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p>
聂光的母亲强忍着悲痛道:“感谢组织的关怀和帮助,感谢。”</p>
“有什么困难尽管。”</p>
李怀德握了握她的,关心地道:“成林同志为厂里做了很多贡献,这都是应该的。”</p>
“没有什么困难了。”</p>
她抹了眼泪,抽泣着讲道:“听到您对他的肯定,老聂走的就安心了。”</p>
“您节哀吧——”</p>
李怀德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便往外走去。</p>
李学武同聂光的母亲握了握,只是简单地道了一声节哀。</p>
没想到她却感激地道:“谢谢您,谢谢您对老聂和光的帮助,谢谢——”</p>
“您客气了,请节哀。”</p>
李学武感受着对方的真心实意,抿着嘴角点点头,这才走了出来。</p>
聂光一家对自己的感激,不仅仅是聂成林和聂光的态度。</p>
今天这场追悼会以及相应的后事处理,还是他给定的待遇和标准。</p>
是按照厂领导级别安排的相应规格,就连挽幛都是他给定的,算是盖棺定论。</p>
有了这个规格,有了这幅挽幛,聂家人也能舒了一口气,让聂成林走的舒心些。</p>
至少不会让外人非议,聂成林是因为重大错误而畏罪自杀的。</p>
老李也明白死者为大的道理,出来后同委办和工会的同志交代多仔细和用心些。</p>
待其他班子成员完成了追悼仪式后,众人又上了汽车,调转方向往回赶。</p>
火化和入土都由在场的工作人员协助聂家来完成,一众厂领导自然是不会等到那么久的。</p>
他们是上午来的,厂里与聂成林有旧的,则是会在中午过来。</p>
停一个晚上后,明天一早火化入土。</p>
——</p>
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李学武就扫了聂光一眼,同他在一起的还有些年轻人。</p>
见他看过来的时候躲躲闪闪的,其实李学武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张建国等人的身影。</p>
现在聂光也成了顽主,他爸没了,那些好兄弟自然会来祭拜。</p>
这算是京津一地的老礼了,磕头的兄弟家里有红事他可以不到场,但白事必须来。</p>
张建国的情况,李学武还是从赵老四的嘴里时不时地听到,具体的也不是很了解。</p>
只知道他同老兵们之间的冲突比较明面化了,打出了火气,动了叉子的那种。</p>
周常利回来招工,每次都会有顽主大哥们来拜访,或是安排家属,或是安排兄弟。</p>
这些人胡同里长大的,其实很有纪律性,只要有顽主大哥们带着,走到哪都是一把好。</p>
年轻,不惜力,敢干。</p>
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李学武在东北的布局,才会用到这些人。</p>
你当招过去的都会上船跑远洋?</p>
当然,所有招工都是以跑船为目的,这些人也是这么安排的。</p>
只是跑过船的人,或者亲属有船员的或许都了解过,在运输船上是很遭罪的。</p>
为什么会有跑半年歇半年的法呢?</p>
因为跑一年,这些人大多数都得疯。</p>
船多一条,船员多两条,两条都不够。</p>
东风船务将二十七条货船都租赁给了顺丰远洋,但船员还是这边组织和管理。</p>
东风船务目前只负责船员的培养和输送,同时也做近海货运,当做是实习。</p>
所以周常利里一直都有船员在实习和休假,实习的船员等着上船,休假的船员却都舍不得回家。</p>
因为休假的时候也是给薪水的,不过没有那么多,有合适的会自然是多赚点钱。</p>
那么,周常利这边给他们找了什么工作呢?</p>
确切地,是老彪子负责运营的钢城贸易在用这些人,一部分参与到了贸易工作,一部分则是渗透到了其他城市拓展贸易渠道。</p>
船员都是多面,见过了外面的世界,嘴皮子很少有笨的。</p>
顽主出身,船上历练,休假兼职,再带新人上船,这已经形成了良性内循环。</p>
不断地吸纳新人上船,也会甩下去一些老人,比如受不了海上环境的,思想出现波动的等等。</p>
这些人钢城回收站也不会放弃,或是担任教练,或是担任近海货运主力。</p>
更多的是为了今年即将开展的“马车夫”计划而准备。</p>
顽主出身的都是穷孩子,为了钱舍得拼命。</p>
在京城告诉他们跑船一个月挣八十,他们拼了命地学习和训练,就为了上船。</p>
等上了船,跑累了,没激情了,再告诉他们跑大飞,一个月挣八百,你看他们有没有激情,一个个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p>
什么?跑大飞没激情了怎么办?</p>
这就不用再往下考虑了,只要上了大飞这条路,不是死于海外,就是死于意外。</p>
八百只是正常跑船的上限,可不是大飞后面发动的上限。</p>
等他们习惯了这种生活,就会自己寻求更快、更多的变现途径了。</p>
到时候京城顽主的灵,结合东北老铁的狠厉,这条海上三角洲算是打开了。</p>
后世没有干成的中馹韩自贸区,李学武想试一试,趁着现在没有管制约束,干它一下。</p>
自贸区,不就是自己冒着风险哪都能去的意思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p>
——</p>
“红星厂的领导好像多了几个?”</p>
张建国抱着胳膊,很是酷地倒坐在自行车上,望着离开的巴车问了一句。</p>
眼睛还红着的聂光晃了晃下巴,道:“组织结构调整了,是要晋副部了。”</p>
“艹,这么快?”</p>
张建国混出来了,也多少了解了点职级上那点事,有聂光在,想不懂也难。</p>
“不是还得三年呢吗?”</p>
“三年那是集团化——”</p>
聂光一想到自己父亲错过了这份遇,对厂里那些人便充满了怨恨。</p>
“从去年年初开始算,三年内完成集团化,今年是第一个目标,晋级副部。”</p>
“是那个李怀德吧?”闫胜利好奇地问道:“就是他整死你爸的?”</p>
李和平也是好奇地问道:“既然他们都来吊唁了,是不是以前的事就过去了?”</p>
“如果按照你爸的级别,你大哥和你二哥已经参加工作了,你是不是能接班进厂啊?”</p>
“不懂别瞎啊——”</p>
没等聂光开口,张建国便呲了闫胜利一句,提醒道:“不一定怎么回事呢。”</p>
“进厂的事我没想过,让我去我也不去,”聂光恨恨地道:“进了那道大门我都觉得恶心,恨不得弄死他们。”</p>
“至于我爸的死,虽然不是他,可他也逃不了责任。”</p>
聂光对李怀德的怨恨是植入内心的,这会儿语气低沉地道:“我爸的事,我会调查清楚的,绝对不会让他白死的。”</p>
“我是不太懂这些勾心斗角的。”</p>
张建国晃了晃脑袋,道:“不过哥们义气,有事你就言语一声,我们没有看热闹的。”</p>
“没错,光,有事话。”</p>
闫胜利和李和平等人纷纷点头,冲着聂光的今天,他们也得这一句话。</p>
虽然这些话都是场面话,可对于顽主们来,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p>
当然了,都知道他们有啥能耐,要打架还成,真懂脑子,或者谋算什么,那白玩。</p>
“没的,我记在心里了。”</p>
聂光还是郑重地点点头,道:“晚一点你们就回去吧,不用在这陪我了。”</p>
他看了张建国道:“那些人正在堵你,心让他们听了什么消息。”</p>
“我倒是无所谓——”</p>
张建国看了看聂光,伸出同他握了握,道:“哥们现在孽债缠身,不好扰了你们家的事,我只能先走为上了。”</p>
“不过还是那句话!”</p>
他拍了拍聂光的肩膀道:“只要你有事,那就是我们的事。”</p>
“走了,光——”</p>
闫胜利等人上了车子,同他摆了摆,便一行几个人往大门外去了。</p>
——</p>
“想啥呢?”</p>
聂光的大哥聂林从门里出来,见弟望着大门外发呆。</p>
“唉——”他叹了一口气,站在了弟弟身边道:“你随了爸的脾气,倔。”</p>
“只是爸走了,你也该懂事了。”</p>
“你是我不该动打他对吧?”</p>
聂光盯着远处,也没看大哥,语气怨愤地道:“妈怕我惹麻烦,你也怕了他是吧?”</p>
“我怕谁?李怀德吗?”</p>
聂林呼了一口气,道:“你能拿他怎么着?一命换一命?”</p>
“但凡你算数学的好一点都能明白,你这是两命换人家一命啊,亏死了。”</p>
“那我就多弄几条命!”</p>
聂光咬着牙道:“他逼死了我爸,我就弄死他儿子,一报还一报。”</p>
“呵呵,傻样——”</p>
聂林瞅了弟弟一眼,道:“他俩儿子都在外地上班,你连火车都上不去,弄死谁啊?”</p>
“再了,就算你去了,门你都找不到,人家又伤害你,这不是作孽嘛。”</p>
他见弟弟要发火,按了按掌,道:“好,就依你的,然后呢?”</p>
“你出了事,让妈怎么办,爸没了她已经伤心成这样了,难道你还要再伤她的心?”</p>
“我能怎么办!”</p>
聂光突然地转过身子,盯着大哥的侧脸低声嘶吼道:“我就这么点能耐了,可我也想着帮爸报仇!”</p>
“你呢?你是干部,你当然不能站出头!”</p>
他点着大哥道:“爸出事的时候你就怕了,怕连累到你的工作,你的干部岗位,连家都不敢回了!”</p>
“谁伤了妈的心!啊!”</p>
——</p>
兄弟两人的争吵声一直压抑着,一个劝,一个恼,徒劳无功。</p>
聂家老二照顾着母亲,低声温语,讲了些后事的安排。</p>
今天是第一天,又是上班的日子,上午来的人属实不多,有邻居们知道的,要赶来也得一会工夫了。</p>
中午时分,来的人才算是多了些,陆陆续续的,聂成林在红星厂的同事们也都来了。</p>
曾经的副厂长,主管厂里最要紧的部门,但交往的朋友并没有多少。</p>
更多的是以同志和下属的身份来的,比如邝玉生。</p>
他一进大厅便落了泪,看着聂成林枯瘦的身躯,以及惨白的面孔,实在难掩悲哀。</p>
想想当初,老聂厂长要是听了他的劝,不要顶着上,今天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p>
只是意识相争,哪来的杀身之仇啊。</p>
要论对错,李怀德罄竹难书。</p>
可要论功绩,现在的红星厂比以前强,这是不争的事实。</p>
聂成林为啥要自杀,别人胡乱猜测,邝玉生还是了解一些的。</p>
这两年他并没避讳则个,一直有同营城的信件往来。</p>
他曾多次在信中提到了红星厂目前的发展纲要,讲到了工业发展的变化,以及职工们的思想状态。</p>
聂成林的回信从最开始的坚持,到最后变得稀疏,甚至很久都没有给他回信。</p>
他也知道,这是一种失败的颓废。</p>
当初败走营城的时候,聂成林是抱着坐看李怀德玩完的心态去的,只是万万没想到,红星厂走上了正确的道路。</p>
就连他也很意外,红星厂竟然真的闯出了迷雾,走出了一条特殊的道路。</p>
可想而知,身在营城的聂成林是有多么的失望和遗憾啊。</p>
红星厂发展的越好,他越是难过,到最后自己把自己定义成了阻碍组织发展的罪人了。</p>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跳,了却因果。</p>
只是在邝玉生想来,这代价也太大了些,何至于用生命来结束这一场意识形态的纷争啊。</p>
必须得承认,现在的管理班子比较以前有了太多的活力。</p>
就连李怀德的所作所为,都让他这铁杆的保守派觉得是不是哪里错了。</p>
如果李怀德是错的,那红星厂为啥发展的越来越好?</p>
如果聂成林是对的,那他们当初为啥没有找到这条路?</p>
还是太不值了些——</p>
杨凤山都知道明哲保身,杨元松都知道远遁避祸,唯独聂副厂长,真正地把这场争斗当成了不成功便成仁。</p>
关于聂成林的死因还有另外一点,邝玉生在来时的路上想到了,那便是师弱翁的案子。</p>
保卫处的调查结果他还是比较信服的,既然查出了有问题,那就明聂成林在这件事上做了错误的努力。</p>
被李怀德一道严斥令,羞辱的面目全非,这才走了极端。</p>
原本他还是个斗士,现在成了急功近利的人。</p>
只能时也命也,无可奈何。</p>
邝玉生在祭拜结束后,看了一眼萧索的灵堂,内心又是忍不住的难过。</p>
真可谓是人走茶凉啊!——</p>
二月六日,周四。</p>
红星厂管委办正式下达了关于调查和整顿大学习活动的文件。</p>
文件指出,在全体职工的积极参与下,红星厂在变革的道路上已经走到了新时期。</p>
为了更好地完成思想和生产建设工作,要回头望,把来时的路总结好经验,调查好问题,拍拍身上再出发。</p>
</p>
一时之间,厂关上下议论纷纷,不知道该是欢呼,还是该难过。</p>
为了等到这一天而欢呼,为了这一天来的太迟而难过。</p>
虽然不是彻底否定过去一段时间所做的工作,是总结和调整,但对于有些人来已经足够他们缓上一口气了。</p>
红星厂的氛围还是很好的,但在外面,连呼吸都很困难。</p>
压力让大家连大声话、大口喘气都不敢,很怕帽子带歪了,路走错了。</p>
厂文艺出社接连以报刊、广播、文艺表演等形式,对过去的工作做了总结和检讨。</p>
管委办在相关文件下发后,又发出了自我检讨的倡议,并将最新一期的组织生活会定了这一主题。</p>
报纸上连篇累牍,是一些思想较为活跃的干部和职工率先开展了自我检讨的文章。</p>
李学武看了一下,有些人是心虚,有些人是感慨,有些人是趋炎附势,随波逐流。</p>
无论是哪样,总结和反思的风是吹起来了,这虽然只是在红星厂内部开展的,是有限制条件的。</p>
但在全厂职工看来,也是一种进步和胜利。</p>
——</p>
“李组长,有事相求啊!”</p>
周五的上午,卜清芳带着文宣队的负责人同志找来了。</p>
一进屋便把他架了起来,根本不给他躲避的余地。</p>
“这可不是为了以权谋私,更不是为了拍您的马屁,真是有工作需要了,您不会不支持吧?”</p>
“什么呀,都给我蒙了。”</p>
李学武哭笑不得地站起身,示意了沙发这边招呼他们坐下话。</p>
张丽跟他很是熟悉了,笑着叫了一声领导,王亚娟却是没话,只点了头便坐在了一边。</p>
“无事不登三宝殿,”卜清芳将一本书摆在了茶几上,笑着道:“我们是为了它来的。”</p>
“哦?”李学武只瞅了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自己年前刚出的新书保卫人民。</p>
他好笑又不解地问道:“是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p>
“怎么搞了这么大的阵仗?”</p>
“因为特别的重视——”</p>
卜清芳笑了笑,抬示意了张丽和王亚娟道:“文宣队的同志找到了我,请我给出出主意。”</p>
“我想了一下,我的主意再好,也没有比原作者更了解这本书的人了,所以就找到您了。”</p>
“嗯,不用拐弯抹角了。”</p>
李学武瞅了眼三人,摆了摆,道:“直了吧,到底是需要我帮什么忙?”</p>
“我们想将这本书改编成话剧。”</p>
“话剧?拉倒吧——”</p>
李学武听了张丽的话以后,哭笑不得地摆了摆,道:“这是一本工作思想类书籍,哪有故事可言啊。”</p>
“我们有故事,但缺少核心思想。”</p>
张丽主动解释道:“我们从基层收集了不少感人的故事,也找到了一些资料,但缺乏思想和理论支撑。”</p>
</p>
“你看,我就吧——”</p>
卜清芳笑着示意了两人,道:“李组长最是谦虚谨慎,就算是有再多理由,也不愿意惹了是非。”</p>
“叫你这么一,我成啥人了?”</p>
李学武笑着瞅了她一眼,道:“人家要是我沽名钓誉之辈了。”</p>
“那您就是应了?”</p>
张丽笑着道:“那就这么定了,下来我们就开始编辑和准备了。”</p>
“用就用,但不要宣传。”</p>
李学武无奈地提出了一条要求:“既然是思想和理论支撑,那就回归故事本身,表现同志们就好了。”</p>
“这又是为啥啊?”</p>
卜清芳看了他轻笑道:“不会是真害羞吧,都用了您的书,为啥还不能了。”</p>
“真有故事可宣传,那还好,”李学武半是认真地道:“只是思想需要,那就没必要宣传了。”</p>
“你们的心意我理解了。”</p>
他并没有把话的很直白,较为委婉地讲道:“礼记中庸有一句,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p>
“什么意思呢?”</p>
李学武顿了顿,道:“不要在别人见不到听不到的地方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也不要因为细的事情而不拘节。”</p>
“就算没人在意,也要谨言慎行啊。”</p>
——</p>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张丽还有几分自责。</p>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才同身边的王亚娟问道:“领导不会生气了吧?”</p>
“好心办了坏事,都怪我急功近利——”</p>
“哪有,他不是了没关系的嘛。”</p>
王亚娟见她如此懊恼,只能安慰道:“他又不会跟咱们计较。”</p>
“再了,用这本书的名字,是要跟领导请示一下才好的,”她主动解释道:“卜处长不也了嘛。”</p>
“唉,不好——”</p>
张丽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摇头道:“这关里的事还真是”</p>
“怪不得人家都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呢。”</p>
“又想到啥了啊?”</p>
王亚娟好笑又无奈地道:“真的没必要担心,领导这么忙,哪里有时间责怪咱们。”</p>
“我的不是这个——”</p>
张丽看了一眼周围,拉着她快步下了楼梯。</p>
等出了保卫楼,来到了院里,确定没人能偷听了,这才声地讲道:“你不觉得卜处长带咱们来,是别有目的的吗?”</p>
“什么?什么意思?”</p>
王亚娟愣了一下,问道:“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p>
“李组长都能看得出来,”张丽微微皱眉道:“你她能看不出来?”</p>
“如果她早就知道咱们的建议不妥,为啥还要带咱们来呢?”</p>
“你是”</p>
王亚娟同样皱起了眉头,狐疑地问道:“她是借着咱们来他这”</p>
“不好,不好啊。”</p>
张丽微微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猜测。</p>
这种话以问题的形式讲出来没啥,就算是怀疑和猜测也没有啥毛病。</p>
但最忌讳的是确定下来,或者言之凿凿,传出去可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p>
尤其是宣传处这边,谁不知道卜处长心眼,女领导就是有这种不好的性格。</p>
“你仔细想想,她将要面临的境遇。”</p>
张丽边走边对她声地提醒道:“资历足够的处长是不是都已经外放了。”</p>
“就连资格足够的副处长都外放了多少,只有她还不上不下地挂在关。”</p>
她眉毛动了动,又讲道:“现在都在传李组长要调任委办,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p>
“这也是晋级前的最后一次调整了,如果她来不及在这段时间里下去,那”</p>
“那会怎么着?”</p>
王亚娟诧异又好奇地问道:“难道不能在关里继续工作吗?”</p>
“能啊,当然能了——”</p>
张丽嘴角一撇,道:“大部室,处室,现在的科室全部压缩进处室。”</p>
“职权上下分离的背景下,科长都成了干活的,你她愿不愿意?”</p>
“她不是资历够了吗?”</p>
王亚娟疑惑地问道:“难道不能直接进大部室里担任副职?”</p>
“你倒是问问她呗,看她甘心不甘心,”张丽轻笑了一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呀!”</p>
“咱们厂女干部少,在她那个位置的就更少了,万一外放两年,闹一个大部呢?”</p>
“额——这不可能的吧?”</p>
王亚娟挑了挑眉毛,问道:“大部室是什么级别?还是正处?副厅?”</p>
“哪有那么快,级吧。”</p>
张丽倒是懂一些,胡乱猜测道:“咱们厂晋集团,到时候集团领导的职级可能高一些,但大部室和处室就不好了。”</p>
她挑了挑眉毛,解释道:“这叫掐头去尾,不要中间。”</p>
“那还有什么了——”</p>
王亚娟叫她的忍不住一笑,道:“你都打哪听来的,真有意思。”</p>
“有意思的多了——”</p>
张丽点了点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的歉意是表达清楚了,你可得给我传达啊,不能让李组长给我穿鞋。”</p>
“什么呀——”</p>
王亚娟被她的话闹得一愣,随即羞恼地嗔道:“这种玩笑你也乱开!”</p>
——</p>
“我还没来得及确定,”卜清芳认真地问道:“往后文艺出社那边是归口宣传还是组织啊?”</p>
“或者是综合管理部来直接管理?”</p>
“你怎么就知道管组织的领导不管宣传呢?”</p>
李学武捏了捏眉头,瞅了她一眼,讲道:“我只能告诉你,综合管理部是负责组织和协调工作的部门。”</p>
“主管责权呢?”</p>
卜清芳没在意李学武话里的不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p>
她看着李学武讲道:“这个还是要讲清楚的,也方便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和布置。”</p>
“主管当然是在宣传。”</p>
李学武没办法,只能讲道:“这其实是不用考虑的,大部室的建设不是分家。”</p>
“不过你还是要搞清楚责权分家的弊端,这里不可能政出多端,协调是一定的。”</p>
“你要是负责协调,我就不担心。”</p>
卜清芳讲的倒是很直白,端起茶杯道:“我担心的是脑袋顶上好几张屁股,都不知道是该听谁的话了。”</p>
“哎——”李学武无奈地晃了晃脑袋,道:“的这个牙碜啊,啥屁股啊。”</p>
还得是宣传的干部啊,损人都不带脏字的。</p>
谁家好人用屁股讲话啊?</p>
“行了啊,知道你最近压力大,”李学武安慰她道:“多跟领导沟通一下嘛。”</p>
“事情既然赶上了,就得解决了不是?”</p>
他打量了对方一眼,提醒道:“闹情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起反作用。”</p>
“唉——我闹什么情绪。”</p>
卜清芳叹了一口气,讲道:“我哪有那个资格和资历啊,就仗着一个出身了。”</p>
“算了,求之不得,多想无益。”</p>
她微微摇了摇头,道:“就算卡在宣传处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再多熬五年。”</p>
“不至于的,有希望。”</p>
李学武喝了一口热茶,问道:“文艺出社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有进展吗?”</p>
“老丁的能力你还是知道的。”</p>
卜清芳点点头,道:“将功补过,他就指着这次扳回一局呢,哪敢不卖力气。”</p>
“一边搞组织建设,一边抓业务发展,两抓,抓的都挺好。”</p>
她介绍道:“文艺工作的底子好,再加上剧场和两个电影院的支持,主题宣传扩张的很是迅速,今年就能形成影响力。”</p>
“广播站这边更是顺风顺水,深耕现有的节目,推陈出新,招募了不少专业人员,完善和提升了节目的整体效果。”</p>
“重点还是在联合工业日报社。”</p>
卜清芳认真地讲道:“如何提升联合工业日报的影响力,才是考验他的第一关。”</p>
“而工业报也是出成绩最优的选择。”</p>
“宣传这边的监管不要松懈。”</p>
李学武听了她的介绍,慎重地强调道:“相关的宣传内容一定要有充分的前置审核制,包括现场的广播、戏剧等等。”</p>
“厂里搭起这个台子不容易,千万不要出现害群之马,影响了大家的辛苦和努力。”</p>
他着重讲了几点注意事项,都是近期形势变化之下,容易出现问题的方向。</p>
卜清芳很是认真地做了记录,她是来求佛的,可本职工作还得抓。</p>
两人讲了许有十多分钟,趁着彭晓力进屋的工夫,他主动结束了这场对话。</p>
“自己的梦自己圆,我能帮你的你不用你提醒我,”李学武看着她,认真地道:“实在不行,那你只能跟着我混了。”</p>
“没别的办法——”他无奈地笑了笑,道:“要不然到时候商量商量,你当我的领导也成,我都无所谓。”</p>
“还是别了,你领导我。”</p>
卜清芳见李学武真给她兜了底,也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p>
“咱们这就好了啊,我要是混不好,就跟着你混了,到时候别不认账就行。”</p>
“呵呵呵——”</p>
李学武也是虱子多了不愁,最近来找他跑关系的实在是数不胜数,防不胜防,烦不胜烦。</p>
别人都可以含糊过去,卜清芳这边还是要认真对待的。</p>
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这位女将都是能打的,只是心态不稳,错失了良。</p>
真要能用起来,那一定是比邝玉生还稳妥的合作伙伴。</p>
要邝玉生唉。</p>
这颗棋子算是抛出去了,能不能收得回来还是个未知数。</p>
就算是收回来了,万一再收上来个聂成林,他真就成了冤家了,自己打自己脸?</p>
——</p>
“周六了啊,周末去哪玩?”</p>
王露从办公室里出来,见彭晓力路过,便笑着打了声招呼。</p>
彭晓力见是她,好笑地道:“你对象快回来了吧?”</p>
“他知道你在家这么潇洒,回来还不得捶你啊——”</p>
“你就是这样才找不到对象的!”</p>
王露撇了撇嘴角,玩笑道:“年纪轻轻的,非要把自己活成老头子似的。”</p>
“要论古板,我服了你才是!”</p>
“我这叫成熟好不好!”</p>
彭晓力有自己的办公室,虽然是挂在综合办,但平时不怎么在那边办公。</p>
综合办里的办事员见着他不是讨好就是躲避,搞得他也不耐烦交往了。</p>
唯独王露是个异类。</p>
这姑娘是真心大,或者是开朗外向,对谁都大大咧咧的模样。</p>
就算有人了她,那也是笑笑就过去了,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分享给大家。</p>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舅舅是谁,更知道她对象是保卫处未来的重点培养对象赵雅军。</p>
这关里本是龌龊腌臜之地,到她这里却成了游乐场一般,肆无忌惮。</p>
平时相处的随意也就算了,赶上周末了还总是约年轻的同事一起出去玩。</p>
无论男女,只要得来,不是爬山就是逛公园,潇洒惬意。</p>
当然了,都知道她订婚了,大家不敢招惹夏中全,更不敢招惹李学武。</p>
能去的一定是男女都有,而且懂得避讳一些麻烦。</p>
王露也不是真傻,邀请的对象必然是先女后男,渐渐的倒是让她结交了不少朋友。</p>
要论吃得开,她可比彭晓力有面子。</p>
楼上楼下的,谁见着她都会笑着玩闹几句,丝毫没有忌惮和防备。</p>
就连保卫组以外的单位,她都交了不少朋友,一去食堂吃饭,打招呼忙不过来。</p>
有人私下里玩笑,谁会防备她呢,那不成心眼的跟针鼻儿似的了嘛。</p>
就差明她是个傻大姐了。</p>
“得——你成熟去吧——”</p>
王露摆了摆,道:“本来还想给你介绍对象来着,现在看见你就烦。”</p>
“我真是谢谢你了——”</p>
彭晓力哭笑不得,满保卫组的找,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烦的呢。</p>
在外面不值钱,可在保卫组,他大也是领导的秘书,谁敢得罪他啊。</p>
“怎么?动心了?”</p>
王露笑了笑,道:“后悔了吧,我要出约了谁,保准你更后悔。”</p>
“谁?,让我后悔一下。”</p>
彭晓力抬了抬眉毛,逗她道:“你要能让我后悔,我请你吃雪糕。”</p>
“怯,谁稀罕啊,逗孩呢!”</p>
王露翻了个白眼,随后又神秘兮兮地道:“舞蹈队的,可漂亮了”</p>
“还是算了吧!”</p>
彭晓力都没等她把话完,连连摆道:“领导那还等着我呢,咱们回见吧。”</p>
“哎!我还没完呢!”</p>
王露见他逃也似地快步离开,嘟囔道:“怎么跟见了鬼似的,不识好人心!”</p>
没有个不见鬼,跟着李学武一年多下来,彭晓力见了太多舞蹈队的“脏”了。</p>
最让他抗拒的便是周苗苗给他的印象。</p>
别人不知道,他消息灵通,还是知道一些特色情况的。</p>
年前传出来厂里今年开始修建住宅区,已经开放了住宅置换申请渠道。</p>
有人周苗苗去打听了一百平以上的房屋格局和情况,惊掉了好多人的下巴。</p>
就算彩礼多,就算陪嫁多,就算两口子挣的多,上来就瞄着一百平以上的房子。</p>
这还真是让一众人觉得会干的不如会的,会的不如又能干又会唆的。</p>
这年月不比后世,周苗苗活的敢脱,但没有人羡慕她,对她的厌恶和反感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在红星厂混得比彭晓力还惨,根本没有朋友。</p>
这年月真的是名声臭了,人就臭了。</p>
天时、地利、人和一把抓的周苗苗注定是走不高了,现在享受倒也是明智之举。</p>
何为天时?李权怀德。</p>
何为地利?窦钱耀祖。</p>
何为人和?周爱人坦。</p>
让彭晓力娶一个承担如此环保风险的姑娘,他还不如等等李雪呢,万一呢?——</p>
“升降、起重、搅拌等等,圣塔雅集团订单上的重型械已经开始交付。”</p>
彭晓力站在办公桌前给李学武汇报道:“工业五金类,轴承、管件、紧固件等等,部分订单内部消化,部分外包给了供应链,今年五月份就能办成订单总量的35%”</p>
“也就是,”李学武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圣塔雅集团的订单全品类都开始了生产了,对吧?”</p>
“是这样的,领导,”彭晓力回答道:“新增采购类商品还是随生产计划来调整的,生产管理处那边没有做特别登记。”</p>
“嗯,嗯,足够了。”</p>
李学武点点头,里的铅笔点了他问道:“工业生产数据收上来了吗?”</p>
他提醒道:“这是我周二就要求过的吧,跟领导那边都已经谈过了。”</p>
“电子、汽车、船舶等大型商品都好统计,五金和食品这边还没收上来。”</p>
彭晓力为难地解释道:“主要是各分厂正在进行组织结构改造,有的还要拆分和重组,相关的业务数据也要重新修订。”</p>
“尤其是现在关各部门对分厂相关部门的联系缺乏必要的段和渠道”</p>
“那就安排专人电话对接。”</p>
李学武皱眉道:“下周外商就要来了,现在连生产数据都拿不出来?”</p>
他想了想,得找个闲人来干这活。</p>
“你把这件事交给栗海洋,请李主任给各分厂打电话问数据!”</p>
“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