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河中府。</p>
也许是李遂命不该绝，也许是李遂的祖宗在底下磕疯了头，在临上朦艟在前一刻，李遂临时改变了主意。</p>
他不打算身先士卒了，他要待在楼船上，居高临下，指挥作战。</p>
李遂装作没看见周围士兵欲言又止的神情，义正言辞道：“我又不擅长水性，去朦艟上只会给你们添乱，还不如待在楼船上，指挥战局，你们到时候随时注意令旗。”</p>
行吧，这么也没毛病。</p>
广德府久居内陆，挨着京都，地理位置十分优越。</p>
就算当年鞑子南下，也没打到过广德府。</p>
广德府里又没有船厂，所以全府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艘艨艟。</p>
这二十来艘朦艟，放到河里，就犹如一条条滑不溜的鱼，动性极高。</p>
战争终于进入到熟悉的节奏中，楼船上的官兵们意气风发。</p>
“救出宋大人！为我们水师一雪前耻？”</p>
“冲啊！立下大功，衣锦还乡！”</p>
这群水师都是来自荆湖北路，一直被迫留在广德府，又因李守节被俘虏一事，害得他们被广德府内的官兵好一顿嘲笑。</p>
这股火一直憋在胸口，不得散去。</p>
如今，终于找到报仇的会了！</p>
他们要让云州的那群旱鸭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水战！光靠阴谋诡计是无法取得正面战场的胜利的！</p>
“李大人，艨艟速度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抵达河中府。我们可以”</p>
话还没完，只见随着一声巨响，一个带火的圆球从天而降，正中艨艟。</p>
河中府的城墙上，宋守节目瞪口呆。</p>
方才，他通过千里看见艨艟有异动，第一时间就禀告给云国公。</p>
李守节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云国公要自己带兵迎战，自己推迟两番后，肯定会同意的。</p>
然而，河中府的战船并没有出城迎战，反倒是一直放在城墙上，被蒙着红布的东西露出真面目。</p>
“这是什么？”</p>
李明德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云州大炮！军工坊研制了这么久，终于成功了！”</p>
李守节没听过什么大炮，他听过，力度最强，射程最远的武器就是床弩。</p>
可是床弩的射程不超过一里。</p>
“云国公，敌方离我们还远，要不咱们再等等？”</p>
顾南夕笑着摇头：“我们的大炮射程还可以。”</p>
李守节无语凝噎，默默闪到一边，心里暗暗想着，若大炮不好使，云国公想要让自己出战，自己是推辞两次好还是推辞三次好呢？</p>
一直等候命令的炮兵们可不知道李守节暗地里瞧不起自己，他们一个个急不可耐，摩拳擦掌！</p>
炮口缓缓下压三刻分。</p>
炮目眼角抽搐着调整照门缺口。</p>
八百斤铁骨朵炮架深陷在糯米灰浆浇筑的炮台中。</p>
片片飘落的雪花覆在他们身上，覆在炮筒上。</p>
望远镜里，三艘蒙冲斗舰的牛角灯忽明忽暗，浪花拍打船头铁锥的声响清晰可闻。</p>
炮兵们没有千里眼，看不到目标所在，一切都要靠炮总兵汇报角度。</p>
这十分考验每个炮兵的能力，因为艨艟是在快速运动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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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等待命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p>
他们要在河中府的城墙上，打出云州大炮的赫赫威名！</p>
“换链弹！”</p>
炮长靴底碾碎两只沿炮架爬行的虫子。</p>
铸铁吊臂将子铳残骸卸下的瞬间，滚烫的膛烟在河面寒雾里凝成螺旋。</p>
装填被灼伤的虎口，缠着浸醋麻布，仍精准地将两枚以铁链相连的八斤铁球滑入母铳。</p>
这是军工坊针对水战，特制的破帆弹，链长正好是艨艟主帆的宽度。</p>
江风突然转向。</p>
测距兵将鲁班锁式活动量尺卡在垛口，磷火的幽光在青铜刻度上跳跃。</p>
炮长含住牛皮管猛吹方向火绳，暗红的火星沿着浸过樟脑汁的麻绳窜向母铳，炮尾泄火孔喷出的气浪掀翻了两筐压舱石。</p>
链弹旋转离膛的呼啸声截然不同。</p>
铸铁链在初速作用下绷成笔直铁线，二十丈外突然展开死亡圆弧。</p>
江面雾气被搅出真空隧道，对岸艨艟舰的牛皮帆布先是凹陷，继而像被无形利齿啃噬般碎裂。</p>
帆索崩断的噼啪声中，铁链余势未消地绞住瞭望斗，整座竹制战棚轰然砸向甲板。</p>
艨艟舰底突然炸开橘色火光——先前击中的链弹竟阴差阳错引燃了船尾的猛火油柜。</p>
燃烧的油脂顺江流蔓延，将整片水域化作火河。</p>
热浪扭曲的空气中，红衣大炮的龙纹浮雕仿佛在烈焰里游动。</p>
“报告云国公！二十艘艨艟全部被击沉！”</p>
炮兵们的形象有些狼狈。</p>
填充的双被滚热的炮筒烫伤，正缠着麻布条。</p>
炮目的耳朵嗡嗡作响，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p>
炮长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黑乎乎的一片，咳嗽一下，喷出的都是硝烟的味道。</p>
但无一例外，他们腰杆挺得直直的，像一群骄傲的孔雀。</p>
他们有资格骄傲的。</p>
在不到一个时辰内，他们以零伤亡的代价，击沉敌方二十艘艨艟，给己方争取到了极大的优势！</p>
顾南夕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竖起大拇指：“干得好！”</p>
炮兵们咧嘴直乐，尤其是看到城墙上还有云州周报的记者和画师。</p>
画师正癫狂地拿着画笔，想要记录下如此激动人心的一刻！</p>
炮兵们不由地把身板更挺了挺。</p>
李守节已经麻木了，这还是自己熟悉的水战吗？三观都要裂开了！</p>
如果自己是对方的领将，面对如此恐怖的云州大炮该怎么做？</p>
宋守节茫然，自己多年的所学，在这一刻彻彻底底颠覆了。</p>
“不会的。还有楼船呢！楼船在大炮射程外，只要楼船不靠近，大炮也射不着他。他们还没有输！”</p>
在这一刻，李守节本能地为传统水战选择生的出路。</p>
顾南夕可管不了大炮给宋守节带来多大的震撼，她要乘胜追击！</p>
“开闸！”</p>
水闸一开，数条休整以待的战船，在擂鼓声声中，乘风破浪，迎战楼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