想该怎么为这个日子做准备。

    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呢?该准备什么样的蛋糕和蜡烛呢?该在什么时候敲响她的房门,为她送上这份祝福呢?

    他在脑内演练了很多遍,每一遍好像都不够完美。

    这让他有些苦恼。

    他想把最好的送给她,可到底怎么样才好呢?

    温泉旅行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会,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准备了材料,准备了可以在空地燃放的花火和蜡烛,准备了很多大大的大概能算得上是惊喜的东西——

    但他也没想到,这次的温泉旅行居然会这么糟糕。

    旅馆简陋到出乎预料,食物也完全不是她会喜欢的类型,更糟糕的是

    这里的空气似乎不太对劲,从进到这间旅馆开始,他就明显感觉到脸上的面具开始变得不服帖,稍微动一下,或者做出什么表情,都可能会让这张虚假的面孔露出破绽。

    现在他不能随便让别人看到他的脸,所以只好悄悄躲在房间里,他能感觉到她的心情不太好,但是这个样子好像也没办法过去安慰她。

    他联系了帮他易容的有希子夫人,想要尽快解决掉问题,可有希子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她可以过来看看,但在那之前,他最好待在房间里。

    ——太糟糕了,这样的话不就要错过最重要的日子了吗。

    他不是不想和她坦诚自己的身份,他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不安。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他害怕太突然的坦白会吓跑她。

    现有的关系越是延续就越是让人沉迷,明明知道这样下去不对,但迈出那一步总又有点难。

    至少平稳地度过这一天?

    至少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时,让他们都有充足的心理准备来面对这一切?

    *

    不行啊。

    要将他自己这么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直到支援出现好像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她在不开心,在那么重要的时刻到来的时候,她在为这次糟糕的旅行而感到不开心。

    而他也是构成这份不开心的一员。

    他有点坐不住了。

    明明以前当狙击的时候,即使泰山崩于面前也能耐住性子蛰伏等待合适的时,可偏在她的事情上,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一秒钟也不想多等。

    ——因为她不是猎物,是他第一次认真喜欢的人。

    *

    虽然希望仪式一切都顺利,可那些仪式和准备也都只是陪衬和点缀而已,重要的是人,重要的是他们,重要的是她本身。

    所以那些派不上用场的准备和酝酿都不重要了,与其在这个时刻眼睁睁地看着时间白白溜走,不如顺应着本能,干脆把真相和礼物一起捧到她的面前。

    她会是怎样的反应呢?他们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有点忐忑,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但愿不要被讨厌才好啊。

    *

    完蛋了。

    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

    大脑至少有足足两分钟的停摆,在那段时间里,我完全没有办法进行任何思考,我愕然地看着他,只是看着他,直到我感觉视线不自然地变得模糊,我开始看不清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然后,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落。

    诸伏景光?

    是梦境吗?是在深夜当中出现的幻觉吗?让我在这个时候看到这样不切实际的幻象。

    是我疯了吗?是我潜意识里的愿望终于侵占自己的感官,所以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吗?

    我像是漂浮在云端,像是被深海漂浮起的泡沫包裹,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不敢抬去擦眼前的泪水,我甚至不敢去眨眼,我很害怕,很害怕那样做了之后,眼前的一切就会彻底烟消云散。

    他是活着的吗?他还存在着吗?他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吗?

    “老板”他目光微垂,声音里似乎夹带了一点无奈的吐息:“我知道这稍微有点突然,抱歉。”

    他将蛋糕交到了一只里,抬起另一只,缓缓地擦过我的眼下,那是熟悉的,温热而柔软的触感,是属于人类的,带着体温的触感。

    一瞬的刺激让我应激了一样地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我浅浅地眨眼,旋即又立刻重新看向他。

    那张面孔依然没有变,他仍在那里,表情有些局促地,一只停在了半空中。

    他就在那里,鲜活地,就站在我面前。

    诸伏景光还活着,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甚至,甚至一直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直到现在,那个模糊的等号才终于在脑内定格,我也终于清晰地,明确地认知到这样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田中太郎,他就是诸伏景光。

    *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我大概应该觉得开心?因为喜欢了那么那么多年的人他就站在我面前,因为原本以为已经逝去的生命仍然存活着,这简直像是多年的夙愿终于如愿以偿。

    我应该开心的,因为他甚至用心给我准备了礼物,他甚至记得连我自己都遗忘了很多年的生日,我最喜欢的人,他在我生日的凌晨,跟我生日快乐。

    多惊喜,多美好。

    这简直是做梦也不敢去梦到的画面,可这样的事情,它的确发生了,在我的面前,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可我为什么,为什么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汹涌而来的眼泪,为什么完全完全没有感觉到快乐,我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种巨大的,难以言的恐慌。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好龙的叶公,我感觉自己这样好恶劣,就好像,就好像那些年真情实感的爱意都是假的一样。

    *

    我喜欢他啊!我明明、明明那么那么的喜欢他啊!

    *

    我没办法冷静,要我怎么才能冷静,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办。

    因为摆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任我摆布的玩偶,不是一张可以供我自由想象的画片,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和我一样会思考的,会对别人的行为做出反应的人。

    所以一切都变得那么那么的不受控制了。

    二次元的印象和三次元的真实样子是割裂的,这一点在其他人身上我都多多少少地有过一些体验,就像我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用平常的心态去和安室透接触一样,因为我一看到他第一反应就是脑内冒出的“百亿男人”或者“恋人是国家”的标签。

    ——而这样的标签和滤镜在诸伏景光的身上只会更重。

    他是我一厢情愿在心底里捧上神坛的人,而今天神下凡,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对等的眼光去看待他。

    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和那个与我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店员划上等号。

    *

    我有点分不清他是谁了。

    那一刻,我除了哭之外,竟然一个字都不出来。

    *

    我想过的。

    这样的可能性,我想过的,不止一次地想过。

    在我发现他和安室透的关系很好的时候,在我注意到他脸上存在着易容的假面的时候,在我看到他家里放着的贝斯的时候,在我听他是长野出身的时候,在我确认了他所属的单位是公安的时候。

    我一次一次地想过那样的可能性,然后又一次一次地把这样的念头按灭在脑海当中。

    怎么可能呢?一个应该已经死去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在我面前呢。

    我不敢去深究,我不敢去多想,更不敢去向他求证——

    怎么办啊,我怎么跟他求证。

    田中太郎他见过我点苏格兰威士忌,他知道那和我喜欢的人有关。田中太郎他看过我夹在书里的诸伏景光的画像,他也知道我了解那个组织的事情,了解安室透的真实身份。田中太郎知道我在之前有过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知道得太多了,他什么都知道。

    是我一厢情愿地把这些秘密都分享给了他,在分享那些的时候,我也在一遍一遍地否认自己脑内的那种可能性。

    我告诉自己他不是他。

    我从心底里接受了我一厢情愿给自己圈定的“事实”,我甚至接受了,在这样的事实中,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又喜欢上了那个作为“田中太郎”存在着的他。

    是命运吗?不管他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我都会喜欢上他。

    可是,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不敢去面对他真实的一面呢?

    到底我还是在害怕,害怕那是真的,也害怕那不是真的。

    我从不敢去假定那样的可能性,不敢怀有哪怕一丁点的期待,我一遍一遍地反复催眠自己,那不是真的,那不可能是真的,我不可以期待,因为期待落空的失望会更让人难过,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期待。

    可因为太过期待那样的“不期待”,所以最后的最后,还是落空了啊。

    *

    我就像是一只胆的鸵鸟,以为只要自己将脑袋埋进沙土里,就可以回避掉那样的现实。

    可事实就是事实,和我的假定无关,和我的预设无关。

    *

    我需要静静,现在的我给不出他任何回应。

    我不能在不冷静的状态下给出他回应,因为他太重要了,太重要了,不管是作为田中太郎,还是作为诸伏景光,都太重要了。

    我不想用任何草率的表示或决定来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麻烦。

    蜡烛燃烧了太久,蜡泪顺着数字的外形向下流淌,又在滴落在蛋糕上之前凝固。

    我垂着眼睛,看着蛋糕上两个变形的数字,二和三,过了零点之后,现在的我刚好二十三岁。

    我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解决问题的大人了,所以这份情绪,我也会好好地解决。

    不辜负自己,也绝对不要辜负别人。

    *

    “谢谢。”

    我。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感谢你准备的这些,感谢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话的时候,烛火因为我吐出的气息而稍微有些摇曳,于是我更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的声音能平静一点。

    “抱歉,我现在稍微有一点混乱,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状态,让我稍微一个人待一会儿可以吗?”

    “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心情平复下来,我会认真地再和你谈一次,这样可以吗,太郎君。”

    “不”

    “诸伏先生。”

    *

    她果然知道吗。

    她锁屏密码的名字是hr,她到酒吧里特地会选择的酒是st,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诸伏景光的存在,她从一开始就

    很喜欢诸伏景光吗?

    是这样吗。

    是这个样子吗?

    怎么办,明明她现在的表情那么迷茫,明明她现在还在一下一下地抽噎着,可是在这个瞬间,他内心里产生了一点点不合时宜的感觉。

    ——好开心。

    不行啊,这样会让她更困扰的吧。

    他的老板在面对重要的问题的时候总是那么较真,就像是在应付一个科学实验,在解一道很难的数学问题,如果不让她自己把那些问题理清捋顺的话,她恐怕要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像是一台器,像是一个按照既定规则运转的程序,她会认真地解决每一个程序上的bug,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事情朝着预定好的方向发展。不管是在处理事务还是人际关系上,她总在套用同一个模式。

    现在的她也在认真寻找他们中间这段程序上的bug呢,这样认真思考问题的老板,这样全神贯注地重新构建他们今后相处模式的老板——怎么办,她好可爱。

    他伸,将她的拉到面前,把里的蛋糕放进了她的里。

    “听吃甜食有助于思考。”他。

    “那么我先回去了,我会在房间里等你的消息。”

    “在你准备好之前,我会一直等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