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微微偏过头，看着李浩，也看到了李宏，看到了李景隆</p>
阳光和煦，柔柔暖暖，直令人打瞌睡，李浩呼吸平缓，褶皱的眼皮不知何时闭合，已然睡着了。</p>
李青为他传渡了一股真气，又调整了一下他的睡姿，回屋拉了张毯子给他盖上，并让他枕在绵软的枕头上，自己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摇躺椅，好似在哄孩子睡觉</p>
时光悠悠，岁月长河不知疲倦，一往无前</p>
不知不觉，都过这么久了。</p>
可李青还是难以适应。</p>
李浩忆起往昔，恍若昨日，李青又何尝不是？</p>
他分明记得自己还是刚下山的年轻俊后生，怎么就成狷狂霸道的永青侯了呢？</p>
是谁偷走了我的青春？李青茫然四顾，找不到偷。</p>
春风是春风，暖阳是暖阳，他，却不似他了。</p>
一点也不像他了。</p>
一点也不讨喜了</p>
有点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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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格外舒心，一觉醒来，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好。</p>
“青爷，我睡了多久啊？”</p>
“不过大半时辰。”李青轻笑道，“正跟你话呢，你倒好，直接睡着了。”</p>
“呃呵呵没控制住。”李浩干笑，便要起身。</p>
“躺着吧，等会儿雪儿会来接你。”李青缓声道，“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控制什么？怎么舒心怎么来。”</p>
李浩点点头，又躺了回去，面朝太阳悠然道：“青爷你一回来，我这心啊，就踏实，也不怕什么了。”</p>
李青面容慈祥，含笑：“有青爷在，没什么好怕的。”</p>
“嗯，没什么好怕的。”李浩咧嘴笑笑，就跟年节时，宝在面对他时一个样儿。</p>
若非无能为力，谁又想长大？</p>
没多久，李雪儿再次赶来，见二人正在聊天，也加入进来</p>
直到檐下阳光溜到别处，李雪儿才搀着大哥起身，道：“我们先回去了。”</p>
李青微微颔首，道：“明一早我去赶集，给你们做好吃的。”</p>
“嗯，好。”</p>
“青爷明个见。”</p>
“明个见。”</p>
太阳远去，阳光爬上了屋瓦，李青独坐檐下，静静发呆</p>
夜幕降临，李青回屋点上蜡烛，烛光影影绰绰，窗纸上的人影拉的老长，燃了半宿。</p>
清早。</p>
李青胳膊肘上挎着菜篮子，走出院子，关上门，哼着当初在青楼常听的曲儿，漫步在巷弄，二十岁的模样，却跟个垂垂老矣却精神头极好的老头子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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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乾清宫。</p>
朱厚熜下朝回来，一屁股坐在宽敞且柔软的大椅上，捏眉心，精神疲倦。</p>
“皇上昨夜没睡好吗？”黄锦绕至他身后，为他捏肩。</p>
“人上了岁数，不都这样吗？”朱厚熜幽幽道，“朕只是精力不济，不再春秋鼎盛。”</p>
黄锦心中难过，安慰道：“待李青回来，奴婢与他，提升一下丹药品质。”</p>
朱厚熜只是笑笑，缓缓闭上眼眸。</p>
黄锦也不再话，恐打扰了主子养神。</p>
良久，</p>
“黄锦，你朕是不是该退了啊？”</p>
黄锦吃惊，“退，退”</p>
缓了口气，黄锦干巴巴道：“皇上何以出这话？”</p>
“嘉靖三十年了啊。”朱厚熜轻叹道，“朕的在位时间，即将赶超太祖，成为大明十帝之中，在位最长的一个了。”</p>
黄锦挠挠头，讪笑道：“皇上身子骨硬朗的很呢，再干十年、二十年都游刃有余。”</p>
主子有多爱权，黄锦再清楚不过。</p>
今日这番话可能只是心情糟糕的缘故，并非真心实意，可不能借坡下驴。</p>
不料，朱厚熜却像是下了决定。</p>
“太子已十六岁，该加冠了，其实，早两年我就想给他加冠了”朱厚熜轻轻道，“都当了三十年皇帝了，是该挪窝了。”</p>
“皇上”</p>
黄锦失惊，“慎重啊！”</p>
主子什么脾性，黄锦最是了解，虽然总是间接性的如孩子一般发脾气，亦或赌气，可却从没有如今日这般。</p>
退位？</p>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开弓，再没有回头箭。</p>
万一事后后悔，只怕又是一番大动荡。</p>
黄锦劝道：“皇上何须这般着急？太子固然优秀，可相比当初的皇上您，还是略差了些呢，且您贸然退位，朝局定然动荡啊。”</p>
朱厚熜苦涩一笑，叹息道：“皇帝好像也没那么好，顺天好像也没应天好。”</p>
黄锦：？？？</p>
今日主子这间接性发脾气也太古怪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p>
黄锦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三十余年来，除了特殊情况以及年节，您日日上朝，偶尔歇个一两日，群臣不会什么，李青也不会挑您的理儿。奴婢知道您压力大，龙体要紧，累了就歇一歇。”</p>
撂挑子可不行。</p>
连黄锦都看得出来，眼下的太子根本扛不起大宝。</p>
朱厚熜嘴角扯了扯，笑意更苦，满心满脸的疲惫，同时，也恼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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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p>
凭什么那厮就能逍遥快活，我却不能？</p>
朱厚熜心气儿很不顺。</p>
可他却忘了，朱厚照付出的代价，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p>
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假死脱身，拱将皇位送给他</p>
这份魄力，这份豁达，朱厚熜根本不具备。</p>
“去，将太子唤来。”</p>
“皇上”</p>
“嗯？”</p>
“是。”黄锦暗暗一叹，收回，退了出去</p>
朱载壡接到父皇口谕，本来心情挺好，可见黄大公公胖脸满是忧郁，不由忐忑起来。</p>
一路上，使劲儿回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出格了，亦或惹父皇不喜了，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p>
想问一问黄锦，可又怕如此给人一种‘不打自招’的感觉，黄公公对父皇的忠心，可不是他能撼动的。</p>
朱载壡满心惶恐地走进乾清宫</p>
“儿臣参见吾皇万岁。”</p>
“免礼。”</p>
朱厚熜放下奏疏，“黄锦，给太子搬张椅子来。”</p>
“朱载壡，过来。”</p>
“是。”朱载壡咽了咽唾沫，缓步上前，恭敬一揖，“请父皇教诲。”</p>
“你害怕什么？”</p>
“儿臣”朱载壡头皮发麻，“儿臣没怕什么，儿臣只是只是父皇龙威太重，儿臣有些惶恐。”</p>
“儿子拍老子马屁”朱厚熜嗤笑摇头，“奴婢、臣子拍也就算了，你身为太子，用得着来这些虚的？便是拍马屁，这也太低级了吧？”</p>
“儿臣，儿臣”朱载壡额头冒汗，讷讷不出话来。</p>
朱厚熜指了指御案对面，“放这儿吧。”</p>
“是！”黄锦将椅子放在御案前，“殿下，请。”</p>
朱载壡哪里敢坐，只知道父皇这是对他有意见了，忙道：“子岂可与父同坐，儿臣万不敢如此。”</p>
“坐！！”</p>
“是。”朱载壡缓缓坐下，腿肚子打颤。</p>
朱厚熜见儿子如此，不由心生失望，也有些受伤。</p>
“父皇有那么可怕吗？”</p>
“不，不是，父皇慈祥温和，对儿臣关爱有加，儿臣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p>
朱厚熜都给气笑了。</p>
“当爹的让儿子粉身碎骨？”</p>
“儿臣”朱载壡慌忙起身拜倒，“儿臣失言，请父皇责罚。”</p>
朱厚熜扶额，无名火起。</p>
老子英明一世，咋生了这么个完蛋玩意儿出来？</p>
这一刻，朱厚熜跟朱厚照共情。</p>
“起来吧。”</p>
“谢父皇。”朱载壡起身，恭敬肃立，胸膛起伏剧烈，情绪波动的厉害。</p>
朱厚熜深吸一口气，道：“坐下！”</p>
“是。”朱载壡落座，眼睑低垂。</p>
“看着朕！”</p>
朱载壡慌忙再拜，叩头道：“儿臣有罪。”</p>
“你”</p>
黄锦见主子气得肝疼，忙上前扶起太子，安抚道：“皇上召殿下来，不是为兴师问罪。”</p>
朱载壡却不敢大意，今日的父皇怎么看都像兴师问罪。</p>
“你是大明的储君，如今已十六岁，对江山社稷，对万万黎民，可有什么想法？”</p>
“儿臣儿臣没有，也不敢有想法。”</p>
“啪——！”朱厚熜拍案而起，随即又觉自己这么问，的确不太妥当。</p>
老子还活着呢，儿子哪敢有想法。</p>
“好啦好啦，别再拜了，年早就过去了。”朱厚熜压了压火气，以相对温和的口吻问道，“朱载壡，你可有信心做个英主？”</p>
朱载壡：“”</p>
一句一个坑，深不见底的坑，朱载壡都要崩溃了。</p>
“回答朕！”</p>
“儿臣不及列祖列宗万一，不及父皇万一，儿臣身无所长，唯有一颗至仁至孝之心，天地可鉴”</p>
朱厚熜神情呆滞。</p>
半晌，跌坐在椅上，苦笑摇头：“你以为朕是在试探你什么？”</p>
“父皇心如大海，儿臣万不敢揣测万一，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朱载壡言辞恳切，就差赌咒发誓了。</p>
朱厚熜这个窝火</p>
不过，倒也多少能理解儿子为何这般。</p>
“终有一日，这江山会传到你上，你身为储君，要有担当，更要有信心！”朱厚熜道，“哪怕自负，也比自卑要强，知道吗？”</p>
“父皇教诲，儿臣谨记。”</p>
朱厚熜缓缓点头，神色缓和许多，温声道：“若朕有意提前退位，你可有信心接下这神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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