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前。

    埃文拒绝了出席晚宴的提议。

    耀祭司换了一件低调的月白色长袍, 正在整理袖口, 闻言抬头:“为什么?”

    “不为什么。”

    雄虫语气冷淡,措辞简练,越来越具备一个冕下的威严。

    耀淡淡的撇了一眼, 没有半分劝解的意思,他对槐里:“照顾好冕下。”

    “祭司大人, 你多虑了, 我并不需要照顾。”

    耀冷冷:“那你从被子里出来啊。”

    埃文:“……”

    在外面保持了一天冷漠形象的雄虫微僵, 在被子里卷成很丧的一团。

    耀祭司没有再刺激自以为是的冕下,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带着其他苦修士出席晚宴。

    槐里放下手里捧着的长袍,走到床边:“您还好吗?”

    埃文:“当然。”

    得到了还算可以的回答, 槐里便没有再问,他习惯保持沉默和温顺。

    只是时不时,他会想起以前, 尤其是在今天, 他从未觉得自由是这么令人向往的东西。

    他也是军雌, 军旅生活占据了生活的大半部分,但反而因为过于优秀被家族牺牲,成为育种者, 这是他一直无法理解的事。

    但军雌有军雌的守则, 他把这当成命令。

    即使从前再心高气傲,也不允许自己横生不满。

    何况冕下,其实并不讨厌。

    他曾经问槐里想不想离开, 或许只是开一个玩笑,因为冕下和槐里都知道,这段婚姻绝无反悔的可能。

    雄虫让他想想自己喜欢做什么。

    槐里沉默很久,了实话:“可我们不能离开这里。”

    这句话完他就悔了,下意识抬头去看雄虫的表情。

    红枫凋零,整片林子都是这样瑰丽的红色。

    冕下踩过落叶,闻言停下步伐,回头看了槐里一眼,他目光平静,很肯定的:“当然可以,槐里·森,只要地宫或者我,有一个不存在就可以。”

    “冕下,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槐里追上雄虫的步伐。

    雄虫仰头看着他,他的个子真的不高,但好像藏着很多心事,不喜欢开口。

    他盯着槐里看了一会,忽然:“你很喜欢冷兵器。”

    “是。”

    雄虫让他练一段,槐里虽然疑惑,但依然照做了。

    他的招式很利,充满锐气,满地枫叶荡若浮尘,雄虫看完之后浮起一点笑容。

    槐里第一次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很淡,但很真诚。

    “等待吧,槐里·森。”

    他只是这么,眼神温和了一些。

    现在他们在噩梦鸟之森,槐里来过这里,接冕下回到地宫。

    槐里陪在一边,他觉得西塞尔只是累了。

    但没有过多久,雄虫掀开被子跳下床,槐里站起来:“冕下。”

    埃文面无表情,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我出去散散心,很快回来。”

    “好,”槐里当然没法不。

    一开始埃文就看到了楼下有一个花园,花圃里种着很多麦奈花。

    离开房间,着楼梯走到安全出口,推开玻璃门,门外就是花园。

    负责理花园的是非虫族,他们个子都不高,对冕下也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因此也不怎么紧张。

    埃文心里松了一口气。

    墨蓝天空中,月牙弯弯,群星璀璨,花园里暗香浮动,虫鸣蛙叫。

    埃文沿着路,走到麦奈花圃。

    周围很安静,理论上来,这里不会有虫族,埃文摸了摸鼻子,心里挣扎了一会。

    他强调,这是理智和情感的博弈。

    这可是夏天,有谁能够拒绝夏天呢?难道青蛙可以拒绝池塘,大地可以拒绝雨水,蜜蜂可以拒绝蜂蜜吗?

    斤斤计较显得多么可笑。

    好像做了这件事就证明自己其实极其在意什么似的,不,绝不。

    五年的时间,我已经是一个合格且冷静的雄虫。

    埃文面无表情,左右看了看,把头埋进麦奈花里扑棱扑棱。

    柔软的花瓣层层叠叠,花苞散发出清甜的气味,好像一瞬间得到了无数个亲昵柔软的的吻。

    正在埃文扑棱的时候,花园那头响起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他抬头。

    银发紫眸的军雌脸色不愉,插着口袋,迎着月色走在路。

    埃文呆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左右看了看,竟然没有路径绕开,埃文只能皱眉钻进花丛,蹲住不动。

    阿瑟兰。

    少将……

    埃文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少将要扒拉花丛。

    四目相对。

    埃文想要当场飞走,遗憾的是他现在没有翅膀。

    只不过一个成熟理智的虫,在面对这种令人尴尬的场景时,保持淡定从容无疑是最巧妙的做法。

    埃文刚想礼貌点头,就看到军雌嘴角下撇,扯出了一个讥诮的弧度,冷冷发笑。

    “装什么青蛙。”

    埃文:“……”

    什么旖旎,暧昧,若即若离,在阿瑟兰眼里通通碎成渣。

    他只知道自己烦心了一整天,牵挂了整整五年的家伙现在就在面前。

    冕下又怎么样,风暴之眼又怎么样。

    是雌虫干就完事了。

    事情不不清,道理不辩不明,就算是今天原地离婚,老死不相往来,也要把这抓心挠肝的感觉压下去。

    不招惹,不接近的时候顾虑太多,想的太多。

    怕他冷漠,怕他忘的太快。

    十九岁的雄虫,人生才刚刚开始,什么事都热衷尝试,贪恋新鲜,喜欢的时候固然热烈,但爱意也如潮水,冷淡的更快。

    何况他还是冕下,一个奇异的,被写在史书里的符号。

    他的过去自己从不了解,甚至也不可能陪伴未来。

    那么五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什么样的答案,想要得到怎样的结果,才算满意?

    阿瑟兰不知道,他怕自己冲动,更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

    但真的看到他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层高高在上的光环就被撕成粉碎,连带着仿佛固若金汤的理智一起决堤。

    只是胸怀激荡,心生亲近,想要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埃文望着阿瑟兰,茶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本来要走,但不知道为什么留在那儿,好像生了根:“少将。”

    简单的一句话,却好像隔了很久。

    阿瑟兰没有回答,埃文也是,太多疑惑和苛责要,为了各自的目标,也应该毫不留情的道别和摆脱才对。

    阿瑟兰摘了军帽,埃文站起身。

    过了好一会,极为默契的,或者他们同样渴望做一件事。

    阿瑟兰低头,埃文张开手臂。

    一个拥抱。

    简单的胸膛贴着胸膛,埃文却觉得满足极了,他原本不理解前任冕下的那种感觉,但现在他领受到了一点。

    阿瑟兰闻到了那股很淡的爽身粉味,他咧了咧嘴角,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嘴唇动了动,他无声而简短的。

    好久不见。

    臭崽子。

    风吹麦奈花扑簌扑簌的响。

    花园里一个虫族也没有,巡逻的士兵,还有值夜的鳄鱼花匠经过麦奈花圃,慢慢走远。

    阿瑟兰和埃文坐在花圃里,各自看向一边。

    觉得有些热,阿瑟兰解开了军服纽扣,露出里边的浅色衬衫。

    埃文看了看高高的麦奈花,茂密的枝叶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他:“外面没有士兵了。”

    阿瑟兰点头:“对。”

    埃文哦了一声,低下头揪草,倏忽又抬头问:“你现在是指挥官吗?少将。”

    阿瑟兰:“嗯。”

    埃文:“那安德鲁指挥官呢?”

    阿瑟兰回答:“搬到鳄鱼村镇去了,教那些鳄鱼养花种树酿酒。”

    埃文,那很好。

    气氛有些窒闷,安静了一会。

    阿瑟兰捏了捏手里的军帽,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望着鞋尖:“你看到麦奈花了吗?”

    埃文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眼前的花园,但雌虫的眼睛悄悄看着他。

    埃文就把话改了口,他想了想:“看到了,遍野都是,一朵一朵,一片一片的开。”

    阿瑟兰嗯的应声,垂着脑袋,过了会又抬头,淡紫色的眼睛好像撒了一把碎星,眸色沉沉的看着埃文。

    “我种的,从这里到风暴之眼。”

    埃文愣了下。

    “用什么种呢。”

    “飞行器,先把污染物清理一遍,再把花种撒下去,第一次只撒种子,但老是撒下去种不出来,我就让士兵裹上肥料一起撒。”

    想到那场景,阿瑟兰忍不住带了一丝笑。

    可怜没有收到消息的作战部队,看到自己区的飞行器开开心心挥手大喊,结果迎上满天飞粪。

    据那个飞行员执行任务回到军区后,已经有一个排的战士等着问候他。

    埃文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嘴角抬起来一点,笑容很淡,那双茶绿色的眼睛看起来温柔极了。

    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别过脸,耳朵都有些热。

    埃文我要回去了,但也没有马上站起来,只是着听似的,阿瑟兰也那你回去吧。

    但他勾着雄虫的手指,撑着下巴,好像也不在意似的。

    慢慢地,阿瑟兰越凑越近,胳膊挨着埃文的胳膊,雌虫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水味。

    好像是林木的味道,清新干净。

    埃文:“你想吻我吗?”

    阿瑟兰垂下眼睫:“看到你的时候就想了。

    作者有话要:  我出门前,三姑娘倚着门嗑瓜子:“爷早去早回。”

    我教训她:“你别仗着我在你院里多呆几天,就没大没的,爷今儿睡六姑娘那儿,嘿,用不着你给我留门。”

    三姑娘不搭话,只是嗑瓜子。

    等到晚间,三姑娘果真栓上门,等到半夜才起来,开门,门口蹲着一个蔫头耷脑的猴儿。

    三姑娘:“……”完犊子玩意,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