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合章）</p>
高邑城，崔宅。</p>
诸位冀州官吏、世家子弟、地主富商们齐聚一堂，神色惶惶。</p>
“不行了。”</p>
“韩使君完蛋了。”</p>
“我等必须早做打算才是啊。”</p>
首先话的是一个留着消瘦的中年男子，他是冀州有名的富商，姓何名通，平日里与韩馥还算关系密切，但如今局势危急，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和家人考虑。</p>
“好家伙！我还道你们聚这么多人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居然是要背叛韩使君吗！”</p>
治中李历瞪大了眼睛，急声怒斥：</p>
“你可知道高邑城中还有多少忠勇之士，信不信我喊上一声就叫你人头落地”</p>
何通脸色骤变，却强装镇定，冷哼一声：</p>
“李治中，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些无用的话”</p>
“你高邑城中的忠勇之士，他们现在除了欺负欺负我等百姓，还能打得过谁”</p>
“韩使君大势已去，苏曜的大军压境，不赶快想法子自保，难道要大家伙都陪着他一起送死不成！”</p>
送死，没错。</p>
如今局势已非常明朗。</p>
在南面，大将军苏曜摧枯拉朽的大破了他们二十万大军，邺城和巨鹿是不战而降。</p>
而在北面，又有十数万幽、并、青州和辽东的诸胡联军在重新整编后挥师南下。</p>
冀州北方城池一个个不是身陷重围，就是被一鼓而破。</p>
高邑城中虽还有万余大军，但在这如此悬殊的差距之下，就连街头孩童都知道，高邑城是守不住的。</p>
李历听了何通这番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双拳紧握，张了张嘴，刚了声“你”字就被他咽了回去，实是不知该如何反驳。</p>
本来吧，他本能的想要用忠义之来驳斥。</p>
但是张嘴的那一瞬间，他就想到自己这些人干的是扯旗造反的事情。</p>
虽然那苏曜再有千般不对，但人家代表的是朝廷正统，只要一天不篡位，自己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哪有资格谈什么忠义二字</p>
然而心中不甘的火焰熊熊燃烧，突然间，李历灵一动，目光转向首座的一位长者：</p>
“崔公，您德高望重，莫非也是如此看法吗”</p>
崔公，崔烈也，乃是大名鼎鼎的博陵崔氏家主。</p>
不过，他在如今更著名还要数他堂堂清流出身，一世清明，却因耐不住诱惑，钱买官，混了个三公司徒一事了。</p>
要知道本来灵帝卖官，三公标价可是一千万钱。</p>
而崔烈通过汉灵帝刘宏的傅母程夫人，最终却搞了个五折优惠，只了区区五百万钱便搞定。</p>
这买卖一度让皇帝刘宏暗暗后悔，也让那程夫人名声大噪，逢人便吹自己，让堂堂冀州名士折腰。</p>
如此一事，可谓是让崔烈在清流中名声扫地，连他的儿子都嫌父亲有铜臭之气，两人一度因为此事爆发口角，在宫门前玩了出你追我逃。</p>
“臭子！”</p>
“爹打你都敢跑，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知道孝字怎么写吗！”</p>
崔烈当时边追边骂，气急败坏。</p>
而时任虎贲中郎将的烈子崔钧，穿着武官袍，一边跑还一边理直气壮的反驳：</p>
“舜对待他的父亲，杖则挨，大杖则跑，如此方不陷父亲于不义也！”</p>
如此一才将那崔烈羞愧的停下脚步。</p>
不过，即便有此逸闻，即便为士林不屑，但是崔烈到底还是曾官居三公，位高权重。</p>
可以，崔烈的资历不要荀彧他们比不了，就连卢植、黄琬和杨彪等人也是他的后辈。</p>
而且，在董卓乱政时，崔烈还旗帜鲜明的反董，一度锒铛入狱，最终讨董胜利后才被解救。</p>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在朝堂上高居要位，又如何跑回了冀州老家呢</p>
那自然是因为最后他还是站错了队</p>
崔烈，他不但与赵谦有旧，而且他也不知是臭脾气的毛病改不了，还是因为之前的那些臭事让他羞愧。</p>
总之，崔烈是董卓上了他反董，苏曜上了他也反苏，旗帜鲜明的站队清流世家，与其表率杨彪站在了一起。</p>
结果嘛，也就可想而知。</p>
数代清明的弘农杨氏，竟然也是搞了个身败名裂，他崔烈虽然因为没有实际为害，未被牵连判罚，但他气的是弃官而走，跑回了老家冀州，在这里继续反苏。</p>
虽然没有直接出仕加入韩馥的队伍，但崔烈凭借博陵崔氏在本地庞大的影响力，很是帮他动员组织了一波人力和资源。</p>
在他的预计中，幽冀之地将成为天下反苏的中心，在他们的号召下，各路诸侯群雄并起，逆贼苏曜将陷于重围，焦头烂额。</p>
然而，局势的发展大大超出了崔烈的预料。</p>
苏曜大军摧枯拉朽的横扫了幽冀之地，短短时间内便平定了大部分地区，回过神来后，陷于重围的竟然变成了他们自己！</p>
“崔公，您倒是句话啊！”</p>
李历急声道：</p>
“苏贼残暴无道，若归降于他，我等必遭其毒，家业与荣耀也将毁于一旦，您一直都是这样的，总不会现在反而看不清局势了吧”</p>
“看不清局势的是你啊，李治中。”</p>
崔烈在上首闭目沉默，话的声音却是从后面传来。</p>
李历回头一看，顿时傻眼。</p>
来人竟是本应在死牢里腐烂的沮授沮公与。</p>
“你，你怎会在这里！”李历惊呆问，“莫非你真是投了那苏曜！”</p>
这自然非也。</p>
苏曜根本都没注意到沮授的存在。</p>
且当日大战，苏曜斩耿武，大军穿阵而过，沮授与一众冀州军高级将官们一起被卷入其中。</p>
不过，相比于其他浴血战死的同僚，沮授运气好那么一点点，他受到了战马的冲击，昏死了过去，然后被亲兵紧紧护住，最后一起当了战俘。</p>
“啊”</p>
“有一群儒生在寻死觅活”</p>
战后，清点战俘和战利品时，苏曜就得到了这么一个报告。</p>
耿武率领二十万大军，其“指挥部”同样非常庞大，有着大量文职官吏。</p>
与兵士们很老实的接受了整编相比，这些读书人则多有不服。</p>
能够跟随耿武出征的，可以都是冀州最死硬的反对分子群体。</p>
此番兵败被俘，他们很少有人乖乖投降，反而多喊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要为韩使君和耿长史赴死，硬着脖子要苏曜的大军给他们砍头，以全其名节。</p>
更有甚者干脆就破口大骂，痛斥张郃麹义等人助纣为虐，苏曜背逆天道，以强权践踏正义，多行不义必自毙云云。</p>
这些人其言语之犀利，令苏曜帐下的士兵们多为之咋舌，闹哄哄让人非常头疼。</p>
毕竟这都是些读书人，又多是出身当地世家，不乏有名望影响之辈，张郃等人不敢擅专，只好将这些人分开看管，好生养着，然后急报苏曜。</p>
对此，苏曜的处理办法很简单——眼不见心静：</p>
“撵走，都给我撵走！”</p>
“本将军的大军里不养闲人，让他们想死就出去自杀，不想死的就滚回高邑陪他们的韩使君去，好好看看这天下究竟是谁能做主。”</p>
于是乎，苏曜一声令下，也不管那些被俘的儒生里有没有什么主要角色或者重要人士，他是一股脑全部撵走，赶出了军营，让他们给韩馥带话。</p>
背叛朝廷，负隅顽抗者，必将付出血的代价。</p>
</p>
就这样，沮授等人在寒风中相互扶持着踏上归途，一路上，饥寒交迫，但心中忠义的火焰却烧得愈发旺盛。</p>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带着噩耗回到高邑后，等待他们的不是英雄般的待遇，而是严酷的盘问和冰冷的铁窗。</p>
“苏曜会那么好心把你们都放回来”</p>
“谁不知道那就是个人屠”</p>
“你们一路散播惨败的消息，动摇我军心民心，又是该当何罪”</p>
如此这般一串串的指责与斥问，搞得众人是心力憔悴。</p>
韩馥真的觉得所有人都反了，都是苏曜的奸细吗</p>
那倒未必。</p>
只不过，面对这惨烈的失败，韩馥已是红了眼睛，面对这满城的恐慌，必须要有人负责。</p>
他身为使君，身为大帅，自然是错不了的。</p>
所以一切问题，自然都是那个教唆他的沮授的错。</p>
当时自己如此信任他，对他的计策百般听从，不惜动员全州力量来与苏曜决战。</p>
然而，如今的战局却一败涂地，冀州大半领土沦陷，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p>
试问如果不是沮授的那些“馊主意”，自己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p>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将沮授等人投入大牢，任由众人如何辩解，都充耳不闻。</p>
对此，高邑城中诸人其实也没太大意见。</p>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韩馥不该把人抓了，却又拿不出任何应对之策。</p>
面对苏曜大军势如破竹的攻势，面对自己脖颈上越来越紧的枷锁，韩馥是全无对策，在将城防大事等交给别驾闵纯后竟然干脆就将自己关在府中，每日醉生梦死起来。</p>
使君不出面了，城中顿时恐慌更甚。</p>
在一片混乱中，无数百姓和世家开始疯狂囤积粮食，物价飞涨，不但大街巷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守城官兵们也是士气低落，站岗巡视者全无精神，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毫无信心。</p>
至此，韩馥虽然还有少数如别驾闵纯，治中李历等少数忠诚之人，但其他人则早就与其离心离德了。</p>
不过，由于韩馥还通过别驾闵纯牢牢的掌握这高邑的城防和军权，于是乎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至今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买通狱卒，在当地郡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将被囚禁的沮授等人放了出来。</p>
“李治中，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局势吗”</p>
满脸憔悴的沮授目光冷峻地看向李历，：</p>
“韩使君刚愎自用，良言难劝，高邑城又是孤城一座，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你又想凭何坚守”</p>
李历闻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p>
沮授这些话，他又如何不知</p>
但韩馥知遇之恩，他怎能就这么轻易放弃</p>
就在他还欲争辩的时候，何通立即抢白：“李治中，大势已去啊，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p>
“为了你那点无谓的坚持，难道你要送掉这全城百姓的性命吗”</p>
“为今之计，只有向朝廷投降，如此方能保百姓平安！”</p>
“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p>
嘶——</p>
李历倒吸一口凉气。</p>
他怒目圆睁的转向何通，怒斥其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为了一己私利妄图出卖冀州忠勇之士，与沮授这等苏曜的奸细狼狈为奸。</p>
“你们别忘了，苏曜是如何对付中原那些世家的！”</p>
“现在投降，你以为他就会放过你们吗”</p>
“做梦！休想！”</p>
“投降不过自取其辱，死得更惨罢了！”</p>
罢，李历一甩袖子，径自朝大门走去。</p>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p>
然而，就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崔烈突然睁开了眼睛：</p>
“来人啊！”</p>
“把李治中请去客房，让他冷静冷静。”</p>
顿时，几个早就守在门口的魁梧家丁便冲了出来，挡住了李历的道路。</p>
那李历见此，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怒视崔烈：</p>
“崔公！你这是何意！”</p>
“莫非你也要做那叛逆之人，投靠苏曜不成”</p>
崔烈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冷峻地看着李历：</p>
“李治中，你忠义之心，老夫敬佩。”</p>
“但如今局势危急，我们不能再无谓内耗了。”</p>
“事情就是这样。”</p>
崔烈视线扫过全场，缓缓道：</p>
“愿意与我等同心，保我冀州百姓的，老夫这里有给朝廷的降表一封，各位可都上前来签字署名，表明诚意。”</p>
“那不愿意的，为了汝的身家性命着想，就暂且在老夫的府上歇上几日，待大局已定再且自便吧。”</p>
崔烈的话音刚落，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有盘算。</p>
何通等人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忙上前表示支持，而一些原本犹豫不决的人，在崔烈的威望和压力下，也纷纷表态愿意签字署名。</p>
李历见无人为自己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鼻子怒斥崔烈道：</p>
“崔公！你身为朝廷旧臣，身为冀州名门！如今却要带头投降贼逆，你对得起先帝的信任吗对得起冀州百姓吗对得起你之前大言不惭言反苏的誓言吗！”</p>
“你以为老夫我是甘心愿意的吗！”</p>
崔烈横眉冷对：</p>
“可如今大势已去，韩使君又拿不出御敌之策，老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满城百姓陪他送死！”</p>
百姓百姓，李历听着崔烈张口百姓闭口百姓，他是一点不信的。</p>
但是，局势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颓然一声叹息，被崔府家丁带走。</p>
这一下，高邑城中过半有影响力之人不是被控制拿下，就是一起在降表上签字画押。</p>
接下来，崔烈郑重的把降表一式两份，交出一份给沮授，请其速速交给苏曜。</p>
“公与，这满城百姓的性命可就交给你了。”</p>
“我会派人通知守门的校，为你暗中开门。”</p>
“接下来，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服那大将军高抬贵，莫要牵连城中无辜啊！”</p>
崔烈的话音刚落，沮授便郑重地接过降表，深深一揖：“崔公放心，授定当竭尽全力，保我冀州百姓平安。”</p>
当夜，沮授便带着降表，连夜出城，直奔苏曜大军而去。</p>
“哦你原来就是沮授”</p>
苏曜接过降表，扫了一眼，抬起头来面色玩味的看向沮授：</p>
“上次不是叫的挺欢实，是要给韩馥尽忠，还在那拼命骂本将军吗”</p>
“怎么，这才几天没见就改了主意而且你这个降表上，我也没见你家主君名字。”</p>
“你沮公与竟是如此善变之人吗”</p>
“”</p>
听了苏曜的话，沮授露出了满脸的苦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