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徐张师生关系断绝</p>
“你且问来！”</p>
“朕但凡知晓，自当言无不尽！”</p>
殿内。</p>
嘉靖挥了挥。</p>
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钱变得更多。</p>
哪怕这个人是皇帝。</p>
更何况，内帑的钱，和户部的钱，那能是一回事吗</p>
不能啊。</p>
严绍庭点点头，拱道：“臣斗胆，躬问陛下何为民”</p>
何为民</p>
这个问题一出口。</p>
嘉靖便笑了起来。</p>
但凡是皇帝，入职的第一天就会被灌输这个问题的答案。</p>
嘉靖笑着道：“自朕以下，天下士农工商皆为民。”</p>
严绍庭却是不急不慌再问道：“臣斗胆再躬问陛下，何等子民，当以税课”</p>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变得尖锐了起来。</p>
皇帝之下，天下间的所有人自然都是民。</p>
可这些民里面，又有哪些人是需要缴纳税课的。</p>
嘉靖亦是收起脸上的笑容，开口道：“宗室、皇亲、国戚、勋臣、文武、功名之外，皆以税课。”</p>
皇帝所点到的这些人。</p>
其实就是大明朝当下的特权阶级。</p>
是享受着天下人供养的那个特权阶级。</p>
他们不事生产，不需要承担任何的责任，就能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p>
严绍庭最后开口道：“臣斗胆，再躬问陛下，若有投献依靠宗室、皇亲、国戚、勋臣、文武、功名之民，若有如前番翰林院学士、詹事府詹事董份之辈，所被压榨剥削侵占田地户籍之民，是否亦当以税课”</p>
这。</p>
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p>
张居正顿时目光一闪。</p>
他明面上，脸色紧绷，但心中已经是心怒放。</p>
自己没有看错人！</p>
严绍庭至诚之心，赤子之心，诚不欺我！</p>
他就是十足的变法派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p>
一时间。</p>
张居正看向严绍庭的眼神，都变得暧昧了起来。</p>
而徐阶却是当即沉声开口，呵斥道：“严侍读胡言！类如董份之人，岂能是满朝皆是！天下百姓，又岂能皆被盘剥侵占宗室皇亲皆为太祖高皇帝之血脉，勋贵与国同休，难道严侍读也要查他们吗！”</p>
严绍庭亦是不甘示弱道：“官校藐法，横于城中！驾帖捕民，格杀庄佃，所在骚然！挟奏有司，擅入府县，凌辱殴置，习以为常！</p>
“有美女子过府，掠入与淫，女幼不敢接，即大怒，投以与虎！置酒作乐，召妓者歌舞，极诸淫纵，内使谏者，辄非法拷掠，或触其怒！</p>
“自太祖高皇帝始，便有宗室皇亲犯法，被太祖高皇帝申斥惩戒，历代先皇时也常有王公犯法，遭遇历代先皇训斥严惩。</p>
“下官未曾要查宗室皇亲，亦只言若有应在籍人丁，应税课之民，若投献或别因投献与王公，又该如何计量议论。</p>
徐阁老加罪于下官，动辄便是下官要查王公宗亲，实乃诬言！”</p>
大明朝的那帮王爷，还有王公们，就没有几个是好货色的。</p>
自从太祖、太宗两朝之后，大明朝的这些群体就成的被当成猪去养了。</p>
没了政治上的权力，这帮人自然就开始在地方上为非作歹。</p>
而为了维系皇权统治地位，在位的皇帝往往也只能是降旨训斥，而不做其他惩罚。</p>
但这件事却是可以的。</p>
只要自己表明不是要查这帮人，而是问百姓之事即可。</p>
这时候。</p>
张居正则是目光黯淡了几分。</p>
他本以为严绍庭会是无惧无畏的好汉子。</p>
但是没想到严绍庭在面对宗室问题的时候，依旧是选择了退让。</p>
不过只是稍稍一想。</p>
张居正便释然了。</p>
即便是自己，现在也不会将这件事情提出来，更遑论严绍庭了</p>
而被反驳了的徐阶。</p>
则是开口辩解道：“老夫只是唯恐严侍读要查我朝宗室皇亲，动摇国家社稷根本。”</p>
完之后，徐老狗便不再开口。</p>
嘉靖却是陷入两难。</p>
自己那帮亲戚是个什么货色。</p>
他又岂会不知道。</p>
可是啊。</p>
这些亲戚不能动啊。</p>
哪怕只是稍稍惩戒过度了，这帮人就能一路哭嚎着跑到南京城，跑到孝陵前哭诉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不仁不义，不讲皇家亲情。</p>
难办！</p>
半响之后。</p>
嘉靖才开口道：“此类百姓，当问之以是否自愿，而定其是否当以税课。”</p>
这就是不管的意思了。</p>
严绍庭心中明白，点头道：“若如陛下所言，臣以为若清查天下各道应在籍税课人丁，较之于成化朝时六千五百万人丁，或可增加人丁至八千万与九千万之间。”</p>
近百年的时间。</p>
增加个两三千万的人口。</p>
大概是能做到的。</p>
去掉那些被各王府和王公大臣霸占的人口，能有个一千多万的交税人口增长，也是可行的。</p>
就是这个数。</p>
按照严绍庭记忆中的推算，都是个保守数字了。</p>
毕竟隐户这个事情，从太祖高皇帝时期就已经开始发生了的。</p>
二百年下来。</p>
为何国初六千五百万税课人丁，到现在还是这么多人</p>
这就是个值得考量的问题了。</p>
这二百年多出来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p>
也是个需要考量的问题。</p>
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五百万之间的增量</p>
嘉靖心中再一次迅速的算起账来。</p>
很快。</p>
他就计算完毕。</p>
哪怕只是能通过清查天下各道应在籍税课人丁只有一千万，也是可以的。</p>
所一千万人丁缴纳各项税课。</p>
朝廷和内帑，就能多少一大笔的财税收入。</p>
“足以！”</p>
终于。</p>
足以两个字，从嘉靖的嘴里出。</p>
只是，一如既往。</p>
嘉靖还是看向了严嵩等人。</p>
他笑着问道：“严阁老，你们觉得天下人丁，这些年到底有无增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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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抬起头，有些老眼昏的样子，眯着眼看向珠帘后发问的皇帝。</p>
随后他慢吞吞的转头看向高拱。</p>
“陛下问天下人丁的事情，该是问掌户部事的高阁老才对。”</p>
嘉靖的目光立即顺势看了过去。</p>
高拱只能开口道：“回禀陛下，大明立国已有二百年，国初人丁六千五百万，成化朝清查亦是如此，但至今也有百余年，臣以为天下人丁定然是有所增长的。”等到高拱完之后。</p>
严嵩这才开口道：“想来也是如高阁老所言，这天下人丁，大概是有所增长，只是到底增长了多少，还是要好好的查一查，才能清楚。”</p>
首辅一如既往的体察圣心。</p>
随便一开口，就丢了一个台阶给皇帝。</p>
嘉靖顺势抖袖挥道：“那就好好的查一查，让户部去查，查清楚，查明白了，各项税课依照成例交代下去。”</p>
皇帝一开口。</p>
最先跳出来的竟然是户部尚书高燿。</p>
只见高燿面带喜色，躬身抱拳道：“陛下圣明，户部自当好生当差做事，查清现今天下人丁几何！”</p>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p>
这帮人整日里争权夺利的，都不知道顾及顾及户部这个钱袋子里还有没有余粮。</p>
不过现在。</p>
高燿觉得自己还能在户部多干几年。</p>
毕竟今年朝廷就能从海外的丝绸生意上，再得七百万两的尾款。</p>
现在又可以清查天下各道人丁。</p>
到时候哪怕只是增长个千把万人丁，只要让这些人开始缴纳各项税课。</p>
户部就又能多一笔税银。</p>
钱多了。</p>
自己这个户部尚书的腰杆子才能硬起来啊。</p>
往日里</p>
堂堂的户部尚书，只有当孙子的份！</p>
不提也罢！</p>
见高燿这般热情。</p>
嘉靖脸上露出笑容，他缓缓站起身：“那就好生去做事，今日诸事依照诸位议定降旨行文照办，清查各道人丁尤为紧要，不得有误，各司官吏不得阻拦。”</p>
完之后。</p>
嘉靖这才想起来，为何要清查天下各道人丁。</p>
他紧接着道：“待各道人丁查明，户部移交账目，礼部会同内阁敲定两京一十三省定额取士数目。”</p>
张居正当即躬身。</p>
“臣领旨谢恩。”</p>
嘉靖这时候侧目看向吕芳。</p>
吕芳当即开口：“诸位自回本部衙门当差做事吧。”</p>
严绍庭闻声上前搀扶起老严头。</p>
由严嵩带头，躬身作揖。</p>
“臣等恭送陛下。”</p>
嘉靖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p>
进到了内殿，竟然是喜难自抑的挥舞着双。</p>
而在殿前。</p>
众人则是心神各不相同的鱼贯而出。</p>
忽的。</p>
在这万寿宫宫门里。</p>
徐阶脸色却是骤然一变。</p>
他看向已经在宫门外的张居正。</p>
“顺天府难道都忘了规矩了吗！”</p>
“阁臣尚在其后，尔等便已出得宫门”</p>
顿时。</p>
整个宫门内外，气氛顿时一滞。</p>
而已经走出宫门的张居正则是脸色紧绷，转身看向站在宫门后的徐阶。</p>
这个往日里的先生。</p>
搀扶着老严头走在最后面的严绍庭，当即抬头看向前面。</p>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神色变动。</p>
而严嵩则是掌紧了紧大孙子的臂，给了一个眼神。</p>
张居正持身站在宫门前，望着当众训斥自己先于内阁走出万寿宫的徐阶。</p>
他的脸色平静不起波澜。</p>
可是心中，却已经掀起轩然大波。</p>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p>
自己往日里的这位先生，今日能当众以先出宫门这等荒唐的理由训斥自己。</p>
足以明很多事情了。</p>
他当即挥袍躬身，侧身站在宫门一角。</p>
“下官，顺天知府，知罪。”</p>
“恭请徐阁老先行回阁。”</p>
完之后，张居正又连连后退，几乎是要贴到宫门下的墙上了。</p>
徐阶则是在众人的注视下。</p>
亦是面色不改，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跨过宫门下的门槛木，走出了万寿宫，侧目看向躬身在一旁的张居正。</p>
徐阶冷声道：“顺天府民生未定，民情如火，堂官当思如何治民一方，而非无端挑拨是非，搅动朝堂不宁。本官为内阁辅臣，若视见京畿之地横生变乱，自当奏请圣上严惩，若有大过，当以革除！”</p>
完之后，徐阶当众挥袍卷袖，长去万寿宫外。</p>
严绍庭看的是一阵目瞪口呆。</p>
他不由侧目看向搀扶着的老严头。</p>
徐阶这是在和张居正断绝师生关系</p>
若不然，徐阶也不可能当众出这些话来。</p>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非往日师生之间私下里的谆谆教导。</p>
只是不论他如何想。</p>
众人已经是纷纷走出宫门，纷纷无视一旁躬身弯腰揖行礼的张居正。</p>
等到严嵩被严绍庭搀扶着走出宫门。</p>
老严头却是拍拍大孙子的，停了下来。</p>
他看向张居正，面露笑容：“太岳时任顺天府，还是多加留意民生为好，只是宦海沉浮，一时岂可表于一世若有困惑，老夫愿为开解。”</p>
张居正却依旧是保持着躬身弯腰的姿势，不发一言。</p>
而在前面的众人，则是心中一阵猜测。</p>
这是徐阶和张居正断绝师生关系后，严嵩便立即投来招揽之意了</p>
首辅和次辅，当真是有意思。</p>
老严头见张居正不话，也只是微微一笑。</p>
随后由着严绍庭搀扶着，走下台阶。</p>
只是。</p>
大明内阁次辅徐阶，和往日寄予厚望的学生张居正之间的师生关系。</p>
却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断绝。</p>
这件事。</p>
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所有该去的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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