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灵川嗯了一声：意料之中。老葛请示：老葛也不否认，这一套他门儿清，因为他也是中间人。贺灵川那些对头里，大司农应该是聪明人，不会为了已被定罪的女婿，再去找赤鄢使者的麻烦，那纯属得不偿失；岑夫人姚杏宁虽然任性，但很清楚挑这当口对付赤鄢太子，对于给丈夫争取活命会绝无好处；而下毒杀人，好像也不是同心卫大统领会做出来的事。所以余下的选项就只有岑家或者仲孙家了。鉴于仲孙策前几天刚在敦园被伏山越疯狂输出嘲讽，贺灵川认为他的嫌疑最大。驿馆爆炸以后，仲孙策想必悔到肠子都青了。既然陈氏兄弟已经被灭口，仲孙家短期内应该也不敢再出。引火烧身谁都怕。不过贺灵川没打算现在就对等报复。只要不老药案能查出幕后真凶，仲孙家多半就跑不了。所以若是后头有会，他最好能给白子蕲送个助攻。想明白这些，贺灵川心头也通达了。驴车走了一路他就跟老葛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路。老葛对他态度之好，与上次带团判若两猿，有什么疑问都解答得不厌其烦，一笑起来更是见牙不见眼。贺灵川原以为，只有人类才前倨后恭。但这头长臂猿显然也深谙此道。他明白，除了自己身负一个赤鄢使者的光环外，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在灵虚城出了大名。跟名人做朋友，有的是好处。交谈得知，老葛出身山羽国，二十年前背井离乡来到灵虚，在这里渐渐做大。主业是渔货批发买卖——在贺灵川理解，他应该是这一带渔市的了——副业嘛，就是什么都做。陈氏兄弟如果没死，只要贺灵川付点钱，老葛也很乐意给对方一点教训。按贺灵川在另一个世界学到的词，用来形容老葛刚好：牛鬼蛇神。话间，驴车驶过一条繁华的街道。这里人流如织，比南离区兴旺多了，但贺灵川却在路边看见一大片焦砾。占地数百平的建筑，被烧得只剩断瓦残垣，只有几根黑乎乎的大柱还勉强立着。这里人也不多，来来去去，都在清理残局，只是活儿干得懒洋洋地。贺灵川大致猜到了。路边施工，前方车流拥挤，驴车也慢了下来。老葛道，老葛摇头，嘿嘿，灵虚城的权贵们，就这么喜欢杀人灭口？老葛挠头，贺灵川都不清自己听到这位天神的名号，是什么感觉。贺淳华险被满门抄斩，就是因为贺家被举报酬拜仝明真君。看看灵虚城，神庙就堂而皇之设在最繁华的街道边，受万民膜拜。老葛眼都不眨一下，老葛呲了下牙：他是个聪明猿，很清楚自己什么事情能介入，什么事情要躲得越远越好。驴车很快停在一处广场。贺灵川需要在这里换车，与其他乘客一起搭乘鹿车前往墟山。墟山是他灵虚城之行的重中之重，无论身上还挂着多少麻烦，他都得去实地考察一番。两头驼鹿塞了半肚皮的草料，这会儿昂着脑袋精神抖擞。待十多名客人都上车后，它们一边放蹄跑，一边回味反刍。这种程度的奔行，对它们来约等于散步，不耽误用饭。看游客服饰，天南地北。贺灵川上次跟团见到的那两头健壮的山魈，最后才上车。有客人望着它们弱弱问道：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像是好猴。老葛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客人反而惴惴：老葛大方慷慨，鹿车上有两个年方弱冠的男子，正在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一个方面大耳，一个面貌俊秀。贺灵川看他们结伴而来，服饰相近，想来是同一出处。再一细看，还有些眼熟。车上没多少空位了贺灵川就跟他们坐在一起。那面貌俊秀的男子见贺灵川气宇轩昂，步态神情都与旁人不同，立刻就抱拳笑道：贺灵川回礼：这就是在敦园发卖会上，买走了神骨项链相中的未知奇物的客人。两人摇头：偷了？贺灵川哟了一声：那物的标价又不贵，为什么看上它的人不去现场参拍，反而要事后行窃？贺灵川心头一动当时在发卖现场的展柜边上，摄魂镜就提醒他有好几人盯梢。但等他离开展柜以后，那几人也不跟上来。所以他们盯的其实是这些未知奇物么？难道想看看买主是谁？能被邀去敦园的客人，起码不是平民百姓，男子更热情了，贺灵川眨了眨眼，他随便拟了个化名，是因为看这位姜陶太健谈。他要是报出真名号，恐怕一路上不得安宁。孚国是个地方，姜陶哦哦两声，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那份殷勤就打了个折扣。贺灵川嗯了一声：贺灵川含糊应道：姜陶又哦了两下，热情又减两分。原来还是个游民学子，家中有点资财、有点关系，再来灵虚城留学镀金就有履历了，在孚国那种地方，随便打点一下人情就能找份很不错的公职。贺灵川反问回去，才知道这两位是郅国派往灵虚城的学子，来这里观摩学习，在他们本国都是***子弟。原来是公派留学生。灵虚城内有大量外国学子寓居。他们在学宫进修，一边观摩灵虚城风物、律法、人情，其中佼佼者甚至能进入王廷为官。郅国是贝迦东北部的一个国，人口不到五百万，还没灵虚城人多，但在地海边上，有两个冬天不结冰的天然深水良港，这样靠水吃水，靠着商贸货运也能过得不错。姜陶健谈，起自己在灵虚城的见闻滔滔不绝，哪怕旁人不开口，他一个人也能唱独角戏。他对灵虚城赞叹拜服不绝，还能举无尽例子来明。坐在后排的山魈一个劲儿掏耳朵，有点遭不住。老葛也翻了几个白眼。这货太能嘚吧，一路上全是他的声音，自己本要做些沿途讲解，现在也懒得开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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