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正（早四点）</p>
汴京，</p>
宫城以东，</p>
柴家，秋声苑。</p>
往日里此刻尚早，庭院里必然是一片黑暗寂静。</p>
但今日却有烛光从屋内映了出来。</p>
正屋卧房很是静谧，</p>
有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着。</p>
“咳。”</p>
一声轻咳从合拢的床幔后响起，</p>
“云木”</p>
“姑娘，来了。”</p>
女使云木披着衣服从一旁走了过来。</p>
在桌上倒了杯温水后，撩开了床幔，将水递了过去。</p>
喝了口水后，</p>
“什么时辰了？”</p>
“约摸着已过寅时正了。”</p>
“父亲他还没回来？”</p>
“奴婢和二门的值夜的婆子了，主君回来便来院儿里通传，但，现在还没人来。”</p>
“嗯。也不知什么事，让宫里来人这么着急！长垣以北的商铺可有新消息传回来？”</p>
就着烛光，云木摇了摇头：“姑娘，没有！”</p>
“唉！下午的时候，京中有不少驿马在城中狂奔，也不知发生了何事”</p>
“姑娘，待天亮了，奴婢再让府里的管事打听一二。再，只要张家、顾家有了消息，也会给咱们的。”</p>
“嗯。”</p>
又喝了口水，准备躺下的时候，屋外传来声音。</p>
云木接过水杯，轻声道：“可是主君回府了？”</p>
“回云木姑娘，是，主君刚进了门。”</p>
床幔一阵抖动，柴铮铮穿着睡衣撩开床幔：“走！咱们过去看看。”</p>
“拂衣，准备灯笼！”云木朝外喊道。</p>
“哎！”</p>
柴家主母院，</p>
灯火通明，</p>
正屋侧间，</p>
微微有些熬夜模样的柴家主君坐在椅子上，闭眼喝着滋养身体，缓解疲劳的汤水。</p>
柴夫人坐在一旁，则若有所思的蹙着眉头。</p>
“姑娘来了！”</p>
外间女使的通传声传来。</p>
柴家主君睁开眼睛，柴夫人抬头朝侧间门口看去。</p>
带着清晨寒气的柴铮铮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了一礼后道：</p>
“爹爹！”</p>
“您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发生什么事了？”</p>
柴家主君挤出一丝笑容：“铮儿，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坐！”</p>
着话，柴家主君和柴夫人对视了一眼。</p>
柴铮铮解开斗篷，交给云木后，坐在柴夫人下首后，看着自家父亲。</p>
看到柴夫人微微点头，柴家主君深吸口气后，道：“铮儿，汴京以北，博州、曹州等几个州县出了些事。”</p>
柴铮铮点了下头。</p>
“而且，昨日中午，咱们家就有管事从南乐县回了汴京，”</p>
柴铮铮眨了眨眼，眼中有些疑惑：“南乐县？昨日中午？女儿怎么不知道？”</p>
柴家主君放下瓷碗，道：“那管事的事情，太过耸人听闻，我和你母亲做主便没有告诉你。”</p>
“但，昨晚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传到宫中，这才确定管事的是真事！”</p>
看着想要发问的柴铮铮，柴家主君摆示意听他后，道：“前日，贝州有人聚兵造反，已经占据了贝州城，关闭了四周城门。”</p>
听到此话，</p>
柴铮铮蹙起眉头，有些不相信的道：“造造反？”</p>
柴家主君肯定的点了下头。</p>
站在一旁侍候的云木，微微张开嘴，显然也是被这消息给惊到了。</p>
侧间一片安静。</p>
柴铮铮眼睛转来转去，连连急眨几下，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p>
预估完某人的行程后，柴铮铮刚想松口气，抬眼看去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父亲母亲正在‘眉来眼去’。</p>
看到女儿看过来，柴家主君笑了笑。</p>
但面对柴铮铮十分关切，蕴含询问的眼神，</p>
柴家主君低下头，开始仔细端详起中的茶盏来。</p>
柴夫人嫌弃的白了眼自家官人后，侧过身子，道：“铮铮，徐家靖哥儿听到此消息后，听是快马加鞭去了贝州的。”</p>
柴铮铮的哆嗦一下：“他，他怎么这样！”</p>
柴夫人起身走过去，握着女儿的道：“铮铮，别太担心！我和你父亲从沧州来汴京的时候，中途经过贝州，见那贝州城墙高耸，靖哥儿本事再大也是不好进不去的！”</p>
“他能在西北屡次立下功勋，定然是个灵懂进退的，不会以身犯险！别担心！啊！”</p>
着，柴夫人拍了拍女儿的。</p>
柴家主君视线从茶盏上抬起来，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失神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p>
“铮儿，你母亲的对！”</p>
“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之前陛下想要看看北边几个军州士卒冬日能否保有战力，缘巧合之下，有三支军队正在朝贝州赶去。”</p>
柴铮铮听到此话，醒过神来，连连点头。</p>
“但愿他们能及时进城平乱，不然贼人狗急跳墙，焚烧了贝州所储备的，价值数百万贯的布帛军资，那就出大事了！”</p>
贝州城中，</p>
知州府衙，</p>
大门大开，</p>
院子里有数个支着的火盆，就地燃烧的火堆。</p>
火堆四周聚了不少人，上面架着的铁锅，白气蒸腾。</p>
有人不时的朝火盆、火堆中扔几块木头，激起一溜火星子飘到空中。</p>
府衙最里面，还有笑声、乐声、女子的惊叫声。</p>
火堆不远处，阴暗的墙角，往日里关押囚犯的木笼中，一个只穿着白色单衣的男人被关在里面。</p>
这时，</p>
府衙深处，</p>
有人一拿着羊腿，一拎着酒坛走了出来。</p>
看到此人，火堆旁的人赶忙起身，双合十行礼。</p>
那人点头后，朝着一旁的木笼走去，蹲下身看着里面的男人，道：“杜钤辖，佛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您再不投降，您的妻儿可就”</p>
“哐当”</p>
木笼里的男人挣扎了一下，带动了木笼，那人道：“卜湘，你们这样干，如何有脸自称弥勒信徒？”</p>
那被叫做卜湘的汉子，举了举中的羊腿继续道：“钤辖，您降了，有羊腿吃有酒喝，还能保存家眷！”</p>
“不降如今贝州城防还要您多多指点，真要是等佛子的人摸清了情况，您可就可有可无了。”</p>
“到时”</p>
看着木笼中的人沉默了下去，卜湘起身，摇头叹息道：“行吧！我那侄女才多大唉，可惜了！”</p>
“我我愿降！”</p>
“来人，过来开笼子！”卜湘一笑，朝着一旁喊道。</p>
很快，那杜钤辖就被披上了衣服，领着进了府衙深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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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不知多久的杜钤辖，进到了烧着地龙的屋内，一冷一热让他打了个哆嗦。</p>
屋里人不少，有的杜钤辖认识，有的很是面生。</p>
看着堂中坐在正中，内穿甲胄外套紫色袈裟的虬髯壮汉，杜钤辖颤抖着拱道：“见过潘佛子！”</p>
“哈哈哈！杜兄有骨气，居然能坚持这么多时日！来，请入座！”</p>
那壮汉坐在椅子上，笑着伸道。</p>
一番推杯换盏后，那壮汉道：“杜兄，你瞧着卜湘所的这城防布置如何？墙高水深，任是大周派多少兵将，也别想打进我这极乐之地！”</p>
吃饭饮酒，热过身子的杜钤辖摇了摇头：“佛子，有一处却是该严防一二！”</p>
“唔？何处？”</p>
“东西两面的水门！”</p>
“水门？哈哈，杜兄得有理！卜湘他已经命人在墙中水门按了栅栏！”</p>
听着两人对话，方才放杜钤辖出来的卜湘自得的点了下头，道：“钤辖，这等天气，入水便冷的使不出劲”</p>
杜钤辖摇头打断，道：“我的意思是，将水门彻底堵死！不然，若有敢死之士冒死锯开栅栏，或绑上缆绳用马匹拖拽，便是城防漏洞！”</p>
坐在屋中的其他人，听着此话，有人点头同意，有人出声道：“这等时节谁敢下水，冻不死他！”</p>
杜钤辖瞥了那出声之人一眼：“等大军云集，谁人能先进贝州，便是先登之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如何不敢？”</p>
“嘶”最上首的前宣义军副指挥使，现弥勒佛子潘侧，倒吸了一口凉气：</p>
“去，快去派人将水门堵死！”</p>
“幸亏此时还未有人马赶到，不然后患无穷啊！”</p>
屋中有人赶忙朝外走去，</p>
在门口却和一个进屋的人撞了个满怀。</p>
两人分开，进屋之人急声道：“佛，佛子，方才北城墙有人来报：有擎着火把的长长队伍，在西北方出现！速度很快！”</p>
此话一出，屋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p>
还是那杜钤辖道：</p>
“速度很快，便是骑军了！多半是贝州和真定府之间新训的骑军！指挥是英国公张家的。”</p>
“骑军可攻不了城。”</p>
此话一出，屋中气氛顿时轻松了很多。</p>
贝州城，</p>
城内东城墙附近，</p>
距离水门有些距离的街边院子，</p>
院子里亮着蜡烛，窗纸上人影晃动。</p>
透出的蜡烛光照在屋外的地上，依稀看到有人趴在地上，</p>
就着微弱的烛光，瞧着此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多岁，</p>
僵直的胳膊朝前伸着，头上上已经结霜，身下有血，不知死了多久了。</p>
旁边还散落着不少的药材。</p>
屋内，</p>
依稀有淫笑声以及妇人微不可闻的呻吟声。</p>
忽的，</p>
死人身旁出现了一个身形健硕高大的黑影，脚步无声的靠近了屋子。</p>
“吱”</p>
屋门打开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p>
然后，</p>
屋内映在窗纸上多了一个高大的影子，</p>
“你”</p>
“什”</p>
两声未完的话，几声轻喝后，</p>
‘呲呲’的跑气声在屋内响起，窗纸上瞬间多了一溜喷溅而出的深色液体。</p>
又有几个黑影出现后，进了屋子。</p>
屋外窗下烛光处，</p>
方才结霜的遗体，被人给搬到了一旁。</p>
片刻后，</p>
几个光溜溜，冒着热气的东西，被扔到了此处。</p>
屋内，</p>
脸颊嘴角红肿的妇人扯着被子，蜷缩在土炕远处，一个大木箱和墙壁形成的角落里。</p>
眼神惊惶无比的看着出现在屋内的几个人。</p>
虽然这些人身上都衣着单薄，只有一个人身上穿着连锁铠。</p>
但抱进屋里的刀枪弓箭却是一大堆。</p>
“二郎，别捂着鼻子，习惯这个味道才行。”</p>
一个年纪不大，身量颇高的少年，</p>
边擦着上的血渍边同另一个少年人道。</p>
高璞玉看着炕上的妇人，道：“这位娘子，你家的血仇我等帮你报了。这院里可还有米粮？我等饥寒交迫。”</p>
完，看着妇人一点搭理的样子都没有，只是神色惊惶的看着众人，高璞玉摇了摇头，叹气后朝外走去。</p>
徐载靖和顾廷烨对视了一眼后，</p>
也跟着高璞玉的脚步，</p>
出了屋子。</p>
“公子，咱们宰的这几个贼人，五具甲胄已然凑全了。”</p>
青云在一旁双各拎着厚实的胷甲道。</p>
徐载靖嗯了一声。</p>
顾廷烨道：“靖哥儿，那妇人她是疯了么？”</p>
一旁的高云青轻声道：“疯了好，疯了便不用记得这些惨事了。”</p>
顾廷烨面色难看的看着院子里的尸体，点了下头。</p>
两刻钟后，</p>
徐载靖等人自己动，粗略的用了口热饭。</p>
其他人都出了院子，顺便将贼人的尸体给扔到了别处。</p>
徐载靖留在最后。</p>
临走前，徐载靖端着一碗热粥一个炊饼走进了妇人所在的屋内。</p>
看了眼墙角依旧惊惶的妇人，</p>
徐载靖将东西放在床上，道：“几根人参我等取走了！还有让箱子里的孩子吃点东西吧。”</p>
没管妇人忽然紧绷，神色清醒，变成母狼一般的眼神，徐载靖转身朝外走去：“不够，屋外还有！但，千万别出院子！”</p>
徐载靖身影消失在门口，妇人这才放松下来。</p>
看了眼粥饼后，妇人脚发软的将一旁墙边被褥扯到一旁，把被褥下的大木箱打开，看着里面正在昏睡的两个孩子，本已流干的眼睛中，再次充满了泪水。</p>
正要去拿炊饼的时候，</p>
屋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让妇人无比迅速的再次合上木箱，摞好被褥。</p>
一身贼人甲胄的徐载靖，身影再次出现在屋内，他挤出一丝友好的笑容后，将中的一柄带鞘的匕首放在炕边，道：“大娘子留着防身。”</p>
完，徐载靖就要再次迈步朝外走去。</p>
“恩人！奴请问您高姓大名！”</p>
妇人嘶哑的声音响起。</p>
徐载靖停下脚步，回头微微点了下头：“大娘子保重。”</p>
完，徐载靖朝外走去。</p>
贝州城外，</p>
晨光微熹，</p>
近千骑军阵列在此，</p>
几名骑军将领风尘仆仆，驻马在‘张’、‘黄’等字的旗下，看着高耸的贝州城墙，几人面色极为难看。</p>
“指挥！有自称是汴京宫城禁卫指挥何灌的人在阵外求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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