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二刀与袍哥</p>
“跑了？”</p>
“这就跑了？！”</p>
陈迹怔怔的站在一辆辆牛车之间，只觉得有些荒诞。</p>
当他听到‘刀子’与‘冲子’的刹那，心中已笃定这两人便是二刀与袍哥，只因他垂死之际，袍哥曾自我介绍过“我本名叫陈冲，朋友们喜欢叫我一声袍哥”。</p>
陈冲。</p>
冲子。</p>
绝不是巧合。</p>
想到此处，陈迹有种莫名的欣喜，你我并不熟识，可我看你格外亲切。我见到你们时，连风里都飘着家乡的讯息。</p>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袍哥会跑得如此干脆。</p>
寻常人面对未知境遇时，不到危险真的降临那一刻，多数会心存侥幸。但他不知道的是，袍哥和二刀的侥幸心理，早在七八次进监狱的时候，就被警察叔叔彻底击碎了。</p>
寒风里，陈迹忽然高喊：“枣枣！”</p>
马厩处响起马蹄声。</p>
梁镖头诧异回头，却见张二姐的那匹枣红马，叼着自己的缰绳轻松跃出马厩的围栏，来到陈迹身边停下。</p>
神异的骏马喷吐的鼻息，在寒夜中宛如两支白色的箭气，它低头松口，嘴里的缰绳落在陈迹中。</p>
“梁镖头，在此等我，”陈迹踩着马镫翻身而上，腕轻轻一抖缰绳，枣枣便如离弦之箭般载着陈迹远去。</p>
他纵马在县城土路上穿梭，从南边追到北边路上没有发现二刀与袍哥踪迹，又从西边追到东边，也没有。</p>
县城百姓已早早睡下，连个打更人都看不到。</p>
他独自在县城里来来回回寻找，却始终没有看见二刀与袍哥的身影，不知是对方已经离开了县城，还是藏在了一栋栋民居之中。</p>
陈迹在黑暗的县城中慢慢驻马而立，心绪慢慢平静下来。</p>
曾几何时，他以为只有自己从地球来到了宁朝，从此以后他没法和人谈论甄嬛传、亮剑与士兵突击，也没法和人兴致勃勃的谈论年世界杯里c罗的天神下凡帽子戏法。</p>
因为没人听得懂。</p>
也许二刀和袍哥不看甄嬛传和亮剑，也不喜欢c罗。但是没关系，大家总能找到些共同语言。</p>
当陈迹发现二刀与袍哥的瞬间，他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一束微光，只是这微光很快便又熄灭了。</p>
陈迹轻轻拍了拍枣枣的脊背：“走吧，回驿站。”</p>
枣枣没有再疾驰，它慢吞吞的载着陈迹返回，像是知道背上的人不再那么急切。</p>
回到驿站之中，陈迹策马来到梁镖头面前，他坐在马背上平静问道：“梁镖头，这两人身上定是藏了什么秘密，不然他们跑什么？”</p>
梁镖头仰头打量着陈迹，却见这年纪不大的陈府三公子，眼神深不见底。</p>
他是走南闯北的人，谁好惹、谁不好惹，谁好糊弄、谁不好糊弄，对一下眼神就明白了。跑江湖的人眼里，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羊，一种是狼。</p>
有些人面色再如何凶戾，眼睛却飘忽不定，这种人也不过是披着狼皮的羊；有些人看起来虽然文弱，眼神却像刀子，恨不得从你身上割下一块肉来，这种人却是披着羊皮的狼。</p>
这位陈府三公子，此时此刻不像是个读书人，反倒更像是司礼监的鹰犬。</p>
梁镖头陪着笑道：“三公子，兴许他们只是吃不了走镖的苦，所以才跑了呢？您有所不知，走镖这行当辛苦，镖师偷跑乃是常有的事。”</p>
陈迹嗯了一声，跳下马来，牵着枣枣的缰绳往马厩走去。</p>
只是他走出两步，站定，又退了回来。</p>
陈迹平静的凝视着梁镖头：“张家此番运送家财进京乃是大事，你却放了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进来，居心何在？那刀子和冲子是不是太行山匪？是不是你梁氏镖局要与太行山匪里应外合，劫掠张家财物？”</p>
梁镖头面色白了几分，心虚道：“三公子，有些话可不能乱，会出人命的。”</p>
陈迹话锋一转问道：“梁镖头，不知你与梁狗儿、梁猫儿是何关系？”</p>
先前梁猫儿与梁狗儿曾提及过，他们父亲便是走镖的，也是被太行山匪暗算才落了病灶，早早离世。</p>
梁镖头赶忙道：“这是我两个弟弟，只是前些年分家，许久与他们未见了。”</p>
陈迹点点头：“我与梁狗儿、梁猫儿是朋友，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可以将此事暂且按下，但咱们得先把事情搞清楚。”</p>
梁镖头忙不迭点头：“您您。”</p>
陈迹突然低喝一声：“他们二人为何要跑？”</p>
梁镖头低头不语。</p>
陈迹漫不经心道：“看来得让张大人亲自审问你，你才会实话。”</p>
罢，他作势要走，梁镖头赶忙拉住他：“回禀三公子，他们二人本不是我的镖师，是洛威镖局的镖师。只是两个月前洛威镖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镖师竟做鸟兽散，镖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两人一起投奔过来，我因为太缺人，便将他们安顿在梁氏镖局干活。”</p>
陈迹笑了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梁镖头还要装作不知情吗？莫要寻死。”</p>
梁镖头眼神在月光下明灭不定，驿站后院的牛车一层层停放着，宛如一座堆砌的迷宫，黑暗里有镖师悄悄摸过来，伸进袖中，摸住匕首的刀柄。</p>
陈迹对危恍若不查，仍站在原处。</p>
梁镖头却发现了镖师的动静，顿时怒骂道：“都给我滚回去，想害死我吗？”</p>
此时，却听远处传来声音：“陈迹？你在哪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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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迹笑着回应道：“我在这。”</p>
张夏与张铮一同前来，张夏道：“方才去你屋里找你下棋却只有满在你这半夜不睡，来此处做什么？”</p>
陈迹解释道：“我发现镖局有两个人偷偷跑了，来问点事情。”</p>
张夏啊了一声：“偷跑？为何偷跑啊。”</p>
此时，陈迹看见张铮胳膊上还搭着自己那件黑色大氅。</p>
张铮将大氅披到他肩上，随口叮嘱道：“风沙大，可别着凉了。若是生病赶路，只怕难受得紧。”</p>
陈迹低声道了谢，而后又转头看向梁镖头：“梁镖头，你有何心思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你要不清楚这两人的事情，恐怕也难逃牢狱之灾。”</p>
梁镖头轻轻叹息一声：“人什么都，三公子莫要惊动张大人。事情是这样的，那洛威镖局前阵子护送姚员外和十车财货前往金陵，结果在经过琅琊山的时候遭遇山匪，山匪人数极多，洛威镖局的镖师自知不敌，将雇主丢在了琅琊山。”</p>
“这么简单？若是这么简单，他们也不必逃跑了，”陈迹疑惑：“都镖局吃得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饭，他们既然敢走这条路，难道不认识琅琊山的山匪？”</p>
梁镖头解释道：“原本是认识的，洛威镖局的镖头与琅琊山的大当家还是过命的交情。只是豫州洪水导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有一伙灾民逃去南边，将琅琊山原本的山匪撵走，自己在那落了山寨。这些灾民不懂江湖上的规矩，见人便抢，想必没多久就会被官府围剿。”</p>
陈迹疑惑：“山匪没杀洛威镖局的人？”</p>
梁镖头低声道：“三公子有所不知，山匪图的是财，不是命，若能与镖师相安无事，自是不用打生打死。据山匪给洛威镖局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大家杀个你死我活，第二个选择是洛威镖局走人，但可以分走一箱姚员外的财货。”</p>
陈迹点点头：“所以他们选择分钱我怎知你是不是在唬我？”</p>
梁镖头低声道：“三公子明鉴，那洛威镖局还有人在队伍里，人替您捉来。”</p>
他吹了一声口哨，却见牛车之间有几名镖师抽出袖中短刀，朝角落里围了过去。</p>
片刻后，他们扭着一名年轻人来到陈迹面前：“三公子，此人便是洛威镖局的趟子，负责喊镖的，您一问便知。”</p>
那年轻的趟子奋力挣扎着：“梁猪儿，狗日的你收了我们的礼还要反水？咱们好了，我们跟着你过了临汾，往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去你的京城，我们去我们的固原，你个狗娘养的这是做什么？”</p>
梁镖头面色有些尴尬的看向陈迹：“三公子您别听他胡，我可没答应他们。我真是因为缺了帮，又见他们是送镖的老才答应带上他们。”</p>
陈迹若有所思：“为何要去固原？”</p>
梁镖头低声道：“固原虽是我宁朝军寨，但里面生活的景朝人却比宁朝人还多。那里鱼龙混杂，走私户多如牛毛，咱宁朝边军也不太管。听固原有家客栈是文韬将军旧部在经营，可以送人去景朝。”</p>
陈迹转头看向年轻的趟子：“我且问你，你们从琅琊山出来，去了何处？”</p>
趟子梗着脖子：“去了金陵。”</p>
陈迹又问道：“分到的钱财呢？”</p>
趟子回答：“在秦淮河上花完了！”</p>
张夏瞪大眼睛：“出了此事，你们竟还有心思玩？”</p>
趟子沉着脸：“我们想着早晚被官府清算，还不如临死前去秦淮河上当个风流鬼。哪成想，官府根本就没来找我们。”</p>
陈迹算算日子，那会儿解烦卫的林朝京从金陵调来了洛城，连同金猪、皎兔、云羊、白龙、梦鸡、天马全都来了，所有人目标都是刘家，谁有闲心去管一个员外</p>
他思索片刻问道：“刀子和冲子你可熟悉？”</p>
趟子往地上唾了一口：“熟悉，我可太熟悉了，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结果一转眼翻脸不认人！拿这种人当好兄弟，是我自己瞎了眼！”</p>
陈迹好奇道：“翻脸不认人？”</p>
趟子冷笑：“可不，我里银子用完了，找冲子借钱，结果那龟孙忘了以往是怎么找我借银子的了，竟开口要九出十三归，想喝我的血！我以前借给他钱的时候，可没要过这么高的利息！”</p>
陈迹微微一怔，袍哥这是把老本行做到宁朝来了。</p>
却听趟子继续道：“三公子，是不是这两人招惹了您？若我再些他们的事，您能不能放我走？”</p>
陈迹笑着问道：“你要出卖他们吗？”</p>
“什么出卖不出卖的，”趟子缩了缩脖子：“他们都抛下我走了，我凭什么替他们遮掩？”</p>
陈迹点点头：“你先看。”</p>
趟子低声道：“他俩原也不叫刀子和冲子，叫李宝成和王多。我们从琅琊山回到洛城，他们突然就要化名二刀和陈冲，莫名其妙。”</p>
陈迹又问道：“他们家里还有人吗？”</p>
趟子赶忙道：“有的有的，李宝成就是二刀，他还有个姐姐，陈冲还有个弟弟。这两个狗东西，连自家人都不要了。”</p>
陈迹心知，二刀与陈冲来到这个世界，与自己一样毫无亲情可言，自不会去管什么姐姐、弟弟。</p>
他思索片刻又问：“他们是何时翻脸不认人的？”</p>
趟子回忆片刻：“就是从琅琊山那会儿，我们刚与山匪遭遇的时候，好些人遭了埋伏，刀子和冲子被山匪用锄头抡晕过去，之后就不认人了，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我们都他们是脑子被人打坏了。”</p>
陈迹低头沉思，二刀、袍哥与自己一样，都是落在了已故之人身上。可自己是被李青鸟、师父偷渡下来的，二刀与袍哥又是怎么下来的？自己前世今生连名字都一样，但二刀与袍哥却不是，这当中有何区别？</p>
京城。</p>
陈迹忽然想起袍哥曾，京城繁华，不去闯下一番名头甚是可惜。</p>
袍哥这样的人，只要不死，应该还会再见的。</p>
趟子希冀道：“陈家三公子，该的我都了，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p>
梁镖头再一旁心翼翼问道：“三公子，您是不是认识姚员外，要给他报仇？若是的话人这就将趟子拖去牛棚宰了。不过我也得替他们一句，三公子，您恐怕没去乡下看过，百姓逃难逃得村村皆空，迫不得已上山落草为寇。我们这些镖师再厉害也架不住他们人多。那些灾民，饿得眼睛都是绿的，他们为了一袋粮食，敢拿着镰刀和锄头跟你拼命，根本不讲道理。”</p>
陈迹挥挥：“放他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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