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p>
夜色尚未褪去，天空却忽然飘起了细雨。</p>
“春雨贵如油，今年看样子能有个好收成。”</p>
刘观将轻轻落在掌心的雨滴握紧，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雨滴却不受控制的从指间滑落。</p>
应天的初春有些阴冷，孙减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举起油纸伞挡在刘观头顶：“都台，心别着凉了。”</p>
“吾心似火，岂惧雨水？”</p>
推开孙减震递来的伞，任由细密的雨滴落在他的脸庞之上。</p>
“欲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今日事了，当浮一大白。”</p>
“是啊”，孙减震陪着笑：“只可惜陛下还是太过仁慈，让苏贼去任了县令，不然再过几日，倒是可以给他过个清明。”</p>
“不急，不急，孙啊，眼光要放的长远一点。”</p>
刘观的嘴角满是嘲讽：“一个地方县令，还不是任由我等拿捏？他以为这还是洪武朝那时，他在凤阳任县令？”</p>
“都台所言甚是”，孙减震笑道：“如今陛下对他深恶痛绝，今后只需盯紧了他，还怕他不犯错？”</p>
“开门面圣！”</p>
三声鞭响，奉天门大开，文武分列左右，由左右门鱼贯而入。</p>
黎明前渐渐隐没的最后一抹星光，淡淡照在远处番邦使者的身上。</p>
他们没有资格参加今日的大朝，但还是早早的守在这里。</p>
所有人都清楚，今日与其是审晋国公的这些学生，其实目标最终所指，还是那个令无数番邦闻风丧胆的人。</p>
有人担忧，有人哀叹，有人诡思，有人幸灾乐祸。</p>
赫本不明白大明皇帝这是搞的哪一出戏，但如果真如旨意所，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理应鼓掌称庆。</p>
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他回国的脚步才再次迁延。</p>
足利义持时不时伸长脖子望向皇宫，又时不时担忧的看向赫本。</p>
如果今天的结局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就必须考虑和大英修复关系的可能。</p>
有苏谨的大明和没有苏谨的大明，对他们来完全是两个概念。</p>
大明固然可惧，但仅仅是那位皇帝，他们完全可凭海而守，结岸自保。</p>
虽惧，但尚不足亡。</p>
可若是有了晋国公的大明，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p>
尤其是当他得知，那位晋国公似乎对倭国有着天生的厌恶后。</p>
这些使者聚集在这里，就在为等待一个结果。</p>
一个足以让他们身后的君主，决定下一步何去何从，决定一个王朝命运的结果。</p>
“让开。”</p>
恍神间，锦衣卫镇抚司车驾到来。</p>
穿流的车队在皇宫门前停好，锦衣绣袍的卫士，将围观的使者远远隔开，弓上弦刀出鞘，戒备之意森然而至。</p>
未久，马车后面的车厢洞开，几名身着官袍却未戴官帽的人，缓缓走了下来。</p>
只要在京城混过一段日子，对晋国公府稍有了解的人，马上能认出刚刚下车的是何人——晋国公的学生，以及他的侄子苏根生。</p>
苏根生年已四十，但身材欣长，留着一缕长须。</p>
虽沦为阶下囚，但他的精神似乎没怎么受影响，只是眼底带着一丝忧色。</p>
魏圭下车之后，对着他遥遥躬身行礼，然后和童福山相视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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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里面，童福山的状态算是最好的，甚至可以有些嚣张。</p>
他嬉皮笑脸的冲着使者挥了挥，意味深长的了一句：“可别走错路哟。”</p>
赫本一愣，暗自琢磨着他是不是话里有话？</p>
但童福山没兴趣解释，早凑到锦衣卫身前，请他赶紧把自己押走。</p>
锦衣卫似乎并没把他当犯人，紧紧将他护在中间，不像押解倒像是护送。</p>
阴冷的雨打在伞沿，滴滴答答的声音衬着这幅画面，更显诡异。</p>
奉天殿里，文武早分列两旁，只是中间的龙椅上空无一人，只有太子静立一侧，恭候那位君王的到来。</p>
“陛下到！”</p>
随着黄俨略哑的嘶声响起，文武躬身唱喏：“臣等，恭请圣安。”</p>
“朕躬安。”</p>
朱棣龙行虎步，目不斜视直奔皇座，待他坐下之后随意的摆摆：“诸位爱卿平身。”</p>
等文武再次列位朝班，朱棣开门见山：“今日朝会，其他事情先搁一下，朕有件事要问。”</p>
“臣等恭听圣询。”</p>
“前些日子，京里委实有些闹腾，这日子不太平啊。”</p>
着话，朱棣的眼睛四下扫视，从一个个官员的脸上略过，最后停在刘观身上。</p>
“地方上呢，也有些闹腾，朕怎么听，又是恩施土司作乱，又是地方士绅闹事的？刘爱卿，你来。”</p>
“臣遵旨。”</p>
刘观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所言皆实，据臣查证，实因地方官员身负皇恩而不知尽忠，打着钦差的幌子肆意妄为所致。”</p>
“哦？有这事？”</p>
朱棣没有急着去问，反而看向李仕鲁：“宗孔先生，可有此事？”</p>
李仕鲁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据臣所闻，此乃诬告，实因地方对抗新政而妄为行事。”</p>
“可有证据？”</p>
“这个臣需要时日去查。”</p>
朱棣也没什么，摆摆示意知道了。</p>
“刘爱卿，你继续。”</p>
“是，陛下。”</p>
今日之朝会，他准备了何止一夜？当即朗声道：</p>
“臣的学生去查恩施作乱一案，不幸死于乱民之中，但好在他不辱使命，临死之际查到了重要人证。”</p>
朱棣饶有兴致看着他：“哦？有人证啊？有人证好啊，有人证就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错不错，这个人证是哪来的，可靠吗？”</p>
“回陛下，这几人乃是当时护卫魏圭的衙吏，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p>
乃魏圭指使下，以公谋私，擅杀木册司土司之子吉潘阿木，土司不忿，这才向朝廷要个法。”</p>
“这么来，其实这些土司也是无辜的，实因魏圭所致？你没骗朕吧？”</p>
刘观咬咬牙：“臣亲自问过，事实确凿，不敢欺君。”</p>
“嗯，很好，那就把证人传上来，朕要亲自问问。”</p>
“是。”</p>
刘观低头答应，眼底却是深深的寒意。</p>
这些所谓的人证，他们的家人都捏在李增枝的上，谅他们也不敢胡八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