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刀背后究竟藏着何种隐秘,齐敬之其实并不在意,毕竟哪怕如今他与那一蛇一虎相处得很是融洽,却从未生出据为己有的念头,只要将其送回辽州白云宫便算功德圆满。
他在意的是,老魏死前自嘲的那提心吊胆又肆意逍遥的几十年人生,似乎全然出自某种刻意的安排。其中内情,此刻楼中的四位山客似乎都知道一点,却又讳莫如深,甚至还产生了某种误会,并据此认可麟山鹿栖云在楼中可以拥有一席之地。
也许在这些冷眼旁观的知情人看来,东海大豪、术士翘楚金刀魏不过就是一场大戏中的一个角色,他这几十年来的骤逢奇遇、奋力攀爬与黯然落幕,亦是不值一提的旁枝末节,只配作为此刻宴席之前彼此欲言又止、心照不宣的闲话谈资。
当此之时,钱壬突兀开口,依旧是初见时那句没头没脑的死要钱,饶是齐敬之的心情颇为沉重,闻听此言,心绪也不免松快了些许,觉得这厮简直是掉进了钱眼里。
名为升卿的青蟒很是不满,奈何脾气太好,语气又极和善,明显没被钱壬听进去。
这厮涎皮赖脸地笑道:
听见这话,黄袍黄肤的儒雅中年人立刻忍不住摇头:
他着便探入怀,摸出了三枚大、色泽各不相同的铜钱,随即舒展长臂,将之搁在了钱壬身前的食案上。
钱壬大喜,口中道了声谢,已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枚,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然而他只粗略瞧了一眼就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钱壬将后半句牢骚咽了回去,又将另外两枚铜钱一一看过,脸上的喜色就再也掩饰不住。
他放下铜钱,咧着嘴朝黄袍人笑道:
黄袍人嘴唇抿了抿,也不去看他,仰着头悠然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这话一出,钱壬张了张嘴,愣是没出话来,先前是谁什么来着?再者了,山里什么木料没有,哪里用得着拆人家祠堂的房梁,这分明就是故意的。想必被那一把火烧掉的,可不止是区区几枚镇钱、一间祠堂。
便连脾气最好的青蟒也不由侧目,摇晃着脑袋道:
黄袍人却是毫不在意,仿佛只是在谈诗论文:
青蟒点点头,便也不再相劝,接着蛇吻大张,吐出一枚足有巴掌大的赤铜色大钱,朝钱壬飞了过去。
钱壬连忙伸接
住,这回就稳重许多,仔细瞧了半天,才欣喜地抬起头来:
()(e) 齐敬之坐在对面,同样看得分明,钱壬里的赤铜色大钱色泽温润、灿然有光,上头还铸有密密麻麻的铭文。
这所谓的山鬼花钱,他在松山里也捡到过一些,只是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
钱壬见齐敬之似乎有些兴趣,当即将这枚大钱的正面朝向他,好让他能看清上头的铭文,同时口里道:
齐敬之没理他,目光投向那枚山鬼花钱,只见钱面两侧各有二字,左为,右为,中间则是一长串阳文,铭曰:
见众人都在观瞧这枚大钱,青蟒主动开口解释道:
黄袍人闻言就是一愣:
青蟒蛇吻微张,似是在笑,语气愈发淡然:
听见这话,黄袍人叹息一声,就此住口不言。
他斜对面的雕鸮却怪笑一声,插言道:
它着,忽然一抖翅膀,一枚泛着淡淡金光的铜钱就从翎羽底下冒了出来,向着钱壬飞去:
雕鸮毫不客气地讥讽了两句,接着道:
到此处,它的语声愈发乖戾,笑容更显狰狞:
六个字!嘿嘿,如此虔诚念想,历甲子而不衰,还真是让老鸮我无话可!
作为席间明面上唯一的人族,钱壬闻言不免有些尴尬,朝雕鸮道了声谢,便将目光投向齐敬之身旁桌案上的那颗头颅:
若这楼中的哪一位最超然物外,一定非这位左将军莫属了。
齐敬之在落座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才上楼时,这位左将军之头怒瞪着的并不是他齐敬之,而是他背上煎人寿的刀柄。
随后众人品评古钱的时候,这一位自始至终都未曾吭声,一双怒目更有大半时间都死死盯住了煎人寿的刀身,甚至被钱壬叫了一声都恍若未觉。
此刻众人
目光汇聚过来,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景象。
头戴黑帻、身穿乌衣的青蟒当即笑着解释道:
一旁的黄袍人也是点头,口中附和道:
齐敬之随口敷衍黄袍人了一句,旋即看向左将军之头,忍不住好奇问道:
自从登上二楼、见到这些如妖似魔的所谓山友,齐敬之始终心提防,唯独对这位左将军的印象极好,甚至毫不在意对方恶狠狠的目光。
究其原因,正如如黄袍人所言,在座的这几位当中就属左将军的心地最为澄净。
齐敬之戴上灵魄面具入焦府以来,无论是迎宾的管事、侍者还是钱壬与辛长吉,都曾或多或少对他表露过畏惧、厌恶与敌意,从而被灵魄面具所感知,待上到二楼之后就更别提了,话最难听、性情最乖戾的雕鸮不论,青蟒与黄袍人也远没有它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
()(e) 只有一直对他怒目而视的左将军,竟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半分恶意,是以齐敬之才会主动开口相询。
被众人注视谈论许久,又被齐敬之当面询问,左将军这才终于回神。
它转而盯着齐敬之的怪脸,头颅在食案上微微挪动,像是在摇头。
与此同时,左将军跪坐在食案后的无头身躯抬起一只,伸进了皮甲在前胸位置的一个破洞,从里头掏出了一块被污血浸得发黑的破布。
齐敬之与左将军挨得最近,才一见到这块破布,便顿觉一股血煞之气扑面而来,与之相比,齐虎禅藏锋之前沾染的那点儿血煞,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一次,灵魄面具的反应尤为激烈,其中残留的怨毒阴风骤然大作,如临大敌一般将这股血煞之气死死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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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敬之心里才生出这个念头,那边左将军已将这角残旗在食案上摊开,里头赫然是几枚锈蚀严重的染血铜钱。
见状,立在左将军另一侧的雕鸮当即怪笑一声:
左将军没有理会它,除了将那几枚染血铜钱抛向钱壬,便再无别的举动。
雕鸮的脾气和嘴巴都是极臭,对青蟒和黄袍人都能毫无顾忌地出言讥讽,此刻被左将军无视,竟似毫不在意,只是怪笑道:
另一头,钱壬张开双接住铜钱,低头仔细端详片刻,脸上便露出由衷的笑容。
虽这些铜钱已然锈蚀不堪,品相二字更是无从谈起,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嫌弃,反而像献宝一般展示给众人。
,背面则是,内蕴军威煞气,最能辟凶致吉!
罢,钱壬便将这几枚铜钱珍而重之地收入了怀中。这可是另外三位的珍品古钱都
不曾享有的待遇。
见状,齐敬之已经不认为这厮只是单纯的贪财爱钱了。
他暗暗打量着钱壬身上的黄铜色锦袍和腰间的铜钱串子,心中便有了些猜测:
果然下一刻,就听传中呼名则吉的青蟒升卿开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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