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谁反对谁就是天下人的敌人</p>
皇城午门。</p>
今日前来此处静坐的官员们，并未曾离去，而是在严世蕃的带领下，懒洋洋的盘腿坐在地上。</p>
刚好这时节气候不热不冷。</p>
阵阵微风爬上宫墙，再吹拂下来，倒是令人舒畅不已。</p>
严世蕃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p>
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p>
打开盒子。</p>
周围几名官员便看到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炒豆子。</p>
严世蕃也不吃独食，向后挪了挪屁股，让众人围着木盒子。</p>
“闲着也是闲着。”</p>
“都吃点”</p>
完，他自己便捏一颗炒豆子送入嘴中。</p>
周围几名官员瞧着严世蕃的举动，又看了看午门下的几位阁老。</p>
最后还是选择心一横，伸捏起炒豆子送去嘴里。</p>
反正今天来都来了。</p>
现在也不差在这午门前当众吃炒豆子的事情了。</p>
而如同严世蕃一样的人，其实在午门前却并非少数。</p>
乌泱泱的人群中。</p>
不多时就散发出各种香味来，尽都是这些前来午门静坐的官员，提前备好带来的。</p>
一时间。</p>
堂堂皇城大内，宫门前。</p>
反倒成了这帮当朝百官们的秋游场。</p>
午门下。</p>
徐阶看的是满脸怒气，却又无可奈何，莫敢发作。</p>
他侧目看向一旁的高拱三人，眉头更是愈发皱紧。</p>
这三人是指望不上了。</p>
现如今也只能看皇帝到底是什么个意思。</p>
正当这时。</p>
一名在内阁做事的中书舍人快步走到徐阶身后。</p>
中书舍人探身伸，声开口：“阁老，西苑那边皇上听闻此处事情，已经召见太子宾客及顺天府尹面圣奏对。”</p>
中书舍人的声音控制的很好。</p>
能让徐阶听得清楚，也能让高拱三人听明白。</p>
徐阶却是心中一颤，立马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前来通报的中书舍人。</p>
皇上竟然召见严绍庭和张居正了！</p>
徐阶眉头皱紧，眉心成川。</p>
皇帝这是摆明了要绕开内阁，单独对当下这件事情做出圣裁</p>
高拱听闻之后，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p>
他摆了摆，在徐阶的注视下，径直走到午门旁所设登闻鼓处搬来一把凳子，便闲情逸致的坐了下来。</p>
既然事情已经捅到皇帝那里，而皇上也单独召见严绍庭和张居正两人，那么这件事就和自己无关了。</p>
袁炜更是在徐阶目光看过来前，侧目看向身边的李春芳。</p>
“子实，为兄近来偶作青词一篇，不知子实可有空斧正一二”</p>
不等李春芳回答。</p>
袁炜便紧接着道：“就在澄清坊那边，便有一家不甚有名的店家，每日只做十桌饭菜，若是子实有意，今日为兄做东，请子实吃酒。”</p>
这时候。</p>
李春芳的视线里，已经看到目光投注过来的徐阶。</p>
但他更快一步，朝着袁炜抱拳拱，颔首弯腰：“樊中兄相邀，怎敢推辞，待今日事毕，定要赏阅樊中兄的佳作。”</p>
这两人都是擅长青词的个中高。</p>
理由正当合理。</p>
看了个空的徐阶，一口气彻底淤积在了胸口。</p>
这个李春芳！</p>
竟然也不是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p>
枉费自己前番百费周折，为他和严讷二人进步劳心劳神。</p>
徐阶心中郁郁，目光转动。</p>
片刻。</p>
他看向在场三人，而后又侧目扫向午门前静坐满地的朝堂官员们。</p>
徐阶冷哼一声，挥动衣袍：“老夫去万寿宫请陛见！”</p>
他也没请陛见后要奏对什么。</p>
只是丢下一句话，徐阶便在高拱三人注视下，走入午门。</p>
而在此刻的万寿宫中。</p>
嘉靖已经陷入沉思之中。</p>
严绍庭也不紧迫，默默的站定脚跟。</p>
毕竟是要更改官制的事情，老道长要是一口答应下来，自己恐怕真的要怀疑老道长是不是被什么邪祟给夺舍了。</p>
或是老道长修道修傻了。</p>
张居正站在一旁，微微侧目，目光似有似无的盯着严绍庭。</p>
他现在确确实实很想一探究竟，严绍庭的脑袋里究竟都装着些什么东西。</p>
于情于理。</p>
待官生保送官身制度，在当下确实是可行的。</p>
既保留了那些功名之辈的脸面，也给了这些人一个能够进步的通道。</p>
而且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有功名的。</p>
即便这些人不曾科举高中就能在期满之后获得官身，也不会受到朝中那些正经科举入仕官员的排挤。</p>
至多</p>
不过是这些人入了仕途有了官身之后，上限有限，很有可能一县县令就是这些人将来能取得的最高位。</p>
亦或是在地方府衙做佐贰官。</p>
张居正心中不由默默一叹。</p>
不论这件事情到底能不能成。</p>
今天严绍庭在万寿宫奏对的内容，必然会传扬出去。</p>
到时候，天下功名之辈就得认下严绍庭这个恩人。</p>
这个给他们开仕途之路的恩人。</p>
而外面那些在午门前聚众静坐的官员们，也得要感谢严绍庭。</p>
因为严绍庭至少明面上，是旗帜鲜明的站在朝堂命官一方的。</p>
好处全都叫严绍庭给占去了</p>
张居正有些无奈。</p>
而同样的。</p>
嘉靖此刻心中并不是在思考严绍庭所提的待官生保送制度，究竟是否可行。</p>
而亦如张居正一般，在思考着严绍庭在这件事情上所产生的影响。</p>
自己前不久才应允了徐阶所请，顺势让李春芳入阁，本就是为了用来平衡内阁和朝廷局势。</p>
若现在又让严绍庭得了这个天大的好处</p>
严家即便不结党，可在天下官员心中，却始终还是欠了一个大大的人情。</p>
哪怕嘉靖此刻心中清楚。</p>
严绍庭所提出来的办法，暂时确确实实是可行，是可以缓解朝堂命官和官府胥吏衙役矛盾的法子。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地方士绅豪强把持地方权柄的法子。</p>
但</p>
或许这子只是单纯的考虑解决办法。</p>
但朕！</p>
嘉靖目光微微一缩。</p>
自己需要考虑的却很多！</p>
而这个时候，徐阶也刚好从午门那边赶到了万寿宫。</p>
徐阶的身影出现在内殿门口。</p>
他眉头皱紧。</p>
徐阶发誓，自己用屁股想，都知道今日被传召入宫的严绍庭，还在今天所发生的这件事情上站在朝堂百官一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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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收益最大的选择。朝堂命官的权柄必须要保证。</p>
但是</p>
徐阶目光闪烁。</p>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自己却必须要反对严绍庭所提出的谏言。</p>
事情到这一步。</p>
已经由不得自己去思考什么选择是正确的。</p>
必须要为了反对而反对。</p>
然而。</p>
就在徐阶站在内殿门口，将要开口请陛见的时候。</p>
内殿里。</p>
严绍庭已经从袖中取出一份题本。</p>
“皇上。”</p>
“此乃微臣于昌平书院，与昌平书院山长就近来昌平报所刊登文章，展开的讨论。”</p>
三郎对命官胥吏之事也有话</p>
嘉靖闻言之余，眉头微微一动。</p>
他想到了那个被自己安排在昌平书院做山长的儿子。</p>
而在内殿门外。</p>
徐阶一时心中一动。</p>
裕王也表态了</p>
他会是什么态度</p>
内殿。</p>
嘉靖拍了拍凭几扶，淡淡开口：“你与朱载坖都了些什么”</p>
这厢。</p>
吕芳已经是上前，自严绍庭中取走题本，送到了皇帝跟前。</p>
严绍庭则是开口道：“回禀皇上，初时乃是因昌平报刊登国朝胥吏衙役考察报告文章，而引发朝野议论，纷纷投稿刊登昌平报，导致各方议论，众纷纭。</p>
“臣与山长居书院，闲暇之余阅览各方文章，因而略有见解。</p>
“山长以为，胥吏之害不可不防，我中原王朝自古便有皇权不下乡之，如今我朝国祚已有二百年，正是革故鼎新之际。</p>
若我朝不欲如前朝，则皇权必当稳固，下至乡野，以皇恩抚育黎庶。”</p>
话间，严绍庭脸色不改。</p>
因为这些话，确确实实就是从裕王朱载坖嘴里出来的。</p>
他作为老道长的儿子，几乎是无可争议的下一任大明皇帝，朱载坖的态度显而易见。</p>
他又岂会纵容地方权柄被那些胥吏衙役把持，而致使朝廷钦点的官府正印命官无能为力。</p>
嘉靖却是皱眉道：“这又与你所的待官生保送制有何干系”</p>
待官生保送制</p>
这又是什么</p>
难道是严绍庭今日圣前奏对提出来的</p>
殿门外，徐阶眉头愈发皱紧，心中犹如猫抓的一样，好奇不已。</p>
吕芳这时候却已经发现站在殿门外的徐阶。</p>
他心上前，低声道：“主子爷，徐阁老在殿门外候着，似乎是要请陛见。”</p>
嘉靖问完了严绍庭的话后，便抬头看向殿门处。</p>
他脸上淡淡一笑。</p>
“徐阁老来了，想来是午门那边的事情”</p>
有了皇帝的话，徐阶这才躬身入内。</p>
“微臣，参见皇上。”</p>
嘉靖随意的摆摆：“先听严绍庭吧。”</p>
刚要开口的徐阶，只能无奈的看了眼严绍庭，随后颔首低头。</p>
严绍庭侧目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徐阶，心中哼哼一声。</p>
徐阶是听到自己被召见入宫，来反对自己的</p>
他也不怕反对自己，却得罪了天下人。</p>
自从上一次筹备着提议开海开始，严绍庭就一直在走站在大多数人一方的路子。</p>
开海拉拢了沿海士绅商贾。</p>
这一次提议的待官生保送制度也是如此。</p>
徐阶要反对</p>
现在是谁反对，谁就是天下人的敌人！</p>
他缓声开口道：“或许是因为山长执掌书院，忧虑书院学生前途。加之正值官府胥吏衙役争议之事生出，山长便以为，国朝每科取仕不过数百人，而每科考生不计其数，那些不中考生若是就此回乡，再等下科，却是浪费人才。于是”</p>
嘉靖嘴角一扬，目光幽幽的看向严绍庭：“于是你就提议，可以采用待官生保送制”</p>
在他想来。</p>
自己儿子肯定是想不出这等法子，那就一定是儿子在忧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严绍庭顺势提出来的。</p>
严绍庭却摇了摇头：“回禀皇上，非是微臣首先提议。而是山长觉得，可以让这些人在非春闱会试之时，入官府衙门做事，而后每科照旧允许这些人报考春闱。”</p>
其实这番话，严绍庭颠倒了顺序。</p>
朱载坖之所以会忧虑书院学生日后的前途，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提醒的。</p>
然后才会有朱载坖在自己的诱导下，出来能不能让那些科举不中的学生，进入官府做事。</p>
最后才是提及，看似是在朱载坖的言语之下受到启发，提出了现在的待官生保送制度。</p>
一切，就是这么的自然。</p>
朱载坖还为此大为欣喜。</p>
若不是因为规矩所限，他都要自己上奏严明此时了。</p>
而严绍庭在完这句话后。</p>
这才抬起头，面含笑容。</p>
“其实若非山长这番言论，微臣也想不到如今这个待官生保送制。正是有山长之言，微臣才觉得此事或许可行。</p>
朝廷当下可降旨以征辟天下功名之辈，入官府衙门为待官生，不限这些人继续科举应试，若能高中则照旧授官观政，若不中则继续留任官府衙门，九年期满，吏部考评上等之人可保其同进士功名，授以官身差事。”</p>
完后。</p>
严绍庭不忘回头，淡淡的看了徐阶一眼。</p>
最后这番话，其实是给刚刚到来的徐阶听的。</p>
而听明白了的徐阶，只觉得好一阵头晕眼。</p>
原本自己还想不论严绍庭今日有何言论，都要大力反对。</p>
就算不是站在朝堂百官的对立面，也不能让严绍庭得了人情。</p>
但是现在。</p>
裕王也参与其中。</p>
而这个所谓的待官生保送制，自己哪怕用脚想，也知道是可行的。</p>
反对</p>
现在反对，自己就成笑话了。</p>
大明堂堂的内阁次辅，难道还看不出这个法子，能缓解当下官府胥吏之害能看不出来这个法子，能解决地方权柄不能下乡的问题</p>
而嘉靖这时候也已经是看完了严绍庭带来的题本。</p>
上面其实并没有记录太多。</p>
不过是将当日严绍庭和朱载坖的对话，做了一个总结。</p>
而在这个时候。</p>
嘉靖已经是换了另一个想法。</p>
自己儿子竟然能不经意间想到这个法子</p>
对！</p>
没错！</p>
这个时候。</p>
待官生保送制度，在嘉靖看来就是自己儿子裕王朱载坖想出来的。</p>
而不是严绍庭！</p>
只是自己儿子</p>
嘉靖终究还是有些不太相信。</p>
他目光有些迟疑，犹豫的看向严绍庭。</p>
“此事”</p>
“当真是朱载坖起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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