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老夫少妻徐文长</p>
万寿宫外。</p>
气氛诡异。</p>
分明是因为触怒皇帝而被贬出京师的张居正，却是脸色平静，好似被贬的人根本就不是他。</p>
而在一旁的徐阶，却是淡淡的看了这位学生一眼，心中哼哼了两声。</p>
这个学生看着是被贬出京师了。</p>
可到底，这哪里是贬黜啊，分明就是另担新任。</p>
李春芳站在徐阶身边，目光深邃的看向严绍庭和张居正，眉头微凝在思考着些什么。</p>
倒是高拱和袁炜两人面带笑容。</p>
袁炜更是朝着张居正抱拳一扬：“如今府尹成总督，虽然陛下觉得海外之事与中原相比无足轻重，但我等做臣子的却不能如此想。朝廷现在靠着海外的事，每年获利无数，总督此次南下重回苏州督粮道署，定要诸事仔细，若遇不顺当急奏内阁，我等在京中当立时为总督分忧。”</p>
着这话的功夫，袁炜亦是侧目看向身边的高拱。</p>
依着他这个话，自然是要掌着户部差事的高拱也给个定心丸给张居正的。</p>
毕竟朝廷在海外的差事上，每年那么多的获利，可全都是进了户部的太仓银库。</p>
高拱斜觎了袁炜一眼，心中哼哼。</p>
这事情，又岂是需要他袁樊中提醒的。</p>
高拱面带笑容看向张居正：“太岳过去在内阁做事，前年亦是下过苏州，此次坐镇苏州总督海务。老夫也只有一句话”</p>
着。</p>
高拱目光环顾了一眼四周。</p>
眼神中，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p>
高拱挥动右臂背到身后，朗声道：“只要太岳按律做事，若遇到什么苦难阻碍，老夫定要叫对方瞧瞧我大明朝的钱粮谁也碰不得！”</p>
在见到高拱开口了这话，袁炜脸上笑容更盛，上前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眉头更是一挑。</p>
“现在有高阁老这话在，太岳南下也可放心了吧。”</p>
张居正哪里不知道这两人的意思。</p>
在场的又有哪个不是人精。</p>
他面生三分笑意，拱低头：“张居正在此谢过诸位阁老，居正此次南下总督海务，定不负诸位所托，周全我朝海务之利。”</p>
严嵩则是在一旁笑吟吟的挥了挥：“既然陛下口谕，你还是早些出宫收拾行囊，先行去东城朝阳门码头乘船南下，府上妻儿若是放心可让内阁稍后安排，派人护送南下，也好让你们夫妻团聚。”</p>
张居正当即转身，拱长拜：“首辅顾虑下官家，下官感激不尽。”</p>
罢。</p>
张居正抬起头，面露犹豫。</p>
袁炜最是眼尖，当即笑着问道：“不知太岳还有甚顾虑的事，尽管来，我等能帮着办了的，自然会出力帮忙。”</p>
张居正这才看向严嵩，犹犹豫豫道：“只是下官家中长子与此子，老大现年十二、老二现年十一，自京中平日都有下官及所请西席教导。可下官此次南下，总督海务，定然是诸事繁忙”</p>
严嵩目光一转，当即哈哈笑起。</p>
而张居正这话，在场几人亦是听了明白。</p>
袁炜直接就看向严嵩，在一旁道：“阁老，太岳这是想让家中二子，能留在京中读书呢。”</p>
严绍庭却是眯起双眼，目光审视的盯着张居正。</p>
虽然张居正方才那副故作忸怩犹豫的样子，最后才出了真意，但他这个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能让他家两个儿子能在昌平书院就读。</p>
若不然。</p>
他又何故要在老严头面前如此故作姿态。</p>
严嵩则是当即一挥：“虽然昌平书院不精科举，但有文蔚、汝中、洪甫三人，经学一道也算是当下京畿翘楚。太岳家中子弟虽然年少，但有太岳自教导，定然聪慧，老夫今日便修院三位友人，将太岳家中子弟亲自收入门下。”</p>
不等张居正反应过来，严绍庭已经是眉头一挑面生诧异，没想到老严头竟然要从中作保，让张居正的两个儿子入了聂豹三位老夫子门下做那亲传弟子。</p>
而张居正更是心中大喜。</p>
他原本只是希望能让家中两个儿子留在京中，入了昌平书院就读。</p>
虽然严嵩嘴上着昌平书院科举不精，但谁能也不敢当真就如此认为了。</p>
自从聂豹三位老夫子留在昌平书院，这大江大河南北士林中无数名儒，都受邀或是不请自来，在那昌平书院传授学识。</p>
而他之所以让两个儿子入书院，一来自然是因为书院皆是学识如海的名儒，二来则是奔着出任书院山长的裕王朱载坖去的。</p>
只是没想到啊。</p>
自己那两个儿子，竟然能做三位老夫子的亲传弟子。</p>
这可是真正的天大的人情了。</p>
张居正立马拱，深深弯腰：“如此，下官多谢阁老好意。下官今日便要出京，莫敢抗旨。下官这便回家，交代内子备好束脩，择吉日携二子往书院，叩拜恩师。”</p>
严嵩依旧是老态龙钟的满脸笑容，摆了摆：“不过是区区事尔，如今时辰已是不早，你还是快快回家收拾，莫要误了旨意。”</p>
完后。</p>
严嵩也不再多做逗留，看了高拱、袁炜一眼，便领头往文渊阁方向走去。</p>
高拱和袁炜亦是面含笑容的跟了上去。</p>
除开朝堂之上的政见之争，如这等各家子弟拜得名师的事情，那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好事情，也是能算得上美谈的。</p>
倒是徐阶脸色紧绷。</p>
自己可是聂豹的学生啊！</p>
只是自从当初自己将先生请入京中，除了初一开始有过见面，到如今已经许久了，自己也未曾再见过先生。</p>
如今。</p>
张居正的儿子要成先生的亲传弟子。</p>
这真要是论资排辈起来。</p>
自己难道还要喊张居正的两个儿子为师弟</p>
那自己和张居正的关系</p>
岂不是倒反天罡了！</p>
徐阶心里想着自己的那点九九，一句话也未曾出口，便甩着袖子带着李春芳离开万寿宫宫门前。</p>
这头便只留下了严绍庭陪着张居正。</p>
两人对视一眼，也未曾太多言语，各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并肩往西安门方向走去，倒是与严嵩等人背道而驰了。</p>
在西苑内，两人一路无语。</p>
等出了宫门。</p>
张居正依旧是脚步不停，他身上还有皇帝的口谕今日必须离开京师。</p>
但张居正依旧是边走边开口：“今日多谢润物相助。”</p>
严绍庭咧嘴一笑，轻咳两声：“太岳兄可是有些气了。”</p>
张居正一愣，面露不解。</p>
严绍庭笑着：“今日我可是帮了太岳兄一个大忙。等这一次太岳兄到了苏州，要不了多久也就到中秋了，太岳兄是不是得要遣人送些苏州府那鼎鼎有名的阳澄湖大闸蟹回来”</p>
听清楚了严绍庭的话后，张居正又是一愣。</p>
而后他亦是笑着：“此次南下苏州，定然不忘润物所托，那阳澄湖的大闸蟹定当多多的送来京中。”</p>
完张居正目光又是一转。</p>
他继续：“还有那古丹阳大泽河里的津蟹，到时候也一并采买了叫人送回京中。”</p>
这时候。</p>
反倒是轮到严绍庭愣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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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的多看了张居正两眼，开口道：“没想到太岳兄在吃蟹一事上，竟然如此熟稔。”</p>
张居正也只是淡淡一笑。“八月十五，膏肥肉鲜，正是品蟹之时，润物只管在京中静候江南肥蟹。”</p>
严绍庭当即笑着抱拳。</p>
他倒是没有在乎苏州的蟹送到京师会不会坏掉。</p>
前唐都能从岭南将荔枝翻越秦岭送进长安城。</p>
更何况是现在，只要将冰放多些，将蟹装入水箱，不消多少时日，一路沿着运河也就能送到京中了。</p>
这时。</p>
张居正也终于是停下了脚步。</p>
严绍庭循着视线看了过去，只见街边停着几排可以受雇的马车。</p>
他当即拱道：“太岳兄还要回家收拾，在下便不做叨扰了。”</p>
张居正点点头，选了一辆马车报上位置，便汇入到了街上的人群之中。</p>
严绍庭望着张居正坐着的马车消失在街面上，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低喝一声后，他亦是往严府巷家中赶回。</p>
等回到家中。</p>
如今已经回到城中居住的陆文燕立马便寻了上来。</p>
见到严绍庭后，陆文燕满脸的笑容：“夫君回来啦！”</p>
严绍庭心中警惕，面露笑容道：“夫人这是遇到何等好事了”</p>
陆文燕却是立马双脚脚尖踮起，双背到身后，身子前倾，抬着头盯着严绍庭。</p>
“妾身为文长先生好了一门亲事！”</p>
完后。</p>
陆文燕满脸骄傲的瞥着严绍庭。</p>
一副，人家徐渭先生可是你的幕僚，你这个当东家的都不关心人家内宅的事情，还得让我出马才能办成这事。</p>
而严绍庭听到这话，却是瞪大双眼，满脸诧异。</p>
要给徐渭再娶妻的事情，自己不是没旁敲侧击过，可人家徐文长一口年事已高不愿荒废女子年华就给搪塞回来了。</p>
谁知道，现在自家大妹子出马，却将这事给做成了。</p>
正当他要细问，到底是谁家的女子。</p>
却见徐渭已经是涨红着脸从一旁走了出来。</p>
陆文燕瞧了一眼徐渭，带着满脸的欢笑，领着身边的侍女便走了。</p>
严绍庭只能是转头看向满脸通红的徐渭。</p>
可是不等他开口。</p>
徐渭便已经拱道：“郎君今日入宫进谏，事情都已办妥”</p>
这明显是不愿提他婚事的模样。</p>
严绍庭却是缓步走进一旁的偏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先到底是这京中哪家的娘子。”</p>
他的脸上满是八卦之色。</p>
徐渭偏过头：“是京中勋戚家的女子”</p>
“哦”</p>
严绍庭脸上神色精彩无比的哦了一声。</p>
随后他便挑动眉头道：“那就是老夫少妻咯！恭喜哇文长先生！”</p>
徐渭连忙呸了一嘴。</p>
严绍庭却是满脸笑容。</p>
虽是京中勋戚家的女子，但定然是一直待字闺中的女娘。</p>
虽然徐渭现在年纪大了，可他已经官居詹事府右庶子，如此若是细起来，还是那户勋戚沾了徐渭的光。</p>
毕竟。</p>
在严家，徐渭或许就只是严绍庭的幕僚。</p>
可在外面，那他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堂命官，当朝正五品的詹事府右庶子！</p>
在外面，便是内阁大臣面对徐渭，开口也得喊一声徐庶子！</p>
而好巧不巧，詹事府又是东宫属衙，理论上来便是大明储君的潜邸属官。</p>
又好巧不巧。</p>
大明朝无名有实的储君，当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裕王朱载坖无疑。</p>
而朱载坖又刚刚好在昌平书院担任山长一职。</p>
于是。</p>
就算徐渭当下已经年过四十，可谁敢他将来在朝中不能继续步步高升了。</p>
八卦了一番后。</p>
严绍庭也没有再过多关注。</p>
他转口道：“张居正将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出任总督海务大臣一职，坐镇苏州府督粮道署。陛下的口谕，要他今日离京。”</p>
严绍庭简短的将今天西苑里的事情做了个总结。</p>
徐渭见严绍庭没有再拿自己的亲事话，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立马换了副脸色：“如此来，郎君的计划也算是一步步落成了。”</p>
严绍庭点点头：“还请文长先生帮忙研墨，我得持笔几份书信送给张居正。”</p>
徐渭也不问缘由，便随着严绍庭到了府上书房。</p>
不多时。</p>
书信写成，严绍庭也已经是驾马出府。</p>
时至傍晚。</p>
北京城朝阳门外。</p>
只供文武官员使用的朝阳门码头上，已经没有白天里那般繁忙了。</p>
张居正也在家中妻儿奴仆的护送下，赶出城到了码头上。</p>
下了马车。</p>
张居正也没有太过留念，由着家中奴仆将自己的衣物书籍用品送上船，他则是与妻儿登上了船。</p>
不等张居正与妻儿交代事宜。</p>
便听身后的船舱里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道让他熟悉的声音也传入耳中。</p>
“太岳兄。”</p>
“兄长离京赴任，可还没有喝这杯践行酒。”</p>
严绍庭着话，便一提着酒壶，一捏着两只酒杯，从船舱里走出，出现在了面露意外的张居正眼前。</p>
张家妻儿见状，立马侧身退到了一旁。</p>
倒是张居正那几个子，陪在母亲身边，瞪着眼瞅着这个竟然先行在船上等着父亲的人。</p>
张居正满脸意外，却是很快就面露笑容。</p>
他大一挥。</p>
“润物携酒送行。”</p>
“为兄定当满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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