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万古未有，谁敢复言</p>
天空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半。</p>
这一边是大自在妖皇率领的亿万妖族，无穷无尽的妖气聚在一起，引得漫天烟霞，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绚丽。</p>
另一边是日月钟映出的金光，宛如金色的太阳，伴随着钟声，一下一下，安抚着流云，狂风和人心。</p>
所有人的目光都为这双方所夺。</p>
此时，便是那昊日山道果老者，也像是成为了一个看客，立在一旁，似乎无关紧要。</p>
他目光先在大自在妖皇身上转了两下，似乎在评估什么，表情中有些忌惮。</p>
接着又转过头，看向日月钟，眼神中一团金焰燃烧，眼睛像是能穿越九山界的阻隔，看到郑法等人。</p>
半天之后，老者干哑的声音响起：“郑法，还是金丹”</p>
明德首座等人愣了下，这事大家早就知道，何必再问</p>
可下一刻，老者的话却让他们心中恍悟：</p>
“一个金丹，面对道果修士”这位昊日山道果老者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p>
众人这才懂他的意思，郑法一直以来创造了诸多奇迹，到了现在，他们竟一时没想到，这一战双方的修为差距极为悬殊。</p>
“号称古往今来第一金丹的天河真人可有这等战绩”</p>
他忽然转头问向明德首座，太上道传承最老，门中典籍最多，许多事情，他们也知道的最清楚。</p>
甚至他此问就表明他记忆中天河尊者没有这等战绩！</p>
明德首座直接摇头。</p>
“可还有另一人，在金丹期有这种成就”</p>
“没。”</p>
三个问题后，明德首座看郑法的目光，已是不同——有些事，不出来，他也意识不到郑法在做什么。</p>
但一旦明白，他心中便只有一句话：</p>
无论胜负，只看九山宗敢站在这里，能让大自在妖皇摆出偌大阵势，便已经证明了郑法这个金丹修士的分量，证明了九山宗的成功！</p>
万古唯一！</p>
惜才之情涌上心头，又想起郑法不止救了他们五宗之人一次，他躬身朝这老者恳求道：“罗上仙，郑法虽强，但与大自在妖皇恐怕还有差距，还请罗上仙看在同属仙门和往日情谊的份上，出相助。”</p>
昊日山罗上仙面色不动，像是没听到一样，看向九山界的目光却意味深长，似在期待什么。</p>
明德首座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他身后的石难当心中却知自家太上的想法：</p>
他作壁上观，一来是大自在妖皇已经展现出了拼命的架势，他心中忌惮。</p>
另一方面，甚至可能最重要的方面，是他们对郑法的怀疑——</p>
昊日桑一夕尽毁，对昊日山打击颇大。</p>
甚至他们对这种现象也有所猜想——扶桑木出世！</p>
有的天地灵根，极为霸道，甚至连稍有些血缘关系的子脉都无法存活。</p>
因着这种猜想，太上想帮谁都不好。</p>
若是真遇见了扶桑木，恐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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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法和大自在妖皇眼中却只有彼此的气息。</p>
到了现在，两人再无半点转圜余地，甚至没有半点语言交锋。</p>
先出的，是修为更高，众人心中更强的大自在妖皇——他朝郑法，看了一眼。</p>
只是一眼。</p>
但这一眼却穿透了千里虚空，穿越了九山界的阻隔，穿过了郑法的躯壳，直直轰在他的神魂上。</p>
大自在妖皇有些诡异的紫金色瞳仁，猛地出现在郑法的识海，将他拉入了无数个记忆中：</p>
父亲去世时，想要将其复活的妄想。</p>
在田中顶着烈日劳作时，想要吃掉庄中耕牛的渴望。</p>
初到现代时，想要立足此间的心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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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段身临其境的画面，宛如迷蒙的梦，让他如在泥沼中，不得脱身。</p>
记忆是真的，欲望也是真的。</p>
唯有这种最真实的欲望，才让他的心神一遍遍沉沦，甚至连识海中的阴阳鱼玉佩都没什么反应</p>
簌簌的竹叶声在耳边响起，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识海，如母体一般将他包裹，让他立马清醒了过来。</p>
郑法一抬眼，才发现章师姐中握着清静竹，关心地看着他。</p>
他朝章师姐一点头，朝身边看去，谢晴雪中青萍剑轻嗡，眼中茫然，似也刚刚清醒。</p>
如今的天宫九岛上，也只剩他们三人了。</p>
“谢仙子，你没事么”</p>
“无事”谢晴雪摇头道，“他那一眼，还是朝你去的，我不过殃及池鱼。”</p>
完，她还朝着郑法微微颔首，闭上眼睛，中的青萍剑上霞光流动。</p>
九山界之外，那些方才还在逃命的凡人，都停住了脚步，在地上哀苦，怒号，欢叫，淫乐。</p>
那一眼虽然大部分落在了郑法神魂上，但一点点余波，却让这些人沉沦欲海，无法自拔。</p>
但大自在妖皇这一眼，当然不是为了给郑法打个招呼，他的攻势，宛如他脚底下的连绵海浪！</p>
万妖幡随风而长，其上的万千妖兽图案个个昂首向天，似在怒号。</p>
“破！”</p>
随他这一声，亿万声妖兽的怒吼，从万妖幡中荡漾而出，化作无坚不摧的黑色波纹，震荡虚空，直摧九山界！</p>
这一次，连昊日山罗上仙都变了脸色，一面后退，头顶一颗宝珠飞出，笼罩着身后的五宗之人。</p>
九山界中，日月钟嗡嗡两声，坚不可摧的钟身，只一个呼吸，便被震出了裂痕！</p>
日月钟的钟声都沉默了许多，像在哀鸣。</p>
之前还完好的世界屏障，就像这日月钟一样，也多了一个大大的裂缝！</p>
九山界，破了！</p>
大自在妖皇抓着时极好，方才章师姐为了让郑法清醒，动用了一次清静竹，一时灵力神魂未曾恢复，竟没来得及抵挡万妖幡。</p>
或者，这恐怕就是那一眼的用意！</p>
万妖幡顺着这裂缝刺入九山界，竟扑向了天宫九岛的郑法三人。</p>
幡面上，那些万妖的图腾，此时在郑法眼中，分外狰狞！</p>
郑法体内的扶桑木像是被激发了怒火，树身一抖，一棵扶桑木虚影立于郑法身后，这扶桑木自九山界中生出，立在玄微界众人面前，如一棵擎天巨柱。</p>
它形状古怪，无枝无叶，却如同众生之始，带着智慧之初的气息，令人望之心折。</p>
万妖幡上的万妖图腾竟是不敢造次，纷纷俯首，像是在朝拜这颗伟岸的，光明的，古老的神木。</p>
连同遮蔽了半个天空的万妖幡都飞速地变，化作了两人高，像是臣服在扶桑木之下！</p>
章师姐中的清静竹一闪，金光弥漫在九山界的伤痕之上，趁堵住了这道裂缝。</p>
一击不成，大自在妖皇非但不怒，反而大喜，他终于开口：</p>
“妖皇道果！”</p>
那语气中全是期盼，坚定和不顾一切。</p>
“扶桑木！”</p>
还有个人的声音，比他更惊喜！</p>
那昊日山罗上仙，望着依旧伫立在天地之间的扶桑木，一向呆板的面孔都变得生动，他身上的气势一涨再涨，头顶宝珠大放光明，照亮了一方苍穹。</p>
显然，他欲要出！</p>
他身后明德首座的心，沉甸甸地落了下去。</p>
到了此刻，一切都已经明白了</p>
郑法为何要借昊日桑。</p>
大自在妖皇为何要和郑法不死不休。</p>
而现在昊日山的罗上仙，又在想什么！</p>
谁能想到，郑法竟真能培育出扶桑木</p>
了不起！</p>
问题是，太过了不起了</p>
他看着罗上仙的背影，方才，纵使他相求，罗上仙都不肯出。</p>
如今此人却蓄势待发。</p>
可他宁愿此人不出因为到了现在，罗上仙首先想要对付的，恐怕不是大自在妖皇！</p>
郑法此刻却来不及管这昊日山的道果在想什么。</p>
大概是忌惮那罗上仙，大自在妖皇再无保留。</p>
他身上的银袍变作夜幕，遮蔽了天上的日光，旁玉玺化作一轮圆月。</p>
圆月下潮汐越发汹涌。</p>
他麾下的妖族，一个一个跪在地上，低声念诵着：</p>
“妖皇临世，威凌九霄。</p>
天宫高踞，俯瞰尘嚣。</p>
万族匍拜，谁敢逆骄</p>
沧海臣服，山岳折腰。天地同尊，盛世永韶。”</p>
郑法也好，罗上仙也好，所有人的，像是进入了一个真实却恢弘的世界。</p>
三十三宫立于九天之上，大自在妖皇端坐在大殿中，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猪狗草木，充满了漠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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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下，是万妖在欢呼，百灵在朝拜，人族在叩首。</p>
就像是那念诵声的一样，妖族，统治了天地。</p>
别郑法了，就是罗上仙方才高昂的气势，都被这高高在上的天帝幻象，压得一寸寸缩了回去。</p>
明德首座更是只觉万钧大山压在身上，体内的阳神都在颤抖，崩裂，似乎只能跪在地上才能缓解。</p>
首当其冲的郑法，承受的压力许是他们的十倍百倍，那撑着天空的扶桑木，一点一点，被压弯了枝干。</p>
明明粗壮的神木，在这宏伟的天宫之下，像是一颗不起眼的草，颤颤巍巍地摇摆。</p>
“罗上仙！”</p>
“好狠”</p>
狠</p>
明德首座卖力抬眼看去，才发现端倪：</p>
那些跪在海面上念念有词的万妖，一个接着一个，化作了金色的飞灰。</p>
飞灰飞入天空，像铸成了大自在妖皇屁股</p>
纵使不是道果，明德首座也隐约看明白了：</p>
“众生奉我这大自在妖皇”</p>
明德首座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么，半天才叹了口气：</p>
“他竟对郑法如此杀之而后快，甚至不惜任何代价！”</p>
他忽地想起之前，这大自在妖皇第一次进攻九山界之时，不过浅尝辄止，一击不中便逃走，可见谨慎。</p>
可如今他又完全没有半点谨慎，宛如疯了，连麾下万妖的性命都不顾，只求拿下郑法！</p>
此番变化，可见此人决心之坚定，对扶桑木之渴望。</p>
罗上仙同为道果，却显然没有这种狠辣，自保有余，但想要出，一时困难。</p>
大概这大自在妖皇欲要速战速决，也是不愿罗上仙插。</p>
九山界中，三人感受到的压力却是最大的。</p>
那天宫，九山界的天空中，亦是出现了三十三重天宫。</p>
海面上万妖一个一个在热切中死亡，大自在妖皇的气势也越来越强。</p>
片刻后，他站了起来，抬，宛如拍苍蝇一般，朝着郑法拍来。</p>
他掌在虚空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遮蔽了整个九山界的天空。</p>
清静竹，扶桑木，只让他的掌停留了一瞬，便纷纷弹开。</p>
掌心所指，便是郑法！</p>
巨掌后面，大自在妖皇的脸色，如天帝一般，高高在上。</p>
但郑法此刻眼中，却没有半点惊恐——大自在妖皇在等，他也在等！</p>
等谢晴雪！</p>
九幽魔祖所传秘法威力极大，对谢晴雪来，其实要求颇高，所以前摇很长。</p>
方才几次交锋，谢晴雪都没有出，便是在蓄势。</p>
此刻，她整个人化作由实返虚，像是青烟一样融入了青萍剑中。</p>
青萍剑跃入郑法中，他体内的九山金丹法运转得飞快，一剑，两人，此刻心意彷如相通。</p>
大自在妖皇像是感到了什么，淡漠的瞳仁跳动，眼神落在了郑法持的青萍剑上，天空中的巨掌微微停滞，似在抽身。</p>
“章师姐！”</p>
章师姐中的清静竹一摇，日月钟奋起余勇，发出阵阵轰鸣，九山界天空像是成了青金色的琉璃，透露着坚硬。</p>
这让大自在妖皇想要逃走的身形慢了一瞬。</p>
只此一瞬，便是生死！</p>
郑法举剑，身化长虹，只是一刺！</p>
这一刺平平无奇，宛如凡人最拙劣的剑招。</p>
可郑法知道，这一刺中，有着他九山界这些日子来对九山金丹法的钻研，有着谢晴雪交托生死的信任，或许还有天河尊者昔日的豪情，守中祖师万年的坚守。</p>
这一刺，名叫——荡魔！</p>
天底下最快的神通，带着纪元前最强之人的剑法，谁也逃不掉，谁也挡不了！</p>
青萍剑刺穿了遮蔽整个九山界的巨掌，击碎了占据玄微天空的三十三天宫，最后，剑尖刺入了大自在妖皇的胸膛！</p>
“这一剑”</p>
郑法听到了大自在妖皇的呢喃。</p>
“便是天河尊者杀你那一剑！”</p>
郑法的声音，在剑气中响起。</p>
“天河”大自在妖皇面容一阵扭曲，似是这两个字，都让他忌惮，可转瞬又笑了起来，“若是天河在此，我自是俯首”</p>
“但你”</p>
“远远不够！”</p>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可每次起天河，却像是有很多想的。</p>
郑法却无言，因为大自在妖皇自信不是毫无由来——大自在妖皇虽被一剑穿心，脸上却并无半点痛色，他身体上渐渐化作虚无，只剩一团看不清，数不尽的符图，围绕着青萍剑。</p>
青萍剑剑身之上的流光忽明忽暗。</p>
郑法识海中传来一阵痛苦之感，这是谢晴雪的痛苦</p>
显然，大自在妖皇不仅没死，还在和青萍剑抗衡！</p>
郑法也好，谢晴雪也好，距离当年的天河尊者，都极为遥远。</p>
但郑法等的，却不止是谢晴雪！</p>
还有陈亭！</p>
那围绕着青萍剑的符图一荡，隐隐声惨叫传来，最中心的一团符图，忽然开始崩裂！</p>
他心中狂喜，挥剑，带着谢晴雪的余力，又是一刺！</p>
这一刺，烟消云散！</p>
天空中的符图不见了。</p>
大自在妖皇的气息，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p>
海水在渐渐退却，地上的凡人恢复了清醒。</p>
郑法臂一垂，似是脱力，青萍剑斜指地面。</p>
谢晴雪的身躯显出，脸色金紫，看起来竟比他更狼狈些。</p>
章师姐自九山界而出，中拿着清静竹，目光警惕地注视着昊日山的罗上仙。</p>
昊日山的罗上仙此刻确实蠢蠢欲动。</p>
他神色中不乏惊骇，显然从未想过，郑法真的能赢</p>
但此时郑法看来实在虚弱，那谢晴雪更是一副快要散架的模样——无论郑法他们怎么战胜的大自在妖皇，此刻，也是他夺取扶桑木的好会。</p>
他头顶宝珠升起，似在威慑，像是在等郑法屈服。</p>
可下一刻，他头顶却开始落下了血雨。</p>
血雨</p>
罗上仙抬头望去，天空，是一片诡异的白色，这白色不是云不是雾，倒像是一层密不透风的白布，遮蔽了天空中的一切，白得惨，白得令人心慌。</p>
血色雨点，一点点从这“白布”中渗出，一滴一滴，落在他头顶。</p>
风声刮过群山像在哀泣。</p>
“这是”</p>
身为道果，他语气却忍不住颤抖。</p>
“道果亡，天地为之孝。”</p>
明德首座的话，证实了他不愿意出口的猜想。</p>
“道果死怎么可能呢”</p>
明德首座非常非常，赞同他的话。</p>
但古籍中也有记载如今的景象，这个传闻，传自记载非常少的前三个纪元</p>
魔祖证就道果之后，就再没有道果真正死亡了。</p>
便是天河尊者，也未曾真的杀死过一个道果————道果不死，已经是玄微界的一个铁则了！</p>
可如今</p>
他将目光看向了仰头望天的郑法。</p>
他知道，罗上仙不会出了。</p>
谁都怕死，道果更怕死。</p>
再没有弄清大自在妖皇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罗上仙，不敢赌！</p>
以金丹修为，对抗道果，万古未有！</p>
以金丹修为，杀死道果</p>
明德首座此刻都敢下个断言——万古之后，恐怕也不会再有！</p>
郑法看了罗上仙一眼，什么话都没。</p>
罗上仙迎着郑法的目光，僵硬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了个别扭的笑容。</p>
明德首座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有些轻嘲：</p>
此刻，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扶桑木就在郑法中。</p>
谁敢复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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