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杨金水的传话</p>
朱翊钧缓缓：“张四维这几年，在任上做得还算称职。这几年舆论清净许多，教育、文化、宣传等战线，欣欣向荣，硕果累累。”</p>
不得不，张四维确实好用。</p>
他能屈能伸，段灵活。对付那些迂腐顽固的儒生老夫子，段狠辣的很。</p>
比如往纷乱不堪的东倭输送“以德服人”的理儒人才，教化凶蛮，就是他的鬼点子。</p>
能办事，能解决问题就是能臣。</p>
朱翊钧不吝赞词。</p>
但是在杨金水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p>
张四维是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主任，职责是协调太常寺、礼部学政司等部门，从宣传、教育、出、文艺等多方面，进行新明精神文明建设。</p>
至于新明的精神文明建设到底包括什么，皇上没明，张四维一直在摸索。</p>
杨金水在心里猜测，皇上不，可能是觉得时不到。</p>
皇上虽然不会像世宗皇帝那样，当个谜语人。但是他觉得时不到，不该的话，他会一直闷在心里不出来。</p>
就算你急得火上房，他也不动声色。</p>
这一点，皇上倒是颇得世宗皇帝真传，城府深如海渊。</p>
这几年，张四维倒也摸索出东西来。</p>
在协调打击理儒保守残余势力这块，张四维成为最狠的一个人。</p>
皇上他这是皈依者的狂热。</p>
杨金水不大清楚这个词的含义，不过大概能明白，张四维此前没有跟上皇上的脚步，失意了一段时间。</p>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会，肯定是要用尽各种段来证明自己对皇上的忠诚，以及他还有大用处。</p>
上万的士子儒生，就成了他的垫脚石。</p>
与此前抄家灭门的“大整饬”不同，精神文明建设委主要做的是“大调整”，不搞肉体消灭，只进行精神改造，让这些思想保守、迂腐僵化之徒，“迷途知返”。</p>
这一点，张四维是称职的。</p>
他斗心攻心、不杀人也诛心的段，杨金水是非常敬佩，也觉得皇上真的是知人善用。</p>
朱翊钧继续：“不过张四维此人，优点明显，缺点也明显。金水。”</p>
“皇爷，奴婢在！”</p>
“有些话，冯保替朕带给了张师傅。现在你替朕，带些话给张四维。”</p>
“请皇爷明示。”</p>
“张四维此前一直明里暗里问朕，朕所指的新明精神文明建设，到底指的那些内容。</p>
朕一直没跟他，因为朕觉得了也没用。时未到，了做不到也没用。</p>
不如安心把眼下的事做好，把场地清理干净，地基打好，准备好了，再搞精神文明建设。</p>
金水，你告诉他，朕心里的精神文明建设是什么。”</p>
朱翊钧双笼在袖子里，寒风从湖边吹过来，刮着他的脸。</p>
“新明的精神文明建设，分思想建设和文化建设。</p>
思想建设就是思想道德建设，要解决整个大明的精神支柱和精神动力问题。</p>
人要有魂，要有精气神，整个国家也是一样。没有魂，没有精气神，也就等于行尸走肉，浑浑噩噩。</p>
还有一点，你要跟张四维讲清楚，要明确提出中华民族这个概念。</p>
以五千年延续不断的华夏文明为核心，以炎黄子孙、同祖共宗为纽带，消除各地的文化、习俗等差异，融合成一个统一团结、勤勉奋进的民族，中华民族，它也将成为大明的立国之本。</p>
精神文明建设委，此前领导翰林院，在考证艮巽洲夏商遗民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们通过翔实确凿的证据，论证艮巽洲夏商遗民，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p>
他们率先发现和开拓的艮巽洲，自然也成了中华图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让我们经略艮巽洲师出有名。”</p>
朱翊钧难得地把笼在袖子里的右举起来，在空中转动。</p>
“沈万象、王用汲出使海外，历经五年，带回来了详尽的资料。兑洲，西夷自己嘴里的欧罗巴，在基穆和新旧的宗教激烈冲突中，民族意识日渐高涨。</p>
历史、文化、语言、地域、习俗，兑洲不断明确了各自的民族。伊比利半岛基教徒驱赶穆教摩尔人的复兴运动中，形成了葡萄牙、西班牙两个民族国家。</p>
英法之间的百年战争，还有玫瑰战争，形成了英吉利和法兰西这两个民族国家。</p>
有了民族，这个国家就不再是国王的王国，不再是贵族的王国，不再是少数人的王国，而是整个民族的国家。</p>
它可以动荡，但很难再分裂。</p>
就算有强敌入侵，把某一部分暂时侵占分割了出去，终究还是要把它收复回来，变成统一的国家。</p>
这就是一个伟大民族的本质。”</p>
听到这里，杨金水脑子嗡嗡乱响。</p>
皇上，你真的在下一盘大棋啊！</p>
朱翊钧转过头来，目光深邃。</p>
“金水，你听懂了吗”</p>
杨金水腿有点软，这是他在朱翊钧面前少有出现的情况。</p>
因为今天朱翊钧跟他的这个话题太大了。</p>
“皇爷，奴婢听懂了，只是兹事体大不敢相信，怕自己听错，想歪了，误了皇爷的大事。”</p>
朱翊钧笑了，聪明的杨金水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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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自己把那些话亲口出来，他才敢转述给张四维。</p>
“中华民族是里，大明是表。</p>
中华民族要深入人心，要成为大明各地百姓凝聚团结的核心。等到一天，中华民族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大明就成了中华民族的载体。</p>
届时，大明不再是历史上的某朝某代，而是中华民族的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p>
杨金水彻底听明白了。</p>
皇上这是要让大明与中华民族融为一体，与日月同寿啊。</p>
他不动声色地应道：“皇爷，奴婢记住了。”</p>
“再告诉张四维，让他好生领悟圣意，悟透了就赶紧上一份题本。</p>
此前有人告诉他，朕有意把四位资政大学士变成五位。你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事是真的！”</p>
杨金水知道皇上这是要张四维跟他唱双簧，把精神文明建设的定义、任务和目标完善确定下来。还有中华民族这个概念的正式定义和宣教，也一并定下来。</p>
但是听到后面一句，他心里一惊。</p>
皇上这是在向张四维许诺。</p>
杨金水欲言又止。</p>
“金水，有什么话你只管。”</p>
杨金水知道朱翊钧的脾性，要么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装到底。但是你要是有疑惑，一定要当着他的面出来，不要藏在心里，也不要事后再翻出来。</p>
“皇爷，张凤磐在朝野的风评，不大好。”</p>
“朕知道。</p>
奸臣忠臣，朕的评价标准，跟臣工和百姓们的不同。</p>
立场不同，看法也不一样。”</p>
“奴婢知道了。”</p>
“还有一件事，金水你也帮着朕合计一下。”</p>
“皇爷请吩咐。”</p>
“司礼监、少府监、御马监、内宫监，目前内廷分成四监，分掌职事。</p>
朕有意废除阉人这有违天德人伦的陋俗。</p>
这四监早晚也要变，怎么变，御马监和内宫监朕心里有数，只是这司礼监和少府监怎么变，朕还要好好斟酌。</p>
金水，少府监是你一建立，这些年也一直是你操持。现在朕要大动少府监，等于是拿刀子削你的肉，得问问你的意见。”</p>
杨金水心头一颤，这一天终于到了，他低头老实地答：“皇爷叫奴婢怎么办，奴婢一定照办。”</p>
朱翊钧不客气地：“不用拘束客气话，你的想法。”</p>
杨金水谨慎地：“少府监是皇爷为了扶植工商专门设置的，其职责一是兴办工商实业，二是协调各行业，制定相关章程和方略。</p>
而今工商实业大兴，奴婢觉得少府监以后继续关注这方面，而协调各行业，制定章程和方略职责，可逐一移交内阁。”</p>
朱翊钧点点头，“你这个建议好。</p>
少府监以后专注工商实业，以股权形式直接或间接控制企业。以资本运作等形式进行经济调控</p>
少府监金融局以大明银行的形式移交给内阁。组织局、宣教局的部分职责这几年也归并到吏部和太常寺，后续可以裁并。</p>
现在只剩下计划局、财政局和审计局”</p>
朱翊钧想了想，“这三个局跟工商企业和经济调控息息相关，少府监以后要依靠这三个局履行新的职责。</p>
不过少府监此后要把行政职权移交给内阁，用不到那么多部门和人。金水，你跟潘应龙商量，看如何拆分部分出去。</p>
留下的三局部分部门和人再合并优化，组成新的部门，有效调控经济，管控控股的工商企业”</p>
与潘应龙商议。</p>
杨金水听到这里，心里有数了。</p>
“奴婢遵旨。”</p>
出了西苑，杨金水直奔张四维府上。</p>
张四维正在书房里运筹帷幄，准备在这次换届中大展身，奋力一搏。</p>
“老爷，有客来拜访。”</p>
张四维有些不耐烦，这么晚了，还有谁来</p>
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谁”</p>
“老爷，是少府监杨金水”</p>
话还没落音，张四维已经出了书房门口，提着前襟一溜烟向府门跑去。</p>
管事看得目瞪口呆。</p>
把杨金水请进书房，奉上热茶，再等仆人退下，张四维恭敬地问：“杨公公莅临鄙舍，可有什么指教”</p>
杨金水淡淡一笑，“凤磐公，客气了。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件事杨某不吐不快，左思右想，还是来了贵府。”</p>
张四维眉头一跳，更加心地：“请杨公公明言，学生洗耳恭听。”</p>
“今儿咱家进了西苑，皇上有事吩咐咱家去办。交待事情时，无意听到，有人举荐王凤洲（王世贞）接替凤磐公，出任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主任。”</p>
什么！</p>
张四维心头乱跳，差点蹦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