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快,不知不觉间都嘉靖三十六年了。”</p>
乾清宫中,父子酌,气氛温馨。</p>
朱厚熜感慨之余,不免又吹嘘了下当年年少时的热血</p>
大过年的,朱载坖自不会再让父皇不喜之语,很会捧哏</p>
“幸赖大明底子足够厚实,幸赖父皇春秋鼎盛,不然,儿臣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时下困境。”</p>
朱厚熜笑了笑,转而道:“书看得如何了?”</p>
“回父皇,基本看完了。”朱载坖由衷道,“书中所写,实令儿臣大开眼界,也对列祖列宗有了更深的了解。”</p>
朱厚熜抿了口酒,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不能学以致用,与不读也没什么区别。”</p>
朱载坖欲言又止,终是没为自己辩解,只是暗暗一叹。</p>
“人教人不如事教人,有些东西不是父皇不想教你,而是直白的告诉你,并无甚用处。就像大明轶闻录,看的时候你惊为天人,看过之后也就看过之后了。”朱厚熜重重叹道,“今日计划千万条路,明日依旧走老路,如此,又怎会有进步?”</p>
朱载坖有些汗颜,也有些不服。</p>
“其实儿臣儿臣一直在尝试做出改变,也改变了些。”</p>
朱厚熜不置可否,也没再伤人的话,只是道:“你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只一些可不够。”</p>
“是,儿臣明白。”朱载坖恭声称是。</p>
迟疑了下,心翼翼道,“东宫有许多华而不实之物,整日吃灰不,还怪占地方的,儿臣觉着不若追求实惠。”</p>
朱厚熜愕然片刻,失笑连连,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p>
“知道你是好心好意,不过啊,凡事要多方面,多角度去想,这边朕内帑有钱、朝廷有钱,那边你变卖家资,这不是拆老子的台吗?”</p>
朱厚熜问道,“你可知,这世上什么最宝贵?”</p>
“权力?”</p>
“是权力,但权力只是表象。”朱厚熜道,“是众志成城的信心!”</p>
“臣子对你有信心、发自内心的信服于你,你的权力才能得到保障;百姓对朝廷有信心、信服朝廷,国家才会安定。信心既是民族、国家的基石,也是权力的核心支撑力。”朱厚熜道,“为帝者,万不可做露怯之事。”</p>
“可是父皇”</p>
朱载坖弱弱道,“恕儿臣斗胆,儿臣以为实力才是根本,信心再足,也变不成钱啊。”</p>
朱厚熜笑了。</p>
“可是儿臣的不对?”</p>
朱厚熜微微摇头:“不是不对,是太空泛了,这跟‘权力’最宝贵没有区别。”</p>
朱载坖怔然。</p>
“你猜那些个大臣为何把‘国将不国’挂在嘴上?你猜那些个大臣真就觉得大明‘国将不国’?”</p>
“这”</p>
“不过是争夺话语权罢了。”朱厚熜道,“他们不相信朕的话,可他们更不相信朕会不顾大明社稷。”</p>
“拿太祖来,元末乱世,起义者多如牛毛,何以太祖能脱颖而出,建立这煌煌伟业?是权力?是实力?都是,可更重要的却是成祖亦然,纵观历史,成祖靖难之难度,哪个宗入大宗的皇帝比得?太宗李世民,亦远远不及,可成祖依旧靖难成功了。”</p>
顿了顿,“建文虽是矫诏篡位,可当时世人却是不知,那时他算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了吧?可结果呢?建文是混账,可混账并不是失败的原因,而是臣子都不信任他了。”</p>
“得人心得人心,得的是什么人心?就是臣民对你的信心!”</p>
朱厚熜道,“记着,谁都可以慌,皇帝不能慌。”</p>
朱载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儿臣谨记。”</p>
“嗯。”朱厚熜面色缓和许多,“你刚接,有许多症结不明白也正常,慢慢学,不过啊,不能光学,要学以致用才是,学而不用,便是没学。”</p>
“是,儿臣谨记。”</p>
朱载坖为父皇添上酒,问,“父皇,内帑真有钱吗?”</p>
“当然有啊!”朱厚熜笑眯眯道,“花不完,根本花不完。”</p>
“”</p>
朱载坖无语之余,也被深深折服了。</p>
父皇这心性,这定力,朱载坖自问无论如何也达不到。</p>
不过今日这一番交谈,实令朱载坖受益良多。</p>
对于未来登基御极,也多了几分信心。</p>
借着过年的喜庆,父子都饮了不少,直至朱厚熜酒意上涌,酒局才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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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是个工作狂,因此,大明的年假也很短。</p>
跟兔子尾巴似的</p>
大雪还没来得及融化,便又是皇帝临朝,群臣上朝。</p>
好在元宵节前,基本也没什么重大事务,且受年味儿感染,大家都还算心平气和,并没有上来就开火</p>
朱载坖听了高拱的建议,也做出了适当的转变,不再屡屡给父皇上眼药。</p>
朱厚熜只当是儿子开窍了,本就还算不错的心情更好了些。</p>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吃元宵的日子,大明这座庞大的器,也全面恢复了运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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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再次热闹起来。</p>
讨论的核心还是一个字——钱!</p>
这一次,朱厚熜没有再打嘴炮,拿出了真金白银。</p>
内帑本来就只剩下百余万两了,幸好有出售蒸汽船的款项补充,以及朱家人的‘仗义援’,内帑财富一下子达到了七百万两之多。</p>
再加上宝钞的适当超发</p>
可支配数额,高达近千万之多。</p>
这一来,上半年的支出算是有着落了。</p>
与此同时,以工代赈正式步入正轨,开荒的开荒,种树的种树,长江黄河两岸的清淤修堤全面开展。</p>
紧接着,交趾、满剌加的粮食,陆续抵达南直隶。</p>
朱厚熜直接令杨慎统一调度,积极投入以工代赈的进程中</p>
总体来,大明还是一切向好,根本不似要出现财政危的样子。</p>
渐渐地,群臣不得不相信,皇帝好像真没打嘴炮。</p>
该花的钱一文不少花,都这会儿了,学塾的建立还在继续</p>
皇帝太淡定了。</p>
淡定到让群臣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p>
同时,心中也愈发不忿,皇帝御极三十余年来,到底藏了多少金库啊?</p>
二月初,严寒逐渐淡去,春暖缓缓到来。</p>
朱厚熜终于有了大动作。</p>
——给资本松绑!</p>
准许商会成员在藩属国进行适当的投资,不过,谨慎又贪婪的朱厚熜口子开的并不大,只开启了两项:种桑、养蚕。</p>
可即便如此,也让诸多大富垂涎欲滴。</p>
大明气候恶劣,导致生丝的成本价逐渐走高,大明的人工成本也要高于海外不少,如若可以在海外种桑、养蚕,那生丝价格起码能低上一倍。</p>
不仅成本价低了,而且还能扩产,更高效的去赚取西方诸国的银子。</p>
消息一经传出,诸多大富立时就坐不住了。</p>
然而,他们突然发现一个悲催又无奈的事实。</p>
——自己不是大明商会的成员了。</p>
事实上,大明商会一个成员都没有,所有人都随着李家撤了资。</p>
如今政策出来了,他们却没有了享受的资格。</p>
一个个大腿都拍肿了,一边悔不当初,一边埋怨李信。</p>
你你一个武将,跨什么行,做什么生意啊?</p>
这下好了,把俺们全带沟里去了。</p>
众大富气愤的同时,也不免怀疑,皇帝莫不是恶趣味上来了,故意拿人开涮的吧?</p>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并非如此。</p>
因为李家有了动作。</p>
永青侯李信做生意不行,脸皮却着实够厚,一听朝廷新政,立即哼哧哼哧的准备上海量银两,浩浩荡荡地赶赴京师。</p>
主打一个投资海外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加入商会了。</p>
保定府沈家与李家上的生意往来最为密切,听了李家如此,立即有样学样,一口气准备了六百万两银子,火速赶赴京师。</p>
由于占了地利,沈家比李家到的还早。</p>
就这,还怕朝廷不收呢。</p>
经上次撤资一事,朝廷的信誉算是彻底立住了,再加上这诱惑实在是太大,根本无法拒绝。</p>
李家阵仗实在太大,刚出金陵没多久,就传播开来,随后又听保定府的沈家更是近水楼台这谁还能坐得住?</p>
一个个的立即活动起来,少则数十万,多则上百万,巨富数百万</p>
个个争前恐后,生怕去晚了,朝廷就不收了。</p>
毕竟,朝廷也不差钱儿,大地震如此惨烈,赈济力度如此之大,朝廷都没停了学塾建设,据闻,就连漠北的融合事宜,都没受丁点影响。</p>
朝廷真要是没钱了,皇帝会如此大大脚?</p>
根本不可能!</p>
众所周知,穷人是借不到钱的,而不缺钱的人,反而会被人上赶着送钱。</p>
时下就是如此。</p>
朱厚熜的淡定和从容,以及不间断的大脚,让群臣都拿捏不准朝廷真实的财政状况,地方大富又岂会去往朝廷没钱上面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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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至甘肃,李青长长松了一口气。</p>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可没落实前心中难免忧虑,这下算是再也不用担心财政问题了。</p>
不过投资海外一事,却令李青有些不是滋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