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牛建军自告奋勇去送饭。</p>
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可千万别对上视线，宁愿让屋里头那个饿着也别被传染上再受罪。</p>
牛建军应了声，低着头端着饭心翼翼前进，到门口就拿棍子把碗往屋里面捅两下里后立刻转身就跑。</p>
饭也有了，药也在上，徐春娇领着其他人立刻撤退。</p>
老牛家对待病患的态度主打一个：动作迅速，爆发力强，不拖泥带水和毫无感情</p>
这里头最兴奋的其实是牛翠兰。</p>
人坐不住，搁家里头匆匆吃了饭就回公社宿舍收拾。</p>
老太太怕夜长梦多，别回头全都给传染上了，这几天能买着啥时候的票就啥时候走。</p>
牛翠兰心里头有章程，这趟出远门打算多收集点试卷，瞧瞧人家学校老师都是则呢么出的试题。</p>
老师们平日出题思绪有限，再不济就是上船厂子弟学校或者镇上学校交换题目。</p>
出一份试卷可以用上好几届呢。</p>
都是巴不得学生多学点，试卷不嫌多，这会算是有会了。</p>
人还寻思请假应该没什么难度，结果到办公室就听见公社教育站的老主任今年要退休。</p>
公社里头，大部分干部都是各个大队的临时抽调，报酬主要是原来生产队拿的一份工分，每个月再有六块钱的补贴。</p>
公社教育站里头两个主任，一个校长却是实打实的专职人员，也就是正式干部，属于脱产工作。</p>
其他公社干部不能脱离生产，每年劳动不能低于一百天，大队干部还要眼里点，每年劳动天数不能低两百天。</p>
就冲这一点，老主任死活不愿意离开。</p>
也就是分地的消息出来了以后，再者公社得取消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才叫人心里动摇。</p>
老主任已经干够了年限，退休了也有点生活补贴。</p>
人家儿子是流动电影放映员，也是个铁饭碗。</p>
公家出钱给放映任务，但也有生产队包夜，一晚上八到十块钱左右，一个月兜里能揣不少钱。</p>
而且这职业体面，去哪至少都是酒足饭饱外加一盒好烟，就指望回头有免费放映任务时多来几趟。</p>
老主任喜滋滋的叨叨儿子给找了看大门的活儿，退休以后打算跟老伴儿一块去城里头。</p>
一个是上早班，早上六点过去开门，过了中午就完事了，回家睡觉去。</p>
晚上十点再到另外一个单位去，也是看大门，看到隔天早上六点。</p>
没啥事，就是听着点把门锁好了，往传达室那一趟睡觉就行了，就跟白拿钱没什么两样。</p>
退休的生活补贴外加两份看大门的钱，满打满算就是三份了，回头给孙子孙女们整得零嘴，自己头也宽裕，从晌午2点后到晚上22点都是自由时间，拿上班时间来睡觉，多好啊。</p>
搁以前，牛翠兰心里头高兴得要放鞭炮。</p>
句不好听的，老主任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会总算能安排个能干活的了。</p>
可这节骨眼上，牛翠兰还得指望人看顾呢，光靠搁黄校长哪能行啊。</p>
好话倒是了，可人家直有难处，时间啥的都已经定死了的，顶多再呆半个月。</p>
牛翠兰寻思也成，扭头就去找几个初中老师去了。</p>
她这一走好些事要交代呢，还得把自己头的课分出去</p>
一忙活起来肯定出纰漏，晚上睡得晚隔天早上醒来离上课时间就剩几分钟。</p>
虽然迟到了，但人哪能承认啊</p>
牛翠兰假装怒气冲冲的快步进教室，音量提高:”我就是故意晚点来，看看你们在干啥！”</p>
熙熙攘攘的教室里顿时安静如鸡。</p>
人心里头悄咪咪的松了口气。</p>
其实这一招还是跟老太太学的。</p>
以前亲妈给学生上思想课的时候，她亲眼瞅老太太明明是自己忘记有课迟到了，就用这法子唬学生。</p>
哪怕牛翠兰当老师的时间比亲妈早得多，可之前人就跟蜡烛似的兢兢业业每一天，这些法子愣是一个没用上过。</p>
她自觉已经很收敛了。</p>
今早路过公社学还听老师恐吓学生不能下海游泳，因为里面有水鬼，先锋生产队海滩上还竖着个牌子呢。</p>
没错儿，这也是老太太教学那一阵子用来震慑学生的路子。</p>
因为太好用，以至于现在公社学的老师对每一届一年级新生都是这套辞，能上一两年。</p>
这会人发现试卷也忘改了。</p>
好歹也是有经验的老教师了，牛翠兰面不改色的把试卷甩在讲台上，冷着脸问学生做的都是什么卷子，她改都改不下去，同桌之间互相批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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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着学生们满脸认真，整个教室静悄悄的没人发出动静，牛翠兰假意站到教室外边生气，趁着这空隙临时备课。</p>
临走时太忙了，以至于晌午都过顿了，牛翠兰才有时间回家吃饭。</p>
这年头嫁出去的女儿频繁回娘家吃饭，占娘家的口粮，那都得给人戳脊梁骨。</p>
也正常，缺吃少穿的年代，谁都是苦了吧唧的过日子，身边还有一群孩子，多个人来分口粮，一点好的都落不到自家孩子身上。</p>
路过的社员瞧着牛翠兰进屋还低声嘟哝着当老师怎么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呢，保不齐那当大嫂的心里头已经有疙瘩了呢。</p>
黄水仙搁荒屋院子里头听见了，特意高声吆喝着，</p>
“大妞她姑，可算回来了，这饭都温了两回了，再见不着人我该叫孩子给你送饭了。”</p>
吆喝声倒是叫路过的其他人听去了。</p>
人家是其他生产队的，这会正好去的就是老牛家接孩子。</p>
大妞要去外地读书，正请同学上家里玩呢。</p>
这会一大帮孩子正隔着门口，由大妞带领远程参观牛进棚。</p>
她告诉伙伴亲爸现在有毒，她们没法进家里。</p>
其中一个姑娘听见亲奶奶喊自己了，万分不舍的跟大妞挥挥。</p>
等大妞回来就是初中生了，高大家一届呢，往后可就做不了同学了。</p>
大妞拉着人的不放，也不想和同学分开！</p>
人家还送了两个水煮蛋当离别礼物呢！</p>
还不是一个人，今儿来的每个伙伴跟商量好了似的都揣上东西了。</p>
大妞一挎着个装满礼物的兜，双跟伙伴缠绵的搅合在一块，嘴上着再见，但下一秒又要重新挑起个话题</p>
当奶奶的连喊了好几回，强制把自家孙女拽走了。</p>
实在的，就因为计划生育这事，不待见徐老太的多了去了。</p>
这老太太挺不乐意自家孙女多跟徐老太的孙女接触，因为一老一行事风格太像了，看着糟心。</p>
再次路过荒屋的时候，那当奶奶的还问孙女，“那大妞的奶奶这回也要跟着出远门啊？”</p>
瞧着孙女点头，人还搓搓挺兴奋的来了一句，</p>
“走了好，最好一年半载不要回来，天杀的老管人家生孩子，我得赶紧告诉你姑去，再给你生个弟弟出来！”</p>
“也怪你姑肚子不争气，两个全是女的，不给男方生个带把子的，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失败得够彻底。”</p>
姑娘挺纳闷，“奶奶，你一个老太太要那么成功干嘛呢?”</p>
老太太一噎，一口气堵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的。</p>
“都不盼你姑好”人骂孙女没良心的，又自个琢磨，“徐老太背后还能长眼睛不成，人不在就是个会。”</p>
这事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敲锣打鼓放鞭炮呢。</p>
姑娘幽幽最好不要。</p>
大妞奶奶以前教思想课，平日里轮流安排课代表收作业，批作业和发作业，然后在学生认定作业都是同学改后松懈时出其不意的炸学生一下，亲自改上一两回。</p>
那种想敷衍作业却又不知道是谁改的忐忑心情以及开盲盒的感觉直到此时还记忆犹新。</p>
姑娘笃定的劝亲奶奶不要犯险，；“徐奶奶不会放过你们的”</p>
孙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泄气话，老太太有点儿恼火，啪啪啪的给人几下。</p>
周边好几个先锋生产队的社员一直扎堆唠嗑呢，瞧见打孩子了赶紧过来拦：</p>
一个老大婶搭话劝着：“咱们都是一只脚进棺材的人了，还谈什么失败不失败？出了你家那个门，谁在乎你失败还是成功啊。”</p>
有附和的点点头，来了一句，“都活了大半辈子，这会才发现自己活得很失败，是不是太迟了，有气别往孩子身上撒。”</p>
“可不是么，都是泥腿子，平凡了一辈子了，老了忽然就要励志跟公家对着干，图啥呢？”</p>
老太拉着孙女快步要离开。</p>
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个嘴跟淬毒药一样</p>
大妞像徐老太</p>
自家孙女如今也像徐老太</p>
连这个生产队的社员也都像徐老太</p>
没走几步路，社员家的喇叭忽然传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p>
徐春娇中气十足的‘喂喂喂’了几声，问都能听见吧，里头的事都放放</p>
全生产队百十来户呢，徐春娇的声音就跟立体环绕似的回荡着。</p>
老太：“”哪哪都有徐老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