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七，未时正。</p>
端丽城守府。</p>
洪范解下明神靠在椅侧，饮下两日来的第一口茶水。</p>
一刻钟前他刚从百里外翱翔归来，将此行剿灭的天风军数量报至军情处。</p>
“战线这几日进一步南移了，现在压缩至云岚城北五十里。”</p>
洪范放下茶盏，道。</p>
“天风军相比五月下旬，越发没有战斗意志，此行所见竟没有敢反抗的。”</p>
徐运涛闻言颔首：“他们士气低迷如今已不足以与我们野战，往北派出的队伍也日渐稀少，人牲捕获大部依赖云岚以南的三座城市——但饶是风家遣出三位先天弹压，地方依旧不稳。”</p>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洪范冷笑，“不过云岚内部据仍是噤若寒蝉？”</p>
“龚家被灭，还有哪家敢炸刺？”</p>
回话的是一旁批文办公的裘元魁。</p>
“这事可坐实了？”</p>
洪范有几分不信。</p>
“坐实了。偌大龚府一夜之间被抓空，我估摸这两日王庭就会发出"龚氏叛乱"的告示。”</p>
裘元魁答道。</p>
“岂非自毁长城？”</p>
洪范百思不得其解。</p>
“龚家世代为风家辅佐，有功劳亦有苦劳，本身还是淮阳望族风家连左右都斩了，不怕人心越发动乱？”</p>
“此事还有首尾，你不知晓。”</p>
裘元魁放下朱笔，活动下肩颈。</p>
“有消息是龚家一意迁族，不顾风家反对要脱出云岚。”</p>
洪范闻言一愣，顿感荒谬。</p>
裘元魁看他反应，也是叹息：“就是出了个这样的昏招。试想连龚家都怕了、走了，其他人又凭什么留呢？淮阳最后一个大世家既与王庭切割，云岚便再无人心可言。”</p>
“但失去龚正平的龚家怎么敢违逆两位元磁武者？”</p>
洪范还是觉得离谱。</p>
“我听龚氏最早起于昭县，有三百余年传承，竟会如此不堪”</p>
“根子就在这三百年传承。”</p>
裘元魁哂笑。</p>
“自负贵种，以一切为天赐，忘了世道会循环变化。”</p>
“我听你们边疆豪强子弟凡练武者都要建制从军，防异族、护商队，往血火里滚几遭。但云岚城里的公子哥就不同了，他们平日饮酒作乐，一旬两练已不算懒。”</p>
“如今元磁一倒，</p>
话到这，几人各自唏嘘，却见段天南自堂外大步进来，脸色铁青——他上月刚突破到元磁五关，练成铁臂金身，这几日正是兴致高涨。</p>
“段大哥，有事？”</p>
洪范心头发紧，第一个问道。</p>
“有事。”</p>
段天南沉声回道。</p>
“而且是有大事！”</p>
</p>
同日，亥时（晚上九点）。</p>
端丽城守府正堂，烛火成排燃烧，将黑夜阻在槛外。</p>
百胜军一应高层俱在。</p>
“风云顶上风团膨胀，三日内大了近倍。”</p>
段天南背身立在门边，吐字如燧石发火。</p>
“我抵近云岚城观察，见天罡神风明显强盛，方圆数十里内已见不到一只飞鸟。”</p>
常逸民听得面色发白，看向裘元魁。</p>
后者默默点头，表示确认。</p>
“会不会只是暂时变化？”</p>
夏侯凌心存侥幸。</p>
“无常境常无定论，但这回不同。”</p>
段天南摇头道。</p>
“武圣既死，遗蜕便是无根之水，逐日衰颓；哪怕用人命饲喂也只能减缓，不可能反过来增强。”</p>
“而且我见风慕白在城心起了"听风大阵"，一刻不断监听全域”</p>
言外之意满屋子人都能猜到，一时却没人愿意揭破。</p>
“大哥但无妨。”</p>
</p>
古意新拧动浓眉，挑破话头。</p>
段天南看他一眼，低声道：“风间客要成了。”</p>
喉头吞咽的声音在静谧中格外响亮，不知是谁。</p>
“他还要多久？”</p>
军司夏侯凌本能问道，几个日常用字竟沙哑得破了音。</p>
“或一旬，或一月，老子也不知晓。”</p>
段天南不自觉提起声量。</p>
所有人心乱如麻。</p>
九州天下，武圣是万事之因，是诸行之果，是判罪之法，是罚罪之权。</p>
一旦风间客洞开天门，往、今、来都将改写。</p>
“所以我们必须要动作。”</p>
段天南补了一句，音声轻忽，却冷得像铁。</p>
“强攻云岚，别无他法。”</p>
他踱步到沙盘边，指点在东南角的城池。</p>
气氛稍活泛了些。</p>
“强攻不可行！”</p>
行军司马陈彦掐大腿，硬声驳道。</p>
“云岚城城防更超端丽，军力也多数倍，与我们相差仿佛；哪怕忽略城墙只论战力，我们也不如天风军。”</p>
他毫不退让地与段天南对视。</p>
“段公，王庭人心正在崩塌，可还没到时候！”</p>
“但我们没时间等。”</p>
段天南柔和了语气。</p>
“王城难攻我知道，但此次不需要攻下城池。”</p>
他完走出庭院，飞腾入夜幕，待回来时中擎着一把短矛。</p>
这矛长四尺，刃口哑光，刃面嵌着金色磨砂，柄身则由一整块玉髓雕刻而成，一眼便知昂贵。</p>
“这把兵器为风云顶特制，材质能抵挡天罡神风消磨，灌注真元可感应天人生。”</p>
段天南介绍道。</p>
洪范这下知道去年冬日掌武院那位田先生是来干嘛的了。</p>
“老子早就在为这一刻准备。”</p>
虬髯大汉将短矛拄在沙盘，咬住大牙。</p>
“风间客背崖而坐，不能躲闪。只要诸位陪我在正面开出一条路，只要我有一個会投出此矛，打断他突破”</p>
“一切就结束了！”</p>
老半天没人吭声。</p>
用性命破入王城换一个会，起来很简单。</p>
但屋内众人只稍稍思量风险与后果，背上便都沁出汗来。</p>
段天南不再言语，仿佛一道雷闷死在云中。</p>
“若只有这法子，那唯有一试。”</p>
最先回应的依然是古意新。</p>
他盯着矛头上被烛火点亮的金色磨砂，呼吸一丝不乱。</p>
“莫急，这账还要细算。”</p>
洪范抹去额上汗渍，按住古意新胳膊。</p>
“风家除去两位元磁还有四位先天，其中三位驻外搜捕人牲，唯有风思飞居中不动；而龚世华死后，云岚城还有四位外姓先天。”</p>
“考虑到天风军上将军陈正弘与徐帅都要压阵指挥，敌我元磁战力对比是二比一，先天是四比三。”</p>
他这是算上了持明神的自己。</p>
“正如洪范所言，此事单靠百胜军必不能成。”</p>
裘元魁也恢复思考。</p>
“三郡义军除我们外还有六位先天，要请到他们助拳才有胜算。”</p>
徐运涛斟酌后亦出言：“若要动，必以大军攻城在先，行动务求快猛。”</p>
几人三言两语叙过，计划才有个端倪，段天南却已是神采飞扬，整个人都活泛回来。</p>
“好，彼时战端开启，由我一马当先！”</p>
“你们但见我开浑天术便各自突防，只要能跟上三四人纠缠住萧瑟风，单风慕白一人拦老子不住！”</p>
他豪迈放话，五指捏拳，仿佛捏住乾坤。</p>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