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兰通过终端的投影, 望着那座孤岛。

    代表污染物的血红色点密密麻麻, 连接了海水和陆地,事实上,噩梦鸟之森也有三分之一的驻地上布满红点。

    它覆盖着树木, 动物,农田和基地, 其他三个临近的驻地也有类似情况。

    百年未有的污染物大爆发, 星网上的消息铺天盖地。

    负面的, 正面的,担忧嘲讽阴谋论。

    但军队毕竟不一样,国王陛下召开了紧急视讯,指挥官们面色凝重, 又有些惶然和疑惑。

    海戈维斯将军皱眉:“污染物爆发?这是他的宣战吗?”

    一位略阴沉的指挥官摇头,在视频中央投影出卫星图像,海中的孤岛, 地表的建筑已然全部倒塌, 流动的污染物如同喷发的黑色熔岩。

    他放大某一块区域, 并做了一个简短的视频编辑。

    短短十秒,裸露的深坑中爬出一片巨大的阴影,隐隐约约有一个眼球的轮廓, 它由密密麻麻的红点构成, 而且源源不断。

    但它还未完全钻出洞穴,便被切割,开始飞快的消散。

    十秒钟后。

    那块可怖的阴影便消失了。

    这代表了什么, 并不难以猜想,只是这背后的原因,却让他们琢磨不透。

    地宫掌握了比污染物更可怕的科技?

    冕下做了什么?

    地宫是怎么回事?

    会议陷入沉默,表面平静的会议暗流汹涌,本来撤离驻地的指挥官短暂的迟疑后,命令士兵全速返回,无数的侦察机,瞭望眼被派出,马不停蹄的送回各种各样的消息。

    只是短短几个时,那些报告文件就堆满了办公桌。

    一封接一封的[加急告危][加急告危]

    瞭望眼和侦察机扫描到了鲸鱼大的污染物,这在帝国历史上前所未有。

    要知道,一个足球大的污染物就可以腐坏一百多平方的土地,造成数十年难以清除的影响。

    而这样庞大的,超出常规的污染物犹如过江之鲫。

    这简直就是全虫族的灾难。

    这样的体量的污染物加速分裂,填进去多少士兵都无济于事,死得还不如它分裂的快。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绝望。

    瞭望眼们来来回回,不停歇的扫描各地的受灾情况。

    一只瞭望眼降低飞行高度,结果被污染物影响,讯号断断续续,飞行起来也磕磕绊绊,它不断发出红色的警告,直直撞到黑色眼球的表面。

    上方的瞭望眼蜜蜂一样勤勤恳恳的跑图。

    这只执行任务的瞭望眼晃悠悠的飞起来,突然发现了一点异常。

    略阴沉的指挥官道:“这些污染物,似乎不会主动攻击虫族。”

    会议室里响起切切杂杂的交谈声,过了一会,直接受到此次灾变之潮影响,离事发最近的指挥官也开始交流起自己的情报。

    “它们失去了指挥。”

    “莫兰多驻地的污染物没有分裂迹象,甚至不会主动攻击活物。”

    “我这边实验室里的污染物全都不动,死了一样。”

    “刚刚炸过那块,污染物会跑,但是速度和躲避方式都很缓慢,和以前那些狡猾的垃圾不同。”

    “太奇怪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在前沿,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我他雌就在前沿,那些污染物现在一动不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他虫蛋!呃,恕我冒昧,陛下,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他雌的为什么?”

    皇帝陛下扶了扶王冠:“各位指挥官们,不要再做口舌之争,你们难道不曾注意吗?”

    他指着卫星图像,似乎也没有想明白,古怪道:“那块阴影,彻底消失了,我是在卫星图像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海戈维斯眉头紧皱:“今日,地宫的人才撤离孤岛。”

    皇帝陛下道:“呃,修士们没事就好。”

    略阴沉的指挥官开口:“但西塞尔冕下留在了孤岛,现在瞭望眼无法靠近中心位置,卫星也找不到他。”

    一位指挥官更新了新的图片,他掌握着最新的瞭望眼技术,此时将新发回的图片展示。

    孤岛上密密麻麻全是代表污染物的红点,他摇头:“没有虫族能在那里活下来,代表生命的绿色已经全部消失了。”

    阿瑟兰安静地听完。

    忽然开车门,跳下车。

    银色的翅膀破开军服,士兵们只看到一道银色的线。

    “指挥官?!”

    士兵不明所以,各区的军官也干脆舍弃车子,追着指挥官飞去。

    不过用翅膀虽然快,却不能飞太久,体力消耗过多会猝死。

    军雌们体力消耗得差不多,最后停在一处地势最高的山坡。

    天近傍晚,霞光破开云层,倾吐光辉,远近的山峦渡上一层薄红。

    阿瑟兰落在最高的山岩上,银翼闪着星星点点,珍珠般的亮光。

    山坡下,一条碧蓝的羊肠河藏在开得繁密茂盛的麦奈花田里。

    夏日的晚风拂面。

    阿瑟兰摘下帽子,怔怔的望向地宫方向。

    但远隔千山,所见的,也只有夕阳下美丽壮阔的平原。

    ·

    树叶沙拉拉的响。

    夏天的绿叶抽芽,吸吮雨露阳光,茁壮的生长。

    当它长大足够宽大时,墨绿色的表面慢慢泛黄,卷曲,在秋风阵阵的呼喝声里凋落。

    动物的脚蹄踩过。

    落叶越堆越多,慢慢的发黑发脆,一场白茫茫的大雪又覆盖了一切。

    冬天过去,雪水融化,成为养料的树叶供养着新的树叶抽芽长大。

    金色的麦奈花又从发黑发硬的土地里钻出来,开出一簇簇的,金灿灿的花朵。

    鳄鱼最喜欢在污染区的麦奈花里放养蜜蜂,这就是它们最独特的秘方。

    噩梦鸟之森的居民们接到紧急撤离的命令,拖家带口的走到一半时,命令又取消了。

    他们坐在军队悬浮车里日夜兼程的赶回家,却发现原本扩大的驻地又被黑色的污染物吞噬。

    房子塌了的居民们背着行李,面对着黑色禁区茫然无措。

    很快的,政策一个又一个下达,临时帐篷,临时食堂快速的建立起来。

    有能力的收容,没有能力的捐赠。

    军队维持着社会秩序,拉了警戒线,并且开始动手清理新的污染区。

    星网讨论贴一个高过一个,都是在讨论这次的大灾变,繁杂的信息里夹杂着不起眼的官方报道,但很快被网民顶上首页首版。

    PA消失了。

    存在了上千年的污染源只留下一堆没有什么智力的卵,被军队清理干净是迟早的事。

    星网上开始盛大的狂欢。

    同时,一个叫做[光荣之战]的帖子被顶上版面。

    发帖的人自称是王室成员,披露了这场三天三夜紧急撤离背后的故事。

    大量信息涌入狂欢的网民眼中。

    [白塔会议上的八票赞同七十二票反对]

    [六月三十日夜晚的恐怖遇袭]

    [七月十四日地宫最后留守的虫族]

    [七月十七日西塞尔]

    每一个词条都登上了热搜,原本的狂欢忽然被摁下暂停键,然后激起更猛烈的反弹。

    又是冕下,又是地宫。

    死了,全部死了。

    在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时间被保护?这是否又是一次谣传。

    网友疯狂@王室官方,期待平时爱惜羽毛,维护声誉的王室鉴别消息真假。

    半个时后,王室官方转发了那个帖子。

    星网一下子炸了。

    西塞尔的名字登上了搜索词条第一,攀上星网首页的版面。

    那段初次见面的视频被翻出来,短短的三分钟被剪辑出无数的版本。

    影像里,穿着黑色长袍的雄虫年轻冷峻,个子不高,他走上白色大楼的台阶。

    顿住脚步,回头,似乎在找什么。

    卡洛斯剪完视频,配上那首《瑟菲斯进行曲》

    听完时泪流满面。

    时代的烙印就在影像里那短短的三分钟,只是那时候以为不过是平常的一天。

    阿瑟兰关闭星网,躺在床上。

    窗外是深蓝色的夜空,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慢慢的,两边泅出一点湿痕。

    此后的一年。

    两年。

    五年。

    五年发生了除此之外的许多大事,帝国分裂,区域间各自为政,不受帝国管辖,而王室并无兵力征讨。

    第五年的夏天过去,迎来了深秋。

    麦奈花早已熟透,花瓣从金黄变成橘色。

    花蜜到了最甜蜜的时候,棕熊也受不了这股气味,偷偷溜到山下蹂虐花田。

    噩梦鸟之森的范围扩大到了沿海,海岸线的对面是风暴之眼的旧址。

    一座高大的方尖碑矗立在深蓝色的海水当中。

    沿岸种着火红色的巨叶枫,枫树下摆放着一盆一盆的麦奈花,道路两侧每隔一千米就设计了观景台和休息站,提供周到的服务。

    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历史景点,每日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

    阿瑟兰今天休息,没有穿军服,抱着肥成一只水桶的猫猫虫沿着海岸线遛弯。

    耀依然穿着白袍,手臂上戴着一个环卫监督的袖章,他冷冷地扫了眼阿瑟兰:“再胖下去,他就该生病了。”

    阿瑟兰把猫猫虫抗在肩上,猫猫虫咪咪叫,费力的蹬腿,他挠了挠猫猫下巴,撸着那条蓬松的尾巴

    “胖吗,哪里胖?蜂蜜腿这么短,已经很瘦了”

    耀:“……”

    懒得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耀扫了扫周围,忽然眉毛倒竖,从口袋里掏出银色手/枪,对着攀花折草的虫族一梭子弹。

    受到惊吓的虫族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抖得不出话,色厉内茬:“你是谁?你要谋杀吗?巡逻队呢!巡逻队!”

    耀拢了拢袍袖,居高临下:“不用喊了,看到这个袖章了吗?用枪合法,是特批的。”

    那虫族激动的不行:“谁批的!这是违法乱纪,是谋害公民!我要控诉他!”

    耀挑眉,看了眼不做声的阿瑟兰,冷淡道:“那你去吧,记得名字,阿瑟兰·提莫休。”

    阿瑟兰咳嗽一声,一边走一边逗猫,远离最近脾气很差的耀祭司,留他欺负路人。

    走进观景台,阿瑟兰把肥的不行的猫猫虫放在石凳上,出神的看海。

    不会回来了吧。

    都已经深秋,麦奈花快要谢了。

    过几天,还要去参加地宫里一位修士的婚礼,婚礼之后就是冬风该来的时候,也是噩梦鸟最安静的季节,现在不止秋天,寒冷的冬日军队也会放假。

    回到家烤火,闻一闻麦奈花秸秆燃烧散发的香气。

    那也是很舒服的事。

    阿瑟兰垂下眼睫毛,撸猫猫虫:“要不是你绝育了,我都想给你找个伴儿。”

    猫猫虫:“……”

    阿瑟兰掐猫屁股:“耀,你的另一个主人吃了点奇怪的东西,必须要确认没有危险才会回来,他吃的什么?鳄鱼的蜂蜜吗?哈,可能只是骗我而已,老子不怕,明天我就立刻结婚,原地生蛋,生个十七八筐的放着玩,懂吗?”

    阿瑟兰翘了翘嘴角,又失落的垂下来,海水反衬着阳光,波光潋滟。

    背后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阿瑟兰回头,拒绝满级:“不买花,不找导游,不住宿。”

    他的目光忽然顿住,僵硬片刻,往上。

    雄虫沉默地望着他。

    山川失去颜色,唯独那双茶绿色的眼睛眨了眨,慢慢漾起一丝涟漪。

    风带着麦奈花的香气从两人之间穿过。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时,最平凡的每一刻。

    作者有话要:  正文完结啦

    看到评论区了。_(:з」∠)_

    ……不是很甜吗(猴子挠头)那我,再写一章番外。

    本来定的番外是在原始时期,雄虫还在筑巢时候的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