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p>
便是深秋，</p>
这日清晨，天色昏暗。</p>
“哒哒”</p>
街道上有清脆而杂乱的马蹄声响起。</p>
早起进城做工的百姓，看着不远处打着灯笼朝这边走来的一行车马，赶忙躲到一旁让路。</p>
方才有些远，天色又昏暗，百姓没有看清楚这一行车马的样子。</p>
待靠近了些，这才发现为首一人的马儿格外的高大神俊。</p>
目送一行车马过去后，路边的百姓这才继续开始赶路。</p>
“阿爹，方才最前面的那个公子，是不是朝咱们点头了？”有个年轻的声音问道。</p>
“你想啥呢？无缘无故的朝你点什么头？”沧桑些的声音回道。</p>
“哦，那可能是儿子了”</p>
听着身后的对话声，骑着自家骊驹的徐载靖，有些无奈的抿了下嘴。</p>
在昏暗的清晨中走了好一会儿，</p>
徐载靖一行人上了运河之上的大桥，</p>
从桥上居高临下的望去，能看到运河上不少船舶已经亮起了烛火。</p>
下了大桥，</p>
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了不少寒意。</p>
路边树上，不少树叶被冷风一吹，便在枝头掉落，打着旋的落到地面上。</p>
徐载靖披着的披风有一部分是搭在骊驹宽大背上，因此便有几片掉落的树叶，落在了披风之上。</p>
也有的树叶，落在了徐载靖和青云身后的马车顶上。</p>
不过天色昏暗，看的也不甚清楚。</p>
到了积英巷，</p>
徐载靖翻身下马的时候，那些几片落在披风上的树叶，便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了盛家的院子里。</p>
卯时二刻（早五点半）</p>
盛家学堂中，</p>
徐载靖等人的书桌上都已亮起了烛光。</p>
带着一身清晨凉风的庄学究走进学堂，看着学堂中的众人，满意的点了下头。</p>
随后，庄学究又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明兰的位置。</p>
明兰本来天亮之后再来就行，此时居然也早早的到了。</p>
庄学究看明兰的时候，坐在最后面木台上的桃，正张着嘴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p>
桃打完哈欠还咂了咂嘴，随后便闭着眼睛，倚靠到了一旁云想的肩膀上。</p>
同样因为早起有些抬不起眼皮的云想，看了看桃后，便也借着桃倚过来的力量，和桃靠在了一起。</p>
随着天色放亮，</p>
如兰和墨兰也先后带着女使到了学堂。</p>
墨兰坐下的时候，还看了眼明兰桌上的烧了一截已经灭掉的蜡烛，然后又看了齐衡一眼。</p>
天空中的太阳，缓缓爬高。</p>
正在讲课的庄学究停下了了话头，</p>
侧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后，道：“诸位，歇息一下。”</p>
众人纷纷起身应是。</p>
喝完厮女使们递上来的温水或茶饮后，</p>
徐载靖便和同窗们一起朝外走去，准备在院子里散步聊天。</p>
几人朝外走的时候，三个兰还在自己的书桌旁。</p>
待徐载靖等人到了院子里，三个兰便纷纷侧头朝外看去。</p>
如兰和墨兰的视线都在齐衡身上，唯独明兰看了徐载靖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不再站着坐回了座位。</p>
随后，明兰拿起毛笔准备继续练字。</p>
只写了三个字，明兰抬头看到前面的两位姐姐，也坐了下来。</p>
朝外看了眼，却是徐载靖等人已经离开了视线范围。</p>
见此，明兰便放下毛笔，开始看着外面的景色放松眼睛。</p>
一会儿后，</p>
“哈哈哈哈，长柏兄，得好！”</p>
虽然没看到人，但明兰不用去问，便已知道这是徐家表哥的爽朗笑声。</p>
听到这笑声，明兰有些不理解的摇了下头，随后便有些担心的朝笑声方向看了一眼。</p>
见有人影出现在花木间隙里，明兰便赶忙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专心’练字。</p>
而在学堂前面一侧的罗汉床上憩的庄学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正一览无余的看着学堂中的情景。</p>
听着学堂外逐渐靠近的话声，庄学究摇了下头之后，起身朝自己的书桌走去。</p>
又一堂课后，</p>
便到了中午，</p>
崔妈妈带人来送盛家厨房精心制作的食物时，三个兰已经带着女使回了各自院子。</p>
待崔妈妈也离开了学堂，青云才迈步来到了堂外。</p>
徐载靖起身走了出去。</p>
“怎么了？”</p>
“公子，荣家二郎派身边的厮来，等您下了学，邀您去阮妈妈的院儿一聚。”青云低声道。</p>
“几个人？”</p>
“就您和荣家二郎。”</p>
徐载靖思忖片刻，点头道：“好。”</p>
盛家后院，</p>
寿安堂，</p>
老夫人坐在罗汉椅上，一端着瓷碗，一拿着筷子，身前的桌几上摆放着几道菜，和徐载靖等人吃的一般无二。</p>
老夫人对面坐着的便是明兰。</p>
看着明兰眼中满是思考神色，械的吃着饭的样子，老夫人轻叹了口气，道：“明儿，在想什么呢？”</p>
“啊？祖母，孙女没，没想什么！”</p>
“真的？”</p>
看着老夫人关心的眼神，明兰抿嘴摇了下头，道：“假的。”</p>
老夫人侧头，朝着房妈妈轻抬了下下巴，会意的房妈妈便招呼着翠微丹橘和桃，一起朝外走去。</p>
待屋内只有祖孙两人，老夫人轻声道：“吧，怎么了？”</p>
“祖母，这些日子孙女听姨妈还有丹橘桃她们，外面都在传靖表哥他”</p>
“在汴京城里的名声都这样了，靖表哥他都不想着补救，也不去追查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今日，他还哈哈大笑呢！”</p>
“这样，对他可不好！”</p>
看着对面一脸担忧的明兰，老夫人轻声道：“明儿，你靖表哥又不是个姑娘！名声这种东西，又没闹上公堂，对他这般的男子影响，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p>
“想那史书上不少出色的人物，年少的时候，也多有顽劣不堪的，不少还有恶少年的法。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建功立业！”</p>
“如今靖哥儿允文允武，名声这东西，任别人去就是。”</p>
明兰蹙着眉头，眼睛转来转去的想了想，道：“祖母，您的有理！可，这样靖表哥他他怎么”</p>
老夫人轻笑了一下，道：“怎么，明儿你怕你表哥他找不上媳妇儿？”</p>
明兰连连点头。</p>
看着出落的越发出挑的明兰，老夫人轻叹了一下，道：“明儿，你这就多想了，不别的，便是你靖表哥侯府嫡子的身份，便不会有你忧虑的事情。”</p>
明兰抬头看了眼老夫人，祖孙二人对视了一下。</p>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明兰抿嘴点头：“嗯！祖母的是！”</p>
看着养在自己膝前的姑娘，老夫人道：“吃饭吧。”</p>
待用完饭，明兰带着桃午睡去了。</p>
在一旁侍立的房妈妈，看着罗汉床上倚着靠枕，闭着眼睛，眉头微蹙老夫人，轻声道：“老太太，您今儿中午是怎么了？”</p>
老夫人睁开眼，看着一旁的房妈妈，思忖片刻之后，缓声道：“没什么，就是些胡思乱想罢了。”</p>
随后，老夫人继续道：“这个时辰，紘儿他可回府了？”</p>
房妈妈摇头道：“回老太太，方才我们出去的时候，主君还没回来。听冬荣回来传话，是主君今日公务繁忙。”</p>
老夫人闭上眼睛嗯了一声，不再话。</p>
不知不觉间，老夫人便睡了过去。</p>
不知睡了多久，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眼望去，屋内只有翠微侍立在旁，屋外隐约还有话声传来。</p>
“咳！”</p>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p>
“老太太您醒了！”翠微赶忙上前道。</p>
听到翠微的声音，屋外话声便停了下来。</p>
</p>
翠微端着润喉的温水过来时，房妈妈也撩开布帘走了进来。</p>
“老太太，主君回来了，听您在午睡，便想着告辞。”</p>
“让紘儿进来吧。”</p>
“哎。”</p>
随后，</p>
还没换官服的盛紘拜便走了进来。</p>
“母亲。”</p>
盛紘躬身拱一礼。</p>
老太太没有喝水，而是摆道：“紘儿，你先坐。”</p>
“是，母亲。”</p>
老夫人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喉咙，将瓷碗交给伸过来的房妈妈后，看着盛紘道：“紘儿，你这官服都没换，就来我院儿里，是朝廷有什么大事？”</p>
盛紘接过翠微递上来的茶盏，点头看着老夫人道：“是的母亲。”</p>
“先喝口水。”</p>
盛紘依言喝了一口水后，放下茶盏的时候，翠微已朝厅堂外走去，只有房妈妈侍立一旁。</p>
“母亲，今日儿子在衙门里上值，得知南边的广南西路出大事了。”</p>
没等老夫人追问，盛紘继续道：“是邕王王妃，不知怎么大发脾气，要惩戒一个嫁到邕王府里的侬人女子，结果一不心给给打死了，正在和交趾作战的侬人部落听闻此消息后，便回了广西南路，如今正在和朝中军队对峙！”</p>
老夫人蹙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p>
“儿子看奏报上，事情已经发生半个多月了。”</p>
“这事发半个多月，是指邕王妃打死侬人女子，还是和我朝军队对峙？”老夫人追问道。</p>
“与我朝军队对峙！”盛紘道。</p>
老夫人深呼吸了一下，蹙眉摇头道：“这广南西路距汴京三千余里，将这信送到京中，便要半月，如今广南西路还不知是什么情况！”</p>
“本来北辽有些乱，正是我朝的大好时！南边一乱，我朝便要分出些精力去应付！”</p>
老夫人完，盛紘点头：“母亲的是！”</p>
“那朝中准备如何处置此事？”</p>
“母亲，朝中诸公一番商议后，觉着还是安抚为上，申饬一番邕王妃，在给侬人一些恩赏。”</p>
“而且，广南西路有谢子爵麾下的禁军，康安伯熊家哥儿之前也招募训练了不少军卒，若是侬人不识教化，我朝也有应付的段。”</p>
老夫人听着盛紘的话语，缓缓点头。</p>
“但广南西路这么一闹，想来有些生意买卖，便要受到影响了。”盛紘又道。</p>
听到此话，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听军中用的一些救命止血的方子，其中有一味药是南边的吧？”</p>
“是的母亲，儿子听侯府好像正在试着培育，看能不能在庄子上养活。”</p>
老夫人点了点头：“但愿，不要耽误了北边的事情才好。”</p>
学堂中的众人，</p>
在下午时分也知道了南方发生的事情。</p>
下学后，</p>
离开学堂的众人还讨论了几句。</p>
出了盛家大门后，众人便纷纷拱告别，各自归家。</p>
徐载靖骑着马，看着等候在路边的荣家厮，探身同载章道：“哥，和母亲一声，今日荣显他请客，我晚些回去。”</p>
“好。”载章看了眼荣家厮，点头转身离开。</p>
随后，徐载靖便在荣家厮的陪同下，朝着潘楼正街赶去。</p>
深秋下午，</p>
天气已然有些凉了，尤其是在傍晚日落之后。</p>
当徐载靖来到潘楼正街，在沿街的木楼遮挡下，街上有些昏暗，所以沿街的正店青楼和路边的摊贩都已挂起了灯笼。</p>
瞧着正街上的人流车马，听着路边楼中的话喧哗和丝竹管乐的声音，潘楼正街似乎比白天还要热闹些。</p>
在荣家厮的引导下，</p>
徐载靖一行人车马从热闹的正街上一拐，进到了巷子里。</p>
在巷子两边建筑的遮挡下，街上热闹喧哗的声音，似乎一下就低了许多。</p>
一户挂着‘阮’字灯笼的门前，徐载靖和青云以及云想下了马车。</p>
第一次来这里的云想，听着不远处街上的喧哗声，回头看了几眼。</p>
入眼便是不远处楼体高耸，挂着灯笼的潘楼和绮云楼。</p>
“云想。”青云在旁轻声呼唤道。</p>
“哦！”云想应了一声后，赶忙跟上。</p>
进了院子。</p>
“五公子，您可许久没来了。”阮妈妈同徐载靖笑着道。</p>
阮妈妈话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相貌很是出彩的女使看了徐载靖一眼后，赶忙福了一礼。</p>
而且在看徐载靖的时候，这极好看的女使，还顺便看了眼跟在徐载靖身后，一脸好奇的云想一眼。</p>
徐载靖笑着点头道：“想来有三四年了。”</p>
感觉到徐载靖的视线扫过来，阮妈妈身后的女使很自然的低头，垂眼朝地面看去。</p>
阮妈妈继续道：“五公子的是，您来的时候，芳娘还在妇人这院儿里呢。”</p>
随后，阮妈妈伸笑道：“您里面请。”</p>
话的时候，阮妈妈还扫视了云想一眼，眼中满是欣赏赞叹的神色。</p>
徐载靖笑着点了下头，道：“二郎他可到了？”</p>
“到了，也是刚来不久。”</p>
阮妈妈一边引导着徐载靖朝屋内走，一边道。</p>
行走之间，徐载靖隐约能听到院内别的屋子里，有琵琶等乐曲声。</p>
就着烛光看着徐载靖的视线，阮妈妈笑道：“五公子，是杨行首在教导姑娘们琵琶。”</p>
听到此话，</p>
跟在徐载靖身后的青云，也朝着乐声的方向看了眼。</p>
“唉！”</p>
阮妈妈轻叹了口气，青云看了眼没搭话的徐载靖，适时的道：“阮妈妈，您为何叹气。”</p>
阮妈妈侧头看着徐载靖的眼神，笑了笑道：“魏行首和杨行首两位进过宫里演奏之后，也是愈发的难请了！要不是有交情在，我下的这帮丫头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p>
青云笑了笑道：“阮妈妈您过谦了，别人这样人会信，您我可不敢信。”</p>
前面话的时候，</p>
云想便和阮妈妈身边的女使一起在后面并肩走着。</p>
长得很出彩的女使眼中满是审视的看着身边的云想。</p>
待云想看过来的时候，这女使却赶忙看向一旁。</p>
快要到荣显所在的雅间时，这女使再次朝云想看去，和云想对视了一眼后，这女使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p>
两人前面，</p>
雅间里的荣显正笑着和徐载靖话，</p>
阮妈妈了两句客套话后，便转身告辞。</p>
离开的路上，阮妈妈看着一旁的女使，道：“师师，方才你怎么了？怎么和徐五公子的女使对视一下后，就这么老实了？”</p>
“之前和我话的时候，那股势在必得的骄傲劲儿呢？”</p>
看着抿嘴的女使，阮妈妈继续道：“一听之前魏行首对这位有过好感，你就忍不住要较劲，结果呢？怎么不话了？”</p>
被叫师师的女使看了眼阮妈妈，道：“妈妈，你看到这位公子身边的女使了么？我方才本以为，她会用看到对的眼神，或是审视比较的眼神看我。”</p>
“可她眼睛里居然有欣赏的神色眼神还这么温润。”</p>
阮妈妈一撇嘴道：“哼！那可是从调教的姑娘，和你这种半道子出家的如何能一样！”</p>
师徒二人着话，朝外走去的时候，院门再次被敲响。</p>
很快，一位穿着台面的厮走了进来，拱一礼后道：“阮妈妈，稍候我家侯爷也要过来。”</p>
阮妈妈眯了眯眼，客气的道：“这位，恕我眼拙，不知您是哪家府上的？”</p>
“阮妈妈，人是襄阳侯府的。”</p>
厮话的时候，眼睛不受控制的看了眼阮妈妈身边的女使。</p>
就着院子里的烛光，差点让这厮以为看到了仙女。</p>
“咳。”阮妈妈轻咳了一声。</p>
厮赶忙收回视线，又看了眼转身离去的师师姑娘的背影后，这才低下头。</p>
“好，那我和雅间里的两位公子一声。”阮妈妈回道。</p>
“有劳妈妈了。”</p>
两刻钟不到，</p>
徐载靖和荣显看着进到雅间里的襄阳侯，赶忙起身拱。</p>
“哈哈哈哈！你这子，终于出来玩儿了！听你子最近喜欢上书法了？”</p>
“来，瞧瞧本侯写的这幅字如何！”</p>
站在一旁荣显，看了一眼话的襄阳侯，又看了眼徐载靖，迟疑的道：“靖哥儿，不如我也泼墨写一幅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