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章“好日子”走远</p>
“考成法?”</p>
首先接过书册的是荀攸。</p>
他满脸的狐疑，不明白苏曜何时，又是从哪里搞来了这么部崭新且精美的书册。</p>
据他所知，之前活字印刷几乎被董卓摧毁，在苏曜返京后虽然又安排工坊重制，但因为时间和成本问题，新的那个印刷坊似乎是采用雕工艺，优先制作那些“考试资料”的经史子集等书，就这还没完成。</p>
而眼前这本书册，不但装订精美，纸张更是洁白细腻，触温润，一看便知是用上等材料制成，绝非寻常书籍可比。</p>
虽然还没有看内容，但只看这工艺，就是真真切切的价值连城啊。</p>
如此宝物，大将军从何而得</p>
总不能是他自己写的吧</p>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p>
荀攸怀揣着满心疑惑与震惊，缓缓翻开考成法，目光刚一触及书页上的文字，整个人便如被定住一般，再也无法移开视线。</p>
起初，他的眉头还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书中内容的深意，可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表情就变得的凝重至极，尤其是当他指尖在“月有定考，岁有稽成“八字篆刻上划过时，他的指更是不住的颤抖起来。</p>
而当他翻到一个名为“三本簿”的条目时，瞳孔骤然紧缩：</p>
“什么！”</p>
“这是要将司徒府总揽的上计大权也一分为三啊！”</p>
听到荀攸尖锐的惊呼，本就在一旁心痒难耐的司马朗赶紧上前查看。</p>
他凑近荀攸，伸着脑袋念道：</p>
“诸衙署立三簿：一本送科道备案，一本呈内阁核验，一本存部院自查。”</p>
话间，司马朗的声音也突然拔高：</p>
“凡六部题复、行勘等事，以道里远近、事体缓急立定程限，置立文簿存照！“</p>
“嘶——”</p>
司马朗话音一落，书房内抽气声此起彼伏。</p>
他们为何如此震惊</p>
一切都要道大汉的上计制度来。</p>
所谓上计，就是年终考绩制度，它始于战国，计指“计书”，即统计的簿册。</p>
没错，大汉朝自然也是有审计的，不过嘛，还比较原始。</p>
“大将军！”荀攸急促道，“自高祖设上计制度四百年来，从来都是岁末由郡国呈报户口垦田之数，丞相府勾校虚实便算完结。”</p>
“而眼前这薄薄的书册，竟要求从诏令签发就开始记录：某日收到某令，某日派员督办，某日完成初核每个环节都要经人画押留档”</p>
“这如何使得”</p>
“这是要把三公九卿都架在火炉上烤啊！”</p>
紧接着，卫觊也跑上前来，看着那“六科监督”条款喃喃自语。</p>
按这考成法所，除了都察院的监察审计官员外，过去只是作为加官的给事中也将成为常设，根据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设六科辅助皇帝处理政务，并监察六部，纠弹官吏。</p>
其中吏科给事中要带着原始档案到兵部查核军械账目，户科给事中则要实地丈量太仓存粮——这等于让六百石的官拿着尚方宝剑督查二千石大员！</p>
而且，他还是二次审核，在审计司之后再审一次！</p>
在这层层审核之下，一旦事发，那会是多少人的脑袋落地</p>
荀攸的指尖微微发抖。</p>
他意识到了，最致命的革新就藏在“层层考成“四字里：</p>
县令的政绩要府尹作保，府尹的考语要刺史具结，刺史的评核要尚书台联署。</p>
倘若某县谎报垦田，不仅县令要问斩，连带作保的府尹、刺史都要追责——这分明是商君“连坐法“借尸还魂啊！</p>
“大将军，您可知这'考成簿'要断多少人的命根”</p>
荀攸声音发涩，脚冰凉。</p>
弘农杨氏之所以能四世三公，靠的就是把控州郡上计时的“酌情处置”。</p>
如今这层层画押的文书制度，简直是要把世家经营多年的关系连根拔起。</p>
就在荀攸和司马朗看的心惊胆战的时候，郭嘉却抚掌大笑：</p>
“妙极啊妙极！”</p>
“昔年黄巾之乱刚平，冀州谎报流民返乡五万户，结果刺史府核验时连个鬼影都没有。”</p>
“若按此法，从经吏到州刺史都要在簿册留名，谁敢拿九族性命替人作假”</p>
“大将军这考成法，真乃拨乱反正、革新吏治的不二良方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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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的赞叹让荀攸和司马朗的脸色更加难看。</p>
他们深知，这考成法一旦推行，将会对现有的官僚体系造成巨大的冲击，尤其是那些依靠关系和人情往来维持地位的世家大族，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荀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开口：</p>
“大将军，此法虽好，但推行起来恐怕阻力重重。”</p>
“这三本簿制，倘若推行，不知要断多少人生路啊”</p>
荀攸话未完，只听苏曜敲了敲案几，众人立即噤声：</p>
“汉室何以衰微地方失控乃是重中之重！”</p>
“之前我查阅司隶校尉的档案，发现白波之乱前，河东大旱，朝廷拨粟百万斛，前任太守竟敢勾结豪强倒卖官粮——就因为上计时一句'仓储损耗'便糊弄过去。”</p>
“如此之事，绝非河东一地个例，若不堵塞漏洞，我等大业岂不是处处漏风，都便宜了那些蛀虫”</p>
见苏曜态度坚决，荀攸叹了口气：</p>
“大将军明鉴！”</p>
“此法本意虽好，但各州郡文书浩如烟海，若真按'月有定考'执行，恐怕“</p>
话未完，苏曜便将之前他们讨论的，写有统计司的竹简推到他面前：</p>
“所以需要统计司与都察院联动。”</p>
苏曜指划过新绘制的考成流程：</p>
“统计司按行业制定标准文簿，都察院训练算学吏员核查。”</p>
“譬如河工验收，须同时呈递物料清单、民夫名册、钱粮流水三套文簿。”</p>
道这里苏曜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向荀攸：</p>
“上个月，你叔叔荀文若就在京中宅邸内新修祠堂，连每根椽木的来处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吗这事儿就真有那么难吗”</p>
荀攸顿时汗透重衣。</p>
一时间他颇为有些惶恐，搞不懂自家宅中之事就被大将军摸了个清清楚楚。</p>
见荀攸被苏曜一句话堵住了嘴，司马朗不得不再次站了出来。</p>
没办法，这个时候了，他硬着头皮也必须要上啊。</p>
倘若按苏曜考成法，把所有政务都要留下可追溯的文书，那世代把持地方信息的世家大族就失去了最大的筹码，这这太可怕了。</p>
“大将军三思啊。”</p>
司马朗再次劝道：</p>
“且不此法牵扯甚广，具体细则难以落实一事。”</p>
“就如今在位司徒的杨文先（杨彪），那是四世清德，海内所瞻，有功于朝廷，倘若贸然处之”</p>
“等会——你刚刚是跟我杨文先四世清德，海内所瞻，是个清白世家”</p>
紧接着，苏曜就抽出锦衣卫密报的档案扔在桌上：</p>
“那就来看看你口中这位海内所瞻之人的勾当：弘农杨氏在雒阳有粮仓十二座，在董卓入京时可以是大力支持，方才有他平步青云以太中大夫职接替董卓为司空后又进司徒，这就是他有大功于朝廷的表现吗”</p>
苏曜的话的众人沉默不语。</p>
没错，杨彪一开始其实与董卓是一伙的，后来才翻的脸。</p>
朝堂之上，人所共知，但是其实不算什么。</p>
毕竟一开始董卓是袁家请进来的，而董卓初期也投桃报李，给世家大族们很多好处。</p>
这些事情，只能一码归一码吧。</p>
当然了，心里这样想着，但这会儿让他们出来驳斥苏曜，那也没人来自找没趣。</p>
甚至，以几人的聪明大脑，见苏曜如此快的拿出事涉杨彪的这些档案时，心中就已经生起了一丝警惕。</p>
继苏曜在洛阳杀种拂，废司空后，这会不会他又加快了废三公的步伐，准备要对司徒杨彪下了</p>
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又不一样了啊。</p>
一念及此，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思虑该如何应对。</p>
眼下外部战火未消，内部革新之火也熊熊燃烧。</p>
大将军如此行事如此急迫，实在难言好坏。</p>
诸事叠加，司马朗更加坚定要力劝的决心。</p>
谁知，就这时：</p>
“杨彪如此，其他人又如何呢”</p>
只见苏曜突然又拿出一份档案，递给司马朗：</p>
“河内司马氏——据报也曾有多人在孟津渡目击其私运禁军制式甲兵到河内的坞堡，这岂不是司马防当洛阳令时的顺牵羊”</p>
“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