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我会画个鸟!</p>
张居正目光在朱翊钧和胡如恭身上打着转,心里想着办法。</p>
嗯,皇上在西苑讲政治经济学时,提到过一句话,</p>
“政治是充满权谋的领域,需要妥协;商业是充满欺诈的领域,需要信任。”</p>
什么是妥协</p>
妥协就是互相让步,你让一步,我让一步,目的就达成了。</p>
什么是信任</p>
信任就是利益交换,你出一点,我出一点,大家都有好处,坐在同一艘船上,也就能互相信任了。</p>
张居正指头捋着胡须,心里有了定数。</p>
“胡抚台,滦州不是你直隶的,是大明的!”</p>
张居正先把架势拉出来,这样才好讨价还价。</p>
“好,是大明的,难道我直隶就不是大明了放在我直隶,内阁还拍它跑掉非要收上去直属”</p>
“胡抚台,本官刚才跟你过,滦州是大明国强民富的三驾马车。国强民富,是皇上对我等臣子提出的要求,如何实现</p>
那就必须要把三驾马车驾驭好,走弯路了及时调整方向,松懈了赶紧加一鞭子,饿了渴了赶紧喂草料和水。</p>
这些事,直隶做的到吗做不到的,必须内阁来做,也只有内阁有能力做。</p>
所以,滦州直属内阁,势在必行。胡抚台,不要螳臂当车啊!”</p>
胡如恭也不示弱,“张相,胡某势单力薄,可挡不了车,滦州是直隶的,也是大明的。内阁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要拿走,我们直隶也没办法,那么请帮忙把直隶这些年,兴建滦州出的工出的力,还有的钱,麻烦张相给算清楚。</p>
以后我们也桥归桥,路归路,滦州直属你们内阁,就跟我们直隶不是一家人了,以后滦州从我们直隶地面上过,可以,麻烦把养护道路费用给结一结”</p>
胡如恭也摆明态度,滦州升直隶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看你内阁能不能给足够多的好处</p>
如果给得好处不够多,那我们就有得掰扯,就算你们内阁想强行收上去,那我们等着瞧,大家以后就斗智斗勇呗。</p>
张居正苦恼了。</p>
自己理解胡如恭的立场。</p>
身为直隶一省之首,他必须要维护直隶的利益,否则的话他以后在直隶就无法立足,的话也没人听了。</p>
要是他能跟自己顶牛,在滦州升直隶州这件事上,为直隶捞到足够多的好处,让直隶三司和,以后就是一言九鼎,也算是立下赫赫政绩。</p>
张居正忍不住又看了朱翊钧一样。</p>
现在我也看出皇上在各省设一位身份特殊的巡抚的深远用意。</p>
有这么一位直达天听,可以不尿内阁的抚台在,各省就有能力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利益。</p>
中枢与地方的争斗</p>
有意思。</p>
太祖皇帝以来,历朝历代,从皇上到百官对地方没有太多重视,都觉得除了收足赋税,地方没有什么好关注的。</p>
大家把大部分关注都放在中枢,官员外放,往往还被认为是贬斥。</p>
皇上以太子秉政以来,逐渐改变着这一政局传统。</p>
他给予了地方许多权力,民生福祉、市政建设、道路交通,后来又捣鼓出一个经济建设,最为犀利。</p>
经过几年的熏陶,朝中有识之士到都清楚,田赋对于大明来变得越来越不重要,重要的是增加税收,商税、关税、盐税、印税</p>
随着经济发展,这些税收水涨船高,已经超出了田赋。有了钱,朝廷可以做很多事情,官员可以做很多政绩,有了政绩就好升官。</p>
那么要想提高税收,必须继续搞活经济,要想搞活经济,那么地方的作用就非常重要了,逐渐有了跟中枢分庭抗争的底气。</p>
比如现在,自己跟胡如恭争滦州,直隶可以讨价还价,不给够好处,绝不放。</p>
以前这种事可能发生吗</p>
六部一声令下,地方吓得屁滚尿流,就算有抵触,也只会暗地里阳奉阴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不!</p>
有意思,中枢和地方!</p>
自己这位内阁总理看着比以前的内阁首辅权力更大了,但是实际上却受到了各种钳制,为什么,因为皇上释放出更多的权力,扶植了更多势力。</p>
张居正频频向朱翊钧张望,让他有些不自在。</p>
“张师傅,朕的脸上有污渍吗”朱翊钧问道。</p>
张居正一愣,“没有啊。”</p>
“没有啊,那你们继续谈吧,就当朕不在这里。”</p>
张居正觉得好笑又好气,皇上这是让中枢和地方,完成第一次交锋和利益交换,给以后的两者相处打个样。</p>
可是这价格怎么开</p>
自己一主动,很容易被胡如恭当肥羊宰。</p>
张居正想了想,这事再僵持下去也没意思,于是主动道:“胡抚台,内阁不会白白拿走滦州的。内阁从直隶拿走一个重工业基地,还你一个轻工业基地。”</p>
在朱翊钧身边待久了,新名词张口就来。</p>
胡如恭一听,戏肉来了,“还请张相给下官这轻工业基地。”</p>
那我先听听这价格合适不。</p>
“内阁正奉皇上之命,编写未来五年大明经济发展规划。本相可以做主,在天津规划一个纺织中心。”</p>
“纺织中心”</p>
“对,直隶河间、天津一带,多盐碱地,这种地方种粮食不行,种没问题。</p>
本相请司农寺农科所的官员们,到两处考察,帮直隶规划一个种植计划,然后叫户部安排一笔扶植钱款,出台一些优免政策。</p>
帮直隶在天津建立纺织厂、布厂、印染厂,直接上蒸汽。”</p>
胡如恭马上插了一句:“张相,钦天监的蒸汽很抢啊。”</p>
“本相去要几台,相信东垣郡王世子能给几分面子。”</p>
张居正信心满满的道。</p>
钦天监特殊,监正由资政局议拟,皇上亲自任命,但它在户部的中央预决算单位目录里,官吏俸禄津贴,都是靠国库拨款。</p>
当然了,现在钦天监富得流油,里面上至黄道林科研带头人,下至普通工匠技术员,都因为专利研发赚得盆满钵满,但是皇粮谁会嫌不好吃呢</p>
所以张居正这话有信心。</p>
胡如恭满意地点点头,“张相,内阁准备给天津建多大的纺织基地”</p>
“参比上海的纺织基地来。”</p>
嘶!</p>
那确实不得了,张相开出的价格还算厚道。</p>
胡如恭继续道:“这么大规模,下官担心光河间、天津的不够用。喜阳光,北方生长,肯定不如南方,产量肯定也不如。”</p>
张居正笑了笑,“不用担心。本相为什么要把纺织基地放在天津,就是要利用大沽港。等一两年后纺织基地各厂建好后,天竺的商路也通了,我们直接用天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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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如恭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p>
张居正这次随驾去开滦转一圈,真的开窍了!</p>
他想了想,又想到一个问题:“张相,建纺织基地好是好,可是销路怎么办下官担心天津的布,打不过上海的布啊。”当然打不过,人家都干了好几年了,早就摸索出压低成本的路子来。做的布又好又便宜,你怎么打</p>
张居正一挥,“天津的布,干嘛要去跟上海打”</p>
“出口到天竺去”</p>
“不用费那个神。天津的布,直接打华北市场,直隶、辽东、山西、陕西、山东,还有蒙古漠南数十万牧民!这么大一块地方,这么多人口,还不够天津布厂吃的”</p>
胡如恭再也忍不住,嘴巴弯成一道弦月,眉开眼笑。</p>
“张相果真对大明经济有全盘通识,一下子就想到这么好的法子。直隶、山西和关外漠南,确实是我天津布厂的市场。”</p>
上海布又便宜又好,这是共识。但目前的转运条件,陆运和漕运,上海布到北方都有可能亏本,只有海运最划算。</p>
可是海运,必定要在大沽港上岸,而大沽港在直隶地盘上</p>
嗯,不利于团结的念头,最好不要有。</p>
这是暗地里最后的牌,明面上的牌是内阁。张相,你过要支持我们的,你一定要出个扶植我们的政策。</p>
比如汉蒙一家亲,为了回报一直在为大明戌边放牧的蒙古诸部,主供他们的天津布厂的税率减免十个点。</p>
只要有这十个点,天津布厂就能把上海布挡在外面。</p>
我心动了。</p>
胡如恭捋着山羊胡须,继续道:“张相,内阁把滦州拿了去,那是一只会下金蛋的仙鹤啊,现在只还给我们一只鹌鹑,能下多少蛋,不知道。</p>
就算能下蛋,也只有那么大一点。</p>
张相,下官实在没法向直隶的父老乡亲交代啊!”</p>
还不大够啊张相,得加钱啊!</p>
张居正一眼就看穿他拙劣的把戏,“都水寺在绘制未来五年治水规划,老夫回去,跟潘时良,请他把卫河(海河)一线,列为五年治水规划的重点项目。</p>
潘都水卿一直把卫河流域放在心上,也一直想把卫河、白沟河、卢沟河连同三角淀、得胜淀、白洋淀,作为一整个部分来治理。</p>
现在天津有大沽港作为海港,又有运河,河海皆通,成为京师重要的转运枢纽,而治理卫河流域,是能确保通河达海的重要举措,势在必行。</p>
列入都水寺治水规划重点项目,内阁在每年的预决算中,会重点扶植,安排专事钱款。”</p>
胡如恭心里一琢磨,差不多到位了。</p>
内阁把滦州拿走,投钱扶植一个轻工业基地,再打造一个枢纽中心,砸钱把直隶的心腹大患卫河流域治理好,够本了。</p>
胡如恭知道滦州、太原、上海被直属内阁是势在必行的事,皇上特意拉着张相跟自己三方会谈,就是在帮自己和直隶。</p>
能从张相和内阁里刮下多少油水,全靠自己的本事。</p>
现在评估一下,够了,再强求就过了,得不偿失。</p>
胡如恭拱道:“张相对直隶的关心,让下官深受感动。待会一定把这好消息告诉布政司。</p>
张居正笑了,心里暗暗长舒了一口气。</p>
老夫这内阁总理做的,从地方拿东西,还要跟地方讨价还价。</p>
不过这施政理念,很有意思。</p>
下一步是哪两个,太原。山西巡抚是谁何起鸣何应岐,自己在嘉靖三十八年做会试同考官时点的进士。</p>
再了,此事可以让张学颜去谈,他做过山西参议和巡抚,跟山大总督霍冀、何起鸣以及山西布政司都得上话。</p>
太原搞定,那就是上海。</p>
现在江苏巡抚是妈呀,海瑞海刚峰!张居正头皮发麻,后背发寒。</p>
十二天后,东巡一圈的朱翊钧、张居正一行人回到了京师。</p>
这天早上,朱翊钧在游泳池泳了十圈,换了一身衣服,见时日还早,就摇摇晃晃地来到琼华岛。</p>
岛上一处凉亭里,皇后薛宝琴、贵妃宋琉璃、嫔妃王兰儿、董玲珑四人在打马吊。</p>
相隔不远的水榭里,许悠莲、曾婉儿、葛秀云在学唱昆曲。</p>
这边哗啦哗啦摸牌声,那边咿咿呀呀地唱着曲,朱翊钧走了进来,后妃们慌忙起身,他连忙摆,“不必多礼!你们继续玩耍你们的!”</p>
后妃行完礼后,又笑嘻嘻地坐了回去。</p>
朱翊钧先听了听许悠莲三人的唱曲声,“嗯好,唱得好。”</p>
许悠莲惊喜地问道:“皇上,我哪里唱得好。”</p>
“都唱得好,从头到尾都唱得好。”</p>
曾婉儿嘻嘻笑了:“姐姐,我们皇上能听出什么来他对声乐也就听个热闹。”</p>
朱翊钧也笑了,“哈哈,没错,朕就喜欢个热闹。”</p>
他慢慢踱到凉亭里,看了几把,又转头看了看水榭,“朕这时才发现,你们七个人,两桌牌都凑不齐。”</p>
话还未落音,薛宝琴四人齐刷刷地看过来,那似嗔似怨的眼神仿佛在诉问,皇上,你还真想凑齐两桌姐妹啊!</p>
朱翊钧感受到四双目光里的刀光剑影,哈哈一笑,“你们谁画工好,帮个忙。”</p>
薛宝钗微斜着头问道:“皇上问这个作甚臣妾能画工笔。”</p>
宋琉璃道:“臣妾能画些山水。”</p>
王兰儿道:“臣妾能画些草。”</p>
朱翊钧目光落在董玲珑身上。</p>
董玲珑草原出身,会画什么可是又不甘示弱,心里一急,答道:“皇上,臣妾能画个鸟。”</p>
嗯!</p>
各个都是人才啊。</p>
“朕要设计几套新衣服,画船画炮画枪画械,朕还能胡乱涂几笔,画衣服需要会画人物,这个朕就无可奈何。需要人帮忙。”</p>
“皇上还会设计衣服”</p>
“当然了,祖传的艺,”朱翊钧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朕身上穿的这套燕居服,款式就是皇爷爷亲设计钦定的。”</p>
城东冯保府上。</p>
冯保回到后院,听心腹轻声讲述一番后,眼睛透着寒光。</p>
“潘应龙,倒是位君子那个狗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啊。”</p>
“干爹,要不要”</p>
“读过郑伯克段于鄢吗”</p>
心腹一愣,连忙答道:“儿子读过,左传里的名篇。”</p>
“读过再去抄三遍。”</p>
“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