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师傅,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让我瞅瞅?”
曹山正在拿着毛巾擦,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脸上多出了一道油污。
但是没有觉察到,不可置信的看向李卫东。
这人好像是个车间主任吧?
就算以前是卡车司,会一点修理的功夫。
只是,卡车司那三脚猫的功夫,在这里压根派不上用场。
出于礼貌,曹山并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的冲孟眨眼。
可惜的是,孟也被这话惊呆了,呆愣在那里压根没有注意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梁拉娣。
她吞咽口水,走过来笑道:“大兄弟,这是外国拖拉,没有图纸,全靠自己摸索,不是姐信不过你,只是”
话一半,梁拉娣感觉得不对劲,连忙闭上了嘴巴。
姐?于海棠狐疑的看了梁拉娣一眼,暗道,这女人果然不正经。
李卫东拢了拢,坦然的笑笑。
“当然,我也没有见过这种拖拉,也没有把握。不过,即使我把发动拆开了,没有办法复原,这不是还有曹师傅嘛。”
“现在曹师傅暂时没有办法找到毛病,可能是思路的问题,如果换一个人的话,也许会有新的思路。”
“你们觉得我的想法对不对?”
曹山虽觉得李卫东有点看不起修工这个职业,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李卫东的想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身为老师傅,他也知道思维盲区的存在。
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经常检查了数遍,还是没能发现,就是思维盲区在作祟。
曹山轻轻点头:“李主任既然有兴趣,我要是拒绝的话,就显得不近情理的。”
“不过,咱们修车间有规定,修理工作必须得亲力亲为。”
“你要想修拖拉,就得自个把发动拆下来。”
梁拉娣诧异的看了曹山一眼。
这种规定,本来是为了避免学徒工眼高低,在旁边胡乱聒噪的。
现在曹山提出来,似乎有点为难李卫东意思。
梁拉娣没有发现,仅仅是一个晚上,她就开始为李卫东着想了。
难怪常,通过女人的心灵有两条道,一条是大道,一条是道。
大道平坦,但是见效比较慢。
道崎岖,但是可以直达心灵。
孟这个时候也清醒过来。
他见李卫东态度坚决,笑着道:“李主任也是老司了,知道这个规矩。”
着,主动帮李卫东拿来扳钳子之类的工具。
接过来,李卫东钻进拖拉下面。
“叮叮当当”
“当当叮叮”
一阵操作后,发动的底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被卸了下来。
曹山神情有些动容,身为三拆发动的老师傅,他清楚其中的技术难度。
尤其是这种发动经过长时间的使用,部分部位已经变形了。
“卫东同志,你怎么做的的?”梁拉娣好奇的问,“有几个螺丝好像是卡死在里面的。”
李卫东扬了扬头上的锤子:“喏,遇到卡死的螺丝,敲出来就可以了。”
曹山:“”
他有点想把李卫东从拖拉下面拖出来的冲动。
作为一个专业的修理人员,动用锤子,使用蛮力,拆解械,是一种耻辱。
呃,李卫东不是专业的修理人员?那没事儿了。
就在曹山恍惚的时候,李卫东已经卸下来了一大半配件。
作为一个万倍系统的拥有者,仅仅是触摸到发动的外壳,他就相当于有了一万次修理乌尔苏斯拖拉的经验。
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比他了解乌尔苏斯拖拉的修理工,恐怕屈指可数。
用板子轻轻触碰发动,微微闭上眼睛,李卫东能够通过细微的震动声判断出发动哪里出了问题。
活塞、活塞环、摇臂、气门、燃烧室都没有问题。
不,不对,燃烧室!
李卫东猛然瞪大眼睛,拿起了锤子
锤子,锤子,他又拿锤子了!曹山吞咽口吐沫:“李主任,锤子这种东西,容易损坏零件,还是少用为好。”
“灭事儿,我就是轻轻敲一下。”
李卫东着话,用锤子在燃烧室的外壳上轻轻敲了一下。
()(e) 轻微的声音传来,重新闭上眼睛。
缸盖、气阀、喷油嘴没有问题。
预燃室的声音好像有些浑厚,应该是缸体内磨损太严重了。
预燃室位于进气道和正常燃烧室之间的空间,用于提前引燃燃料。
如果预燃室内的缸体出现问题,发动自然没有办法点火。
“问题找到了,是预燃室内的缸体出了问题。”
李卫东从拖拉下面钻出来,接过于海棠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
“预燃室大兄弟,咱可不能开玩笑啊。”梁拉娣一脸的狐疑。
李卫东判断故障的方法,是梁拉娣闻所未闻的。
闭上眼睛倾听片刻,就能找出故障所在,你是谛听吗?
再了。
预燃室只在发动启动的时候运转。
由于启动次数少,发动时间短,是发动内最不可能出现问题的部件。
“大兄弟,你是卡车司,修理不来这玩意,也没啥。”
“等等。”
梁拉娣正准备帮李卫东解围,曹山神情严肃起来。
他伸出那张布满油污的大,在头发上挠了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确定是燃烧室出了问题?”
“具体来,应该是燃烧室的内壁。”李卫东信心十足。
曹山重重点头,指了指梁拉娣:“拆!”
“啊?师傅,燃烧室那玩意不可能坏。”梁拉娣见曹氏竟然接纳了李卫东建议,连忙解释。
“我让你拆,你就拆,别问那么多。”曹山挥了挥。
事实上,在这几次拆解发动的过程中,他几乎把那些容易损坏的地方全部检查了一遍,都没有发现问题。
那么只能明一个问题,这次损坏的,是平日里几乎不可能损坏的地方。
而燃烧室正是其中之一。
见曹山态度坚决,梁拉娣抛给了李卫东一个眼神,大兄弟,你牛皮吹大了,这次姐也帮不了你了。
梁拉娣钻进拖拉的下面开始拆解燃烧室。
燃烧室位于发动的前端,空间逼仄,操作起来不方便,这种工作非常适合瘦的女同志来干。
饶是如此,她还是足足花了半个时,才把燃烧室完整的取了下来。
心翼翼的搬出来,放在地上,拿起子拧去上面的螺丝。
“啪嗒”
轻轻打开。
光洁的内壁映入众人的眼帘。
嘶。
嘶,嘶。
嘶,嘶,嘶。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修车间内的温度骤然上升。
在燃烧室的内壁上,赫然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划痕。
很显然,这条划痕是在发动启动的时候,一个微且坚硬的物体飞入了燃烧室里,在气缸的作用下,产生的。
由于燃烧室启动的时间很短,并且外面还有两层过滤棉布,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
要不然,曹山也不会在检查的时候,屡屡放过燃烧室。
梁拉娣震惊的捂住了嘴巴,不可思的看向李卫东。
曹山伸出掌在那条划痕上摩挲片刻,感受到表面的凸凹不平,证实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李卫东:“你,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条划痕的?”
“猜的。”李卫东擦干了,双抱怀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能靠耳朵听出故障所在吧?”
“那不能?要是你能听出来的话,不就成了妖精了。”曹山摇头:“前阵子开大会,上面规定了,解放后的妖怪不准成精。”
见众人半信半疑,李卫东继续解释道:“你们想,曹师傅是大师傅,修理技术那肯定是顶呱呱,他已经拆解了三遍,都没有找到故障部位,只能明这个故障,出现在了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其中燃烧室就是其中之一,我只是运气好,正好猜中罢了。”
运气好曹山深深的看了李卫东一眼,也没有多什么。
能够在短时间内,搞清楚发动的构造,这个年轻的主任不简单啊。
找到了毛病,修理起来就很简单了。
李卫东也初次见识到了九级修大师傅的实力。
由于这种燃烧室是独一无二的,国内压根没有多余的配件,只能工修复。
曹山找来锉刀,锤子,粗砂布等工具,蹲在工位上忙乎了起来。
()(e) 那道划痕,在他的操作下,逐渐变浅,最后几乎不可见。
这艺赶得上八级钳工了!
似乎是看出了李卫东的诧异,梁拉娣在旁边声解释道:“由于缺少配件,我们修工其实就是一个万金油工种,不但要学会钳工,锻工,焊工的艺,还得像一级工程师那样,具备设计械的能力,这样遇到大的故障,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修复工作。”
“曹师傅就曾经为战斗设计过起落”
话一半,梁拉娣似乎意识到有泄密的嫌疑,连忙闭上了嘴巴。
梁拉娣的举动,看着李卫东的眼中,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女人啊,心思太多了。
在这个年代,保密是第一要务,每个人脑海里的那根线,都绷得紧紧的。
为了想让自己把生产械设备的订单交给械厂,竟然装作要泄密的样子,也是在是难为她了。
李卫东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曹师傅的艺确实没得。”
半个时后,修好的燃烧室重新装进发动里。
火把女神梁拉娣同志,再次登场,把硫磺棒伸进了发动的洞里。
伴随着李卫东的一阵猛摇,拖拉的发动响起一阵轰鸣声,烟囱冒出阵阵黑烟。
曹山的脸上乐开了花,走到李卫东跟前,伸出了:“同志,谢谢你!”
两只紧紧的窝在一起。
李卫东感觉到曹山这次格外用力。
夕阳西落,于海棠依依不舍的登上了孟开的吉普车。
李卫东挥着目送吉普车离开。
梁拉娣看着吉普车,声道:“大兄弟,于海棠跟你的关系好像不浅啊?”
“她是我姨子。”李卫东随意的了一句,便往厂内走去。
晚上,李卫东自掏腰包,请械厂卡车队的司们,在械厂的食堂内聚餐。
如果梁拉娣他们真能齐心合力更换掉厂领导的话,那么械厂对于李卫东来,以后可能会有重大的用处。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要跟械厂的同志们搞好关系。
“哼,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
梁拉娣瘪瘪嘴,正准备继续下去,见李卫东离开了,连忙追上去。
“大兄弟,听晚上你们要聚餐?”
“嗯,跟车队的同志。”
“能不能捎我一个?”
“你”
“是啊,是啊,我跟食堂的厨师南易是朋友。”
为了蹭顿饭,梁拉娣也是拼了命,拍着胸脯子道:“你可能不知道,南易这人最清高了,就算是厂长找他做饭,他都敢糊弄。有我在,南易肯定会上心的。”
觑着梁拉娣馋猫的模样,李卫东差点笑出声来,点了点头:“行!”
也许梁拉娣并没有吹牛,今天晚上南易格外卖力。
李卫东竟然从那盘子萝卜炒肉中,吃出了宫廷菜的味道。
修厂的那些老司们很长时间没有尝到荤腥了,更是差点吞掉舌头。
“来来,卫东同志,你这人还真够兄弟,当上了领导,也没有忘记兄弟们,咱们走一个。”
“啧啧,你可不知道,卫东兄弟,今天在修车间露了大脸,惊得曹大拿一愣一愣的。”
“曹大拿?就是咱们修车间的九级大师傅?啧啧,那老头可高傲了。”
“嘘,声点,梁拉娣在这儿呢!曹大拿是她师傅。”
“没事儿,你们尽管,我不介意的。”梁拉娣一拎着鸡腿,另一个抓住鸭头,吃得不亦乐乎。
李卫东:
老司们:
夜幕降临,械厂陷入了沉寂中。
吃饱喝足,李卫东并没有立刻回到招待所。
而是,沿着械厂的主路散步。
走着,走着,走到了修车间门口。
车间内散发出昏黄的灯光,不时还传出一阵琐碎的声响。
谁啊,这么晚了,还在加班?
怀着好奇心,李卫东蹑蹑脚的走了进去。
只见曹山站在工作台前,拿着游标卡尺测量零件。
昏黄的灯光把他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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