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十年前与十年后</p>
次日，清晨。</p>
此时是初冬时分，青阳虽然不算北边，但是天气也不可避免的冷了起来，李云李正兄弟二人，各自穿上了一身厚袍子，行走在苍山的山道上。</p>
虽然山道依旧很是简陋，没有修过，更没有青石路，但是二人还是如履平地一般，在山间行走，一边走一边话。</p>
李云指着苍山旁边的一处山，开口道：“这几天，有看风水的，这座山不错，准备将咱们的祖陵修到这里，等会我们一起去查一查族谱，然后就把这个事情给办下来。”</p>
李云回头看了看李正，开口道：“咱们是同宗的兄弟，这祖陵就咱们两家共用。”</p>
李云跟李正，并不是亲堂兄弟，而是同一个曾祖，也就是二人的父亲是堂兄弟。</p>
那这样其实也很好算，祖陵就埋到曾祖那一代，往下数，只算两家的先祖。</p>
李正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爹的坟好找，我娘的坟”</p>
他微微摇头，没有话了。</p>
当初李麻子造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两家人自然是穷的冒泡，李云跟李正两个人能出生降世都已经是奇迹了。</p>
二人的母亲更是早早的没了。</p>
他们甚至没有什么关于母亲的记忆。</p>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个人才能自玩到一起，一直到现在，都是堪比亲兄弟的关系。</p>
“能找到的就迁坟，找不到的就立衣冠冢。”</p>
眼见着李家村在望，李云笑着道：“走罢，走罢，村子要到了，不去查一查族谱，我们恐怕连祖辈叫什么都不知道。”</p>
李正也“嗯”了一声，跟在李云身后，开口道：“大侄子性格还不错。”</p>
听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李云回头看了看他，笑着道：“怎么”</p>
“昨天咱们宿在寨子里，天气又冷，床板又硬，他也没有叫苦，今天一早见了我，还过来跟我行礼。”</p>
昨天傍晚，李云带着李元，体验了一下“老家”的模样，一家人上了苍山，就住在苍山大寨里。</p>
苍山大寨，现在早已经不住人了，上一次有人来，还是李云成婚的时候。</p>
只不过，当年李云成婚布置的红绸彩带，这些年早已经无影无踪了。</p>
并不是被风刮跑了，或者是被风水雨打，消磨干净了，一定是有人上山，取走了这些东西。</p>
哪怕是一条红绸带，对于百姓来，也是能用得着的好玩意儿。</p>
因此，现在的苍山大寨，颇有些凄凉。</p>
李某人哑然一笑，开口笑道：“一个男娃娃，哪有这么矫情在寨子里睡一个晚上就要叫苦了”</p>
“而且，他娘给他带了厚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没让他吃什么苦头。”</p>
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李家村，二人刚一靠近，杨喜就大步上前，对着二人欠身行礼：“上位，李将军！”</p>
李云左右看了看，皱眉道：“不是让你别吓着乡亲们么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p>
杨喜连忙道：“只带了二百人，其他人都留在了青阳。”</p>
李云摇头道：“这整个村子，也未见得有二百人。”</p>
罢，他打量了一下村子里的道路，然后带着李正，一路朝着村长家走去。</p>
片刻之后，二人在篱笆墙外停下，李云看了看李正，李正会意，上前敲门。</p>
没过多久，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还没开门，就哀告道：“官爷，我们村到底犯了什么事，我爹病了，已经好几年没有管村里的事情了。”</p>
门外的李正闻言，回头看了看李云，兄弟二人目光对视，彼此都有些沉默。</p>
宣州，作为江南三道比较核心的州郡，作为李云的家乡，江东朝廷在这里行政，至少已经五六年时间了。</p>
甚至更长。</p>
然而衙门变了，这一声官爷却没有变，一如当年李云初下苍山那样。</p>
李正开口道：“我是李正，李三柱的儿子。”</p>
“本村人。”</p>
他的，是正宗苍山本地的口音，哪怕是青阳县里的人，都不出这样的口音。</p>
篱笆墙里的汉子愣了愣，这才开了门，他看了看李正，又看了看李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两只不自觉的颤了颤，然后深深低下头：“请请”</p>
他只了这两个字，然后扭头就跑：“我我去喊我爹”</p>
李正回头看着李云，二人都是无奈一笑，李云摇头感慨：“外面天翻地覆，到了村子里一看，似乎没有什么变化。”</p>
李正回到了李云身后，缓缓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皇权尚且不下乡，而且这些最底下的官差，有时候态度不能太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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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看着李云，补充道：“不然，管不住人，还会被欺负。”</p>
李某人哑然：“这话出去要挨骂。”</p>
李正正色道：“但这是实话。”</p>
兄弟两个人正聊天的时候，一个头发已经白的老汉，拄着杖走了出来，见到了一身袍服的兄弟二人之后，他靠近了几步，睁着眼睛辨认了一番，然后又退后了两三步，有些不可置信：“你”</p>
“你是麻子”</p>
李云爽朗一笑：“老丈，是我。”</p>
“十年前，官差拿我，我在树上躲着，你帮过我哩。”</p>
近十年过去，老人家苍老了许多，他正要话，他那儿子在他耳边低声了几句什么，老丈回头，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我心里有数，给倒茶去！”</p>
这汉子有些瑟缩的低头，下去倒茶去了。</p>
显然，他听了外面的一些传闻，甚至猜到了一些李云的身份。</p>
很快，兄弟二人进了这家正堂。</p>
正堂没有什么客厅，只有几个板凳，李云与李正一人一个板凳，坐在了老头子对面。</p>
“老丈，我这一趟从外地回来，是想要跟你问一问，我们李家族谱的事情。”</p>
“还有，我们兄弟，想要在苍山，修一座祖陵。”</p>
“族谱，族谱”</p>
老爷子低下了头，似乎是有些糊涂了，支支吾吾不出来话。</p>
李正缓缓道：“老丈不要着急，族谱给我们抄一份就行了，修祖坟的事情，也不用村子里出人出力。”</p>
老村长还是支支吾吾，不出来话，李正还要话，一旁的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无奈的道：“我猜到了。”</p>
李正一怔，看向李云。</p>
李某人淡淡的道：“恐怕咱们的父辈的名字，被从族谱上消掉了。”</p>
李正愣在原地。</p>
老村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这也不能怪我们，当年当年”</p>
“老汉这就重修族谱，给他们加进去”</p>
当年，李云的父亲带着李正的父亲，以及其他一伙人，上山做了山贼，他们当了山贼，不伏官府管教，但是李家村的人不行，因此村子里就把他们二人的名字，从族谱里开革了出去，免得惹麻烦。</p>
哪怕后来，李云兄弟在江东发迹了，李家村的人也很少能把江东的吴王，跟当年的那个麻子联系到一起。</p>
即便听了一些零星的消息，也少有人会想起来重修族谱的事情，</p>
见他满头是汗，李云微微摇头：“老丈不要着急，我们不用你重修族谱。”</p>
他笑着道：“我们在山上长大，不知道祖辈，曾祖辈的名字了，老丈给我们写出来，我们兄弟二人，从此自家一个族谱。”</p>
做山贼，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李云的父亲李麻子，也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李云一直到成年，甚至都不认识字。</p>
李麻子，也就自然不会跟李云，他的祖父叫什么名字，曾祖父叫什么名字。</p>
哪怕偶尔下山祭拜，也是祭拜一个土丘，无有碑文。</p>
他还真不知道祖辈，以及曾祖辈叫什么名字。</p>
老村长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他开口道：“这个容易，这个容易，你们这一支，还有个在世的长辈，老头子一会儿就去寻他，把详细的整理出来。”</p>
“也不用太详细。”</p>
李云笑着道：“我二人同一个曾祖，只要我二人直系祖辈的名字就成，同辈的”</p>
“有没有，干系不大。”</p>
“那二位在这里，稍等一等。”</p>
老村长连忙点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搀着我去你铜叔家。”</p>
“哎。”</p>
这汉子应了一声，扶着老爹走出了院子。</p>
父子俩走到院子里，老村长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深呼吸了一口气。</p>
“竟真是他，竟真是他”</p>
老村长读过几年书，忍不住喃喃道。</p>
“这是在修宗室谱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