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满</p>
寅时，天未亮。</p>
鸡鸣声还未响起，群芳苑的丫鬟们便已叽叽喳喳、笑笑的出了门。</p>
陈府是官家门楣，老爷陈礼钦要卯时天不亮就去衙门，丫鬟只能起得更早些，烧水、洒扫、做饭。</p>
听见丫鬟们的动静，陈迹眼皮微微抬了抬，翻身继续睡觉。</p>
就这一翻身的功夫，卧在他胸口上的乌云掉了下去。它默默爬回陈迹身上，揣着闭上眼睛。</p>
炭盆里的银丝炭已经烧成了白色，只余下温吞的热度缓缓发散，安安静静。</p>
“咚咚咚。”</p>
敲门声传来。</p>
陈迹坐起身子，有些无奈：“谁啊？”</p>
而后又声嘀咕：“这陈府怎么这么麻烦，有人大半夜不睡跪门口，有人大早上不睡来敲门，合起伙来熬鹰呢？”</p>
只听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公子开门，是我，满。”</p>
陈迹怔了一下，满是谁？</p>
他穿好衣服起身去开门，吱呀一声门开了，却见门外站着一位姑娘，脸圆圆的五官精致，笑起来露出两个虎牙，十六七岁的样子。</p>
满里端着一只铜盆，盆边搭着一只白帕子，盆里热水蒸腾着白色的雾气。</p>
陈迹站在门槛内疑惑道：“我昨天过的，铭泉苑不需要厮和丫鬟。”</p>
满瞪大了眼睛：“公子，我好不容易才求老爷同意我回来伺候您，我伺候过您三年呢，您这就不要我啦？”</p>
陈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满。</p>
眼前这位姑娘，竟然是‘自己’以前的丫鬟那便更不能留了。</p>
在太平医馆时，是师父与李青鸟将自己从四十九重天偷渡下来，所以即便他表现的和以往不同也没关系。</p>
然而这是陈府，若让人发现了端倪，恐会生出事端。</p>
满端着水盆要往里进，陈迹却左移一步挡住了门口：“以后不用伺候我了，回去吧。”</p>
满停下脚步哀求道：“公子您发发善心让我继续伺候您吧，我升一等丫鬟能涨三百文月银呢。”</p>
陈迹想了想：“我给你三两银子，你回去吧。”</p>
满听闻此话，倔强的端着水盆低头往里面闯去。眼瞅着水盆就要撞到陈迹身上，陈迹闪身避让开。</p>
满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狡黠神色。</p>
她端着水盆往屋里走去：“公子赶紧洗把脸，您待会儿还得去给老爷、夫人问安呢。”</p>
陈迹皱起眉头，陈府规矩也太多了些。</p>
满将铜盆放在木架子上，自顾自转身去收拾床榻。姑娘干活极其麻利，三两下便将被子迭得整齐，抱进了一旁木柜子里。</p>
这时，她看见乌云卧在窗棂上，惊喜道：“呀，狸奴！”</p>
满凑过去要抱起乌云，可乌云却嫌弃的团起爪子，邦的一下子打在她背上。</p>
“好疼！”满吃痛收，却不恼怒，转头看向陈迹：“公子，您以前不是嫌弃狸奴的吗，怎么转了性子？我以前想抱养一只在院子里，您还不允呢。”</p>
陈迹有些头疼，只能遮掩道：“如今喜欢了。两年时间，人总是会变的。”</p>
他心中思忖，该以何理由送走这位丫鬟，对方非常熟悉自己，留在身边早晚会发现端倪。</p>
不等他想好理由，满已转头看向地上：“咦，银丝炭府上终于愿意给您供银丝炭啦？”</p>
陈迹嗯了一声：“问宗兄长送来的。”</p>
满忽然感慨道：“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管家故意使坏，给咱们屋送了便宜的毛竹炭，咱俩围着炭盆被熏得睁不开眼睛。我跑去跟他大吵一架后来您被送去医馆，我就被贬成三等丫鬟了，这两年被他穿了不少鞋”</p>
到此处，略显稚嫩的姑娘用老气横秋的语气叮嘱道：“公子，您好不容易才回到府上，再不能像以前那么任人欺负了。”</p>
陈迹心中一动，这满也算是陈府之中的“老人”，自己留着或许能借其了解京中陈家的情况。</p>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漫不经心问道：“你想随我回京吗？”</p>
满笑道：“您忘了吗，我过我不想回京的，我想留在洛城，省得回陈家大宅天天看二房脸色。只是您要回去了，我得跟着伺候您啊。”</p>
陈迹算了算时间，满在‘自己’身边三年，应该有两年都是在京中陈家大宅的。</p>
他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陈屿吗？”</p>
满眨眨眼睛：“陈屿？当然记得了以前在陈家大宅的时候，只有他与您往来呢。”</p>
陈迹一惊，坏了！</p>
先前白龙问自己和陈屿是否熟悉，自己的是‘不熟’。</p>
司礼监眼线遍布朝野，定然知道实情，当时白龙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却并未破该怎么圆回去？</p>
可问题是，陈屿既然与自己相熟，为何一封信都不曾写过？难道是被梁氏扣下了？</p>
此时，满从屋子角落拿出扫把，默默扫起地来。</p>
陈迹望着她的背影道：“来洛城两年，我都快忘记陈屿长什么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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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笑道：“公子怎么连陈屿的模样都能忘，他长得那般俊秀，放眼京城也少见呢额，比公子您还是差点。”</p>
陈迹无奈：“倒也不必吹捧我，我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p>
满松了口气：“您有数就好。”</p>
陈迹：“”</p>
满赶忙找补了句：“您也不差的，就是跟陈屿比还稍有逊色。”</p>
陈迹思忖，‘自己’与满曾经的主仆关系一定很好吧，所以满起话来才能肆无忌惮。</p>
只是，白龙让他潜伏陈家，主要目的之一便是让他接近这位陈屿，可是陈迹对陈屿毫无印象，不知从何处下。</p>
陈迹思忖片刻：“你以后便留在我身边吧，不过也不用伺候我，照顾好你自己即可，我有有脚的，能照顾好自己。”</p>
满一边扫地一边回应道：“那可不行，丫鬟就要做丫鬟的事呢，拿月银干活，这是本分。”</p>
陈迹坐在椅子上，指轻轻敲击着身边的茶案，斟酌片刻后问道：“对了，我走这两年，以前留在府上的东西呢？”</p>
满面色一紧：“我可没拿！”</p>
陈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反应？</p>
他问道：“我是问那些东西都被收拾去哪里了，扔了吗？”</p>
满道：“一部分被管家扔了，一部分被李嬷嬷带走了。”</p>
陈迹一头雾水，李嬷嬷又是谁，自己在陈府的人际关系这么复杂？</p>
他谨慎问道：“李嬷嬷还好吗？”</p>
满沮丧道：“不太好。她去年突然开始发癔症，总姨娘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定是人戕害。”</p>
陈迹敲打茶案的指停住。</p>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满所的‘姨娘’，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母。</p>
满声道：“李嬷嬷她回家探亲时去给姨娘坟前上香，姨娘那块坟地被山石冲垮，露出了棺材，可棺材里根本没人。她回来报信，老爷安抚她，会遣人去查看。可遣去的厮回来姨娘坟茔好好的，是李嬷嬷找错了地方。后来李嬷嬷什么别人都不信，她就慢慢癔症了。”</p>
陈迹瞳孔微缩：“李嬷嬷人呢？”</p>
满回答道：“夫人嫌弃她失心疯，本打算将她发卖了的，还是老爷念及她是您的乳母，这才遣人将她送去了郊外田庄。”</p>
陈迹惊疑不定，李嬷嬷会不会已经被陈家灭口？</p>
另外，自己那位生母是生是死？</p>
若是已经死了，陈家何必葬下一口空棺？若是还活着，对方又为何丢下自己不告而别？</p>
如今又躲在何处？</p>
陈迹平静问道：“李嬷嬷被送去了哪里的田庄？”</p>
满摇摇头：“不清楚。”</p>
他打量着满，自己确实有必要留着这个丫鬟了，对方不经意出来的事情，都对自己极其重要。</p>
此时，陈府的鸡鸣声终于响起。</p>
卯时了。</p>
满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催促道：“公子，您赶紧擦把脸，该去给老爷和夫人问安了，若坏了规矩，又该有人挑您毛病。”</p>
着，她将白帕子投进铜盆里投了投，拧干递给陈迹。</p>
陈迹擦了擦脸，转身走出院子。</p>
满站在门边上，踮着脚尖偷偷打量陈迹背影，确定对方走远了，这才赶忙缩回脑袋，在屋中翻找起来。</p>
她掀开枕头，又掀开褥子，连床底下都没有放过。</p>
满不死心，搬来了椅子落在桌子上，轻轻脚的爬到顶端踮起脚尖往房梁看去，也没有。</p>
满将椅子归位，娇的身影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低声自言自语道：“奇怪，公子把银子藏哪去了，难不成换了佛门通宝随身带着吗？也没见他腕上有佛门通宝啊。”</p>
乌云卧在窗棂上默默看着她，满转头看见乌云的眼神，骤然升起莫名之感，总觉得这狸奴像是眼中藏着讥讽。</p>
满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擦擦眼睛再看去，乌云的眼神却已恢复了清澈，只是依旧望着她。</p>
她心虚道：“你看我做什么，我我只是担心公子的银子又被人诓骗了去，不是想偷东西！当年姨娘留下的钱财、产业都被夫人哄走了，这次可得看紧些，不然他拿什么给我置办嫁妆呀，不对，我跟一只狸奴这些做什么！”</p>
满又在屋中转悠起来。</p>
她来到桌子旁，垂涎欲滴的盯着盘子里的洞子黄瓜：“公子向来不记事，少一根应该没事的吧？”</p>
满偷偷望了望门外，确定没人才捏了一根，咔嚓一口咬下去。</p>
她抬头望着房梁慢慢咀嚼，过了一阵子嘀咕道：“也不怎么好吃嘛还卖那么贵，坑人。”</p>
满将黄瓜两口吃下，又盯起了桌上的糖渍梅子。</p>
满捏起一颗，作势递给乌云：“你吃不吃？”</p>
乌云：“”</p>
满笑道：“你不吃我吃。”</p>
罢，她将梅子塞进口中，又捏起几颗将嘴里塞得鼓囊囊，这才重新拿起扫把扫地去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