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蓝兰果真派了一个维修工过来，陈东方认得他，他叫丁亮，三十多岁，陈东方便称丁师傅。</p>
因是蓝兰副总所派的活，并且今天不算请假，还可以挣到一笔不菲的外快，所以丁师傅很开心，并不计较没有专车，而是乐呵呵地跟着陈东方等人在站点等公交车。</p>
丁师傅才不在乎时间呢，多干一天就有一天的钱。</p>
柳姐贴心地递上一瓶乐百氏纯净水，“丁师傅，2层净化，喝了放心。”</p>
陈东方立刻想起电视上，黎明举着乐百氏矿泉水微笑着，“为了给你提供更纯净的水，乐百氏不遗余力，让每一滴水都经过严格净化。2层，放心饮用。”陈东方立刻向柳姐伸出，柳姐板着脸打了他一下，递给他一瓶没有商标的瓶子，里面装的是凉白开。</p>
陈东方哀叹了一下，心想这女人越来越气。</p>
胖子和黄毛也跟着伸出，见状自然地缩了回去。</p>
柳姐愠着脸，对陈东方道，“天天就知道和稀泥，再这样下去，凉白开也没得喝！”</p>
陈东方知道她的是对待红雷子的事，他哀叹道，“你让我怎么处理，毕竟那是我兄弟”</p>
“张口兄弟闭口兄弟，我们以后是公司，必须实行正规化管理，你靠着哥们义气来管理，早晚要散摊”</p>
黄毛看陈东方被柳姐训斥了，心中不服，便替陈东方争论道，“散伙了更好，眼不见心不净！东方哥，散伙了，我继续跟着你”</p>
柳姐瞪了黄毛一眼，“黄毛，还有你！这么大的人了，去和孕妇争食，你不觉得丢人吗？”</p>
黄毛被揭了短，低着头，嗫嚅着，“红不觉得丢人，雷子不觉得丢人，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p>
陈东方赶紧上前替黄毛解围，“黄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雷子和红选择了这样，你要是看不习惯，权当没看见好了，何苦再去嘲讽人家。”</p>
“就是，你就是吃饱了撑的，”胖子同情黄毛，此刻也开始批他，“黄毛，去年的时候，你和黑白牡丹混在一起，人家雷子也没你什么吧”</p>
这时一辆35次公交车远远驶了过来，黄毛立刻指着道，“车来了，快上车！”总算揭过了话题。</p>
第一站是沙井的一家倒闭玩具厂。厂长叼着牙签，领着他们走进昏暗的仓库，指敲着油腻的报价单：“八台平缝，台台能转，三万块一口价。陈经理，昨天刚降价，人就都来看，你们这是今天的第三批客商了”</p>
丁师傅弯腰掀开蒙布，发现身上的漆都剥落了，齿轮缝隙里结着黑乎乎的油垢。他蹲下来，用扳敲了敲座，把耳朵贴上去用心倾听着。</p>
陈东方上前问道，“丁师傅，怎么样？”</p>
“铸铁身有裂痕。”</p>
听丁师傅身有裂痕，厂长啐地一声吐掉牙签，“不可能，这几台器，我们保养的可够好了！你到底懂不懂器”</p>
丁师傅微微一笑，掏出随身带的粉笔，在裂缝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三角。</p>
“你把器拆开看，如果这里没有裂缝，我请你喝三顿大酒，再磕头给你赔礼”</p>
厂长立刻叫了一个人过来，那人敲打了半天，又听了半天，这才朝着厂长点了点头。</p>
陈东方看着胖子道，“胖子，跟丁师傅学着些，咱们以后也要有工程师”</p>
胖子本身就喜欢器设备，他凑过来压低声音：“你封我个副总，公司后勤保安维修就交给我了要不加点钱买新的？\"</p>
陈东方摇头，指尖在身上凝固的胶水上划了一趟，笑着，“我们要的是能跑十年的老黄牛，不是纸糊的新媳妇。”</p>
他拉着丁师傅走到一边，商量了一番，转身对厂长笑道，“一万八，我们自己拆。”</p>
厂长咬着牙道，“两万五，少一分不行。”</p>
“一万八，多一分不给。”</p>
“两万，我送你们一堆芭比娃娃”</p>
“一万八，十个芭比娃娃”</p>
最终，以一万八千五成交，厂长又赠送了六个芭比娃娃。</p>
陈东方抱着这几个娃娃，挑选一番，拿出一个自认为最漂亮的递给柳姐。</p>
柳姐的脸唰地红了。</p>
当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娃娃递到面前时，她闻到了布料上淡淡的樟脑丸味——这是仓库里翻出来的库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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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毫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份心意。</p>
玻璃眼珠映出柳姐的微笑，柳姐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陈东方第一次送她礼物。没有玫瑰，没有情话，只有个从仓库翻出来的布娃娃。但她知道，这份笨拙的心意里藏着比“喜欢”更沉重的东西，是一起挤公交、一起吃淡米粥、一起算过的账本，还有共同面对的风风雨雨。</p>
她把娃娃往帆布包里按了按，布料摩擦声里，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p>
“傻瓜，向日葵要朝着太阳开，可你就是我的太阳啊。”</p>
陈东方向她笑了笑，又对胖子道，“胖子，给芳姐挑一个，剩下的，金和红，一人一个。”</p>
“还多两个我等送给蓝兰和嫂子，只是这做工实在太粗糙了些，而且也有些发旧，希望她们不要挑剔”</p>
这一队人到了第二站，在公明镇的电子厂废墟。</p>
老板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哭唧唧地迎接他们，介绍道，“流年不利，刚挣了点钱，租了这个厂房。结果值班的人在车间里煮饭吃，电量过大，电线起火，把车间烧了个一干二净，除了这几台器。”罢使劲推开生锈的卷闸门</p>
果然，厂房里弥漫着烧塑料的焦臭味，陈东方挥扇了扇空气，拿出一份报纸递给柳姐。柳姐摆了摆，跟着丁师傅大踏步往里走。</p>
墙角，老板掀起灰布，五台老式工业缝纫出现在大家面前，一缕阳光从屋顶照射下来，投在身的暗红色烤漆上，泛着温润的光泽。</p>
“这是日本兄弟牌。”丁师傅用袖口擦去身上的灰尘，露出金属铭牌上的樱花纹路。他仔细观察一番，还伸转动飞轮，听着皮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保养得不错，齿轮间隙还在标准范围内。”</p>
老板推了推眼镜，张口报价：“陈经理，一口价，每台四千五，送你们原厂维修册。”</p>
陈东方蹲下来检查踏板连杆，发现固定螺栓有明显的磨损痕迹。这时胖子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了一下，陈东方起身，跟着胖子走向厂房另一侧，在报废的注塑后面发现了堆积如山的配件箱。</p>
“东方哥，这堆配件箱让他搭给咱，能卖不少钱呢。”</p>
陈东方点了点头，“胖子，你眼睛挺毒辣”</p>
老板听他们要这堆配件箱，叹了口气，“全部给你们好了，我急着搬家，也没时间处理这些。”</p>
陈东方听了大喜，又抽出根油乎乎的皮带，“老板，再送我们三卷底线，成交。”</p>
下午接近两点，才离开这家工厂，陈东方找了个馆子，请丁师傅吃饭。柳姐点了两荤两素一汤，每人一碗米饭，老板米饭免费续，胖子立时要退掉两个菜，被陈东方踢了一脚。</p>
陈东方抱歉地道，“丁师傅，我们这个摊子才支起来，条件有限，您别介意。”</p>
黄毛把嘴附到胖子耳朵边，“东方哥才精呢，拖到现在才吃饭，而且这乡下地方，饭菜便宜”</p>
丁师傅笑呵呵地道，“我出来是挣钱的，不是为了吃饭，有碗粉就够了”</p>
丁师傅吃饭的时候，不停地问陈东方，他们的新工厂是什么情况，多少产能，多少工人，待遇怎么样。陈东方听出丁师傅有跳槽的意思，便把产量往大了里，把待遇往高了里讲，有多大就吹多大，反正吹牛不上税。果然，丁师傅抹了抹嘴，把碗一推，问道，“陈部长，你进厂子来，我就觉得你不同凡响，将来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这不，现在就开起工厂了。我跟你去干怎么样？”</p>
陈东方用勺子舀了些汤，倒进碗里，咕咚咕咚喝了，“丁师傅，我们这水池，哪能养起您这条大鱼我刚刚讲的，是远景规划，而且我们刚开始，养不起一个专职的工程师”</p>
“我还可以干别的活！不修器的时候，杂工、质检、巡逻，都可以！”丁师傅认真地道。</p>
陈东方笑了，“丁师傅，那您图什么？和您实话，就我们这些人，也得跟着干活！我这个总经理，要兼职销售，柳姐这个副总，要兼职财务；胖子负责保卫，要去干杂工，装车卸车少不了他您要是来了，干这么多活，挣的可真不如佳美厂多”</p>
“我图有个好前途！”丁师傅道，“在佳美厂，我没有出头的日子，陈部长，我跟你们去干，将来工厂大了，我也能混个工程部部长吧？”</p>
陈东方看了看柳姐，柳姐正在朝他灿烂地笑着。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忽悠来一个维修工加苦力。</p>
陈东方向丁师傅伸出，“丁部长，欢迎加盟。”</p>
两人紧紧握在一起。</p>
既然丁师傅不是外人了，接下来就没那么些讲究了，要拿着丁师傅当驴使用。又看了一家，感觉没什么可用的，胖子带着来到第四家，家这家倒闭的鞋厂老板急着套现，五台平缝加两台锁边开价两万。丁师傅已经有了主人翁精神，不管地面全是灰尘，主动打着电筒钻进器底下。</p>
“陈经理，有一台的电线圈烧了，要换新电，至少要八百，但这台的送布牙是进口货。”</p>
陈东方回头看着老板，“老板，一万八，我要了。”</p>
老板还在犹豫，陈东方催促道，“你痛快些，晚上我们还要请新师傅吃饭呢。”</p>
黄毛笑嘻嘻地道，“东方哥，听晚上有应彩虹？那可是赵副总染指过的美女啊，我可以一饱眼福”</p>
话音未落，耳朵被柳姐揪住了，疼得他直咧嘴。</p>
“黄毛，你别今天引逗这个，明天引逗那个，你到底看中了谁，老老实实谈场恋爱，别学某些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