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渊阁离开后的徐鹏举并没有急着回五军府和那些个勋贵通气,而是回了家,并且直奔宗祠。</p>
望着宗祠内最显眼位置上的那块牌位,徐鹏举先是恭恭敬敬叩了三记响头,而后便陷入了沉思。</p>
时至今日,朝廷中出现的微妙变化,徐鹏举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但实际上,这种变化只有最顶层那一撮人能够看到,在徐鹏举的视角中,他也仅仅是感受到一鳞半爪罢了。</p>
而这个感受也只是刚刚才有。</p>
为什么陆远突然要自己重建江南都司,并且要用募兵制而不是恢复旧有的军户制</p>
两种制度各有优劣,单从军事角度出发,募兵制显然远胜军户制。</p>
但是要从政治角度出发,那么军户制是最适合大明朝的。</p>
军户加军田,就相当于将特定数量的户籍通过田地的方式牢牢控制住,强化了封建王朝对底层百姓和军队的控制力,虽然这样做会丧失一定的战斗力,但换来的却是长治久安。</p>
这些复杂的东西暂时不去探讨,先此刻,南北两京之间的矛盾首先来是由来已久,但是从来没有彻底激化过,而时至今日,与其是南北两京之间的矛盾,倒不如是嘉靖和陆远之间的私人矛盾。</p>
这样更纯粹也更好理解。</p>
所以这种时局的微妙变化,只在国家的顶层被察觉到,内阁几个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南京九卿也知道,司礼监那几个伴身的太监也知道,除此之外再无人知晓。</p>
要不然仇鸾也不会深夜跑到严嵩那里去打探消息。</p>
他并不明白嘉靖为什么突然动了扩军的心思。</p>
因为从明面上来看,整个国家是非常安定的,外患已经没有了,地方的经济也在复苏,朝廷的财政眼瞅着就要越来越健康,这种情况下,谁会往内乱甚至是内战上去想呢</p>
无论是嘉靖还是陆远总不可能满大街的宣传。</p>
而今天,徐鹏举隐约觉察到了。</p>
为什么陆远要用募兵制来重建都司。</p>
募兵制需要大量的军饷,一旦没有军饷募兵制顷刻而亡,是故,募兵制练出来的兵完全依赖钱粮的供应,谁给钱粮就服从谁的指挥。</p>
底层的兵才不会去关心皇帝和宰相之间的矛盾,因为那对于他们来太遥远,完全脱离实际。</p>
这就让徐鹏举觉察到了不对劲。</p>
难道真如张经所,陆远已经有了不轨之心</p>
那自己该怎么办。</p>
上疏嘉靖举报陆远吗。</p>
对此,徐鹏举很犹豫。</p>
他对大明朝是绝对的忠心耿耿,但对嘉靖或者整个朱老四一支可绝谈不上忠心。</p>
因为他是魏国公世系,不是定国公世系。</p>
根正苗红的南京派。</p>
正于此时,徐鹏举的背后跪下一人,同时响起声音。</p>
“爹。”</p>
沉思中的徐鹏举侧转回头,是自己的长子徐邦瑞。</p>
“爹,您都在宗祠里跪了快半个时辰了。”</p>
半个时辰</p>
那么长时间了吗。</p>
这个时候的徐鹏举才觉得两腿酸疼,刚欲起身便身姿摇晃,还是徐邦瑞搀扶着才勉强立足。</p>
“爹,出什么事了”</p>
徐邦瑞担心问道:“很久没见到您这般失神了。”</p>
“唉,没事。”徐鹏举不愿意,只脚步盘跚的向外挪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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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邦瑞便不敢再问,改口言道:“今天您入宫之后,家中来了几个总兵拜访,听您不在也没多待,留下拜礼便离开了,只让儿子替他们向您问安。”</p>
闻言,徐鹏举顿时停住身子,面色诧异。</p>
徐邦瑞继续言道:“这可真是奇了怪,这些个地方上的总兵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骄矜跋扈,过往几年从不见他们来咱们家拜访,怎么今天这般奇怪,竟是联袂登门。”</p>
“你想知道”</p>
“儿子就是好奇。”</p>
徐鹏举便叹出一口气来,道:“他们,并不是来拜为父的。”</p>
“啊”</p>
“几个月前,陆阁老让为父出面主持江南剿倭事项,批了二百万两的预算,各省几个总兵每人都能分润几十万两,实际上才剿灭了一万多名匪寇罢了,这些银子他们就算往下分,每人最少也能落个几万两,既立了功劳又扬了名声还落了钱财,这种好事谁不乐意,他们当然要来谢为父。”</p>
“怪不得。”</p>
徐邦瑞恍然大悟的点头:“这般好事能落到他们头上,完全是爹您的功劳啊,于情于理是该来拜谢您。”</p>
“哪里是为父的功劳啊。”徐鹏举摇头苦笑:“二百万两银子只是用来剿匪,这种事陆阁老需要为父出面主持吗他随便从兵部拎出来一个文书也能把这差事办的体体面面、漂漂亮亮了,这份人情完全是陆阁老送给为父的见面礼。”</p>
徐邦瑞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二百万两的见面礼那么大的笔。”</p>
“这就是陆阁老啊。”</p>
徐鹏举被扶着进入书房,接过徐邦瑞递上的茶碗感慨:“没有人能拒绝陆阁老的好意,因为他给的见面礼不单单只是银子,还有功劳、名声,谁能拒绝掉呢,邦瑞,你坐。”</p>
等到徐邦瑞坐下,徐鹏举便问道。</p>
“如果你是爹,陆阁老让你来做这件事,你做吗”</p>
徐邦瑞答道:“爹都无法拒绝的事,儿子又哪里能例外,自然是无法拒绝的。”</p>
“所以,知道为什么这些总兵要来谢为父了吧。”</p>
徐鹏举言道:“他们倒是想直接去谢陆阁老,但是身份不够,所以只能来谢为父罢了。”</p>
“儿子明白了。”</p>
“咱们家好听点是国公,但实际上这一百多年来在南京不就是供台上的菩萨吗,地方军权早就在这些个总兵、守备里攥着,咱们能指挥动吗。”</p>
徐鹏举感慨万千的道:“所以他们这些个总兵过往时节从不曾来拜访过为父,可今天却联袂而来,以后他们还会来。</p>
但咱们自己不能糊涂,他们拜的并不是为父啊,而是看到陆阁老将这么好的肥差交给了为父,误以为为父和陆阁老的关系亲密罢了。</p>
陆阁老这一又何尝不是在提醒为父,他老人家,可以一句话就让咱们徐家瞬间在整个江南变得炙可热,也能一句话,让咱们家重回冷冷清清。”</p>
徐邦瑞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p>
“陆阁老能这般厉害”</p>
“别的地方不敢,但在江南,陆阁老确实已经可以呼风唤雨了。”</p>
徐鹏举言道:“之前为父看的还不是太通透,是你今天有总兵来拜访,为父这才算反应过来啊。”</p>
沉吟片刻后,徐鹏举又道。</p>
“怪不得,怪不得陆阁老要为父先去见见</p>
“爹,什么事”</p>
“就是”</p>
徐鹏举欲言又止,随后摆:“你先出去吧。”</p>
“是。”</p>
徐邦瑞不敢追问,起身离开,只在关门时听到徐鹏举的沉重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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