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共事的人，可能这个和那个有矛盾，那个又和那个有矛盾。</p>
只要大面上过得去，谁也不会把人都得罪绝了。</p>
叶无坷不一样，叶无坷在殿前议事的时候一番话就把朝中重臣都快得罪光了。</p>
能在这种场合参加议事的哪个身上没有爵位？</p>
开府建衙这种事不仅仅是权力地位的象征，也是一条财路。</p>
开府建衙朝廷要拨款是其一，封地钱粮留用是其二，家族之中因此可开拓的产业是其三。</p>
叶无坷在陛</p>
他自己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从他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朝堂上的全民公敌。</p>
不要以为那些功劳不够高的，地位不够高的，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无望开府建衙的就不仇恨叶无坷。</p>
够格的会恨，不够格的也恨。</p>
只有自己不够格也确定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不可能够格的才不恨叶无坷。</p>
他们还会哈哈大笑，觉得这可是个大热闹。</p>
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一辈子帝王。</p>
把改制的事安排好，把得罪人的事都办了，把隐患都除掉，把地基打稳固。</p>
陛下就会放，将大宁交给太子之后便要去追求自由。</p>
有人曾经过，这个世上没有人比陛下更贪权。</p>
因为陛下深知，除了他之外谁做皇帝都不能救中原，谁都不能救天下百姓。</p>
曾经也有人过，这个世上最不贪权的就是陛下。</p>
把江山打下来，百姓得以安居，陛下连皇帝都不做了。</p>
原本陛下的那些老兄弟都支持他，哪怕自己心中不满意也一定支持。</p>
可陛下若是不在了呢？</p>
这些功勋之臣还会如支持陛下一样支持太子吗？</p>
所以陛下一直都有孤勇，他不会将这些隐患留到太子即位之后再爆发。</p>
老臣都理解，也支持，可事情到了自己头上的时候，多多少少也有些怨言。</p>
这个世上聪明绝顶的人并不多，能一眼百年千年的人更少。</p>
所以不知道被多少人当笑话看的余国公余九龄，才是真的有大智慧。</p>
现在突然又多了一个有孤勇之气的人。</p>
叶无坷那一席话，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p>
如果朝廷改制真的先从开府改起，叶无坷能被人的吐沫星子淹死。</p>
不其他的，只被断了财路的人有多想把叶无坷咬碎了咽下去再拉出来？</p>
所以在叶无坷走出未央宫的那一刻，他的人头在黑市上的价格就开始往上翻。</p>
只过了半日，那颗首级的价钱就超过了在榜多年的张汤。</p>
要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p>
张汤做了二十几年的副都廷尉，得罪的人能从长安排队到边疆。</p>
鬼见愁这个名字，有一部分含义就是人人厌。</p>
叶无坷用一番话就超越了张汤，讨厌他的人数还在持续增长。</p>
所以在听了消息之后不久，张汤的马车就在未央宫外等着了。</p>
眼见着那少年走出来的时候身影孤单，张汤就忍不住微微叹息。</p>
这少年以前进出宫门可不是这个模样，谁见了他不主动打招呼？</p>
叶无坷走到哪里，身边不跟着一群人嘘寒问暖？</p>
他要进未央宫，得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一起进，他出未央宫，也有一群人跟着他一起出。</p>
现在好了，短短半日而已，叶无坷离开未央宫的时候，人人如避瘟神一样躲着他。</p>
叶部堂确实炙可热，确实是朝廷新贵之中的第一好人物。</p>
可大家还分得清孰轻孰重，叶部堂原本对面没有人但现在人可太多了。</p>
别是马上就有希望封爵的开府的中生代，追随陛下多年的老臣也会走到叶无坷对面去。</p>
这个时候谁再向叶无坷示好，那不是自断前途？</p>
叶无坷分量再重，还比满朝功勋加起来更重？</p>
陛下就算再喜欢他，还能因为他和满朝功勋闹掰了？</p>
立国才二十几年，当初跟着陛下打江山的老臣们大多数还在呢。</p>
如果陛下要取消开府之事，意味着这些功勋老臣的子孙后代失去的东西可太多太多了。</p>
叶无坷见张汤等他，笑着上了车：“张公。”</p>
上车之后叶无坷就笑呵呵的打了招呼，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影响。</p>
“你去北疆的时候顺便打猎了？”</p>
张汤问他。</p>
叶无坷：“没有啊，哪有时间打猎。”</p>
张汤道：“没打猎，没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就敢在朝堂上提这事？”</p>
叶无坷：“我一个光脚的，提了就提了呗。”</p>
张汤道：“你现在光脚，将来有了孩子，你的子孙后代知道你今日了些什么，难免连他们都会骂你。”</p>
叶无坷：“骂祖宗遭雷劈，真骂我真劈死那群王八蛋。”</p>
张汤忍不住笑了笑，笑容之中却有些心疼。</p>
“你啊，知道你一心想做的更好，想做正确的事，可你总是心急。”</p>
张汤道：“你真以为猜到了陛下心思的只你一个？真以为能有资格候选内阁的没人比你聪明？”</p>
叶无坷：“他们不是不聪明而是穿着鞋呢。”</p>
张汤道：“这事让人记恨就记恨在，你没穿鞋也就罢了，你还把他们的鞋都给扒了。”</p>
叶无坷笑：“坏人嘛，总得有人当。”</p>
张汤：“总得有人当为什么是你？”</p>
叶无坷：“不是我的话，谁当谁挨骂，我岁数脸皮厚，我怕什么。”</p>
张汤一怔。</p>
他问：“猜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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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无坷：“不是你还能是谁？毕竟历来你都是讨人厌的那个，况且你还退了，你也相当于没穿鞋。”</p>
张汤何止是讨人厌，何止是退了，他还没有子嗣。</p>
他是真的没穿鞋。</p>
张汤摇头：“我这样的人不怕被骂，骂也就是一辈子的事，改制的事要循序渐进，轮到我出场的时候我自然会把这事办好，你倒是厉害，一二三四五的事，你先把五摆在最前边，他们连个过渡都没有，能不怨恨你？”</p>
叶无坷懂。</p>
陛下的意思肯定也是这样，改制要有个顺序。</p>
一二三四五，一步一步走，叶无坷今日提到的这一步，绝对不是第一步。</p>
叶无坷笑道：“老头儿，你这辈子挨得骂还不够多？”</p>
张汤：“我挨得骂再多谁能真把我怎么样？”</p>
叶无坷：“退了就退了，你下边又不是没人顶着。”</p>
这话，除了叶无坷谁敢乱？</p>
谁都知道张汤无后，知道这是张汤心里永远也抚不平的痛。</p>
谁敢在他面前一声，你下边没人。</p>
就算是朝廷里那些恨透了张汤的人，这话也不敢乱。</p>
叶无坷就敢。</p>
“要是挨骂的事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担着，要么是被人一直欺负着，要么是拿了天大的好处。”</p>
他笑呵呵的看向张汤：“要是一直被人欺负着，我得为你出头，要是拿了天大的好处，那也该轮到我了。”</p>
他拍了拍胸脯：“我这人最好话，只要好处给的到位，什么黑锅我不能背，什么讨厌的事我不能办？”</p>
张汤瞪了他一眼：“你对陛下也有意见？”</p>
叶无坷道：“陛下可着你一个人薅头发，他也不挺地道的。”</p>
张汤：“你好大的胆子！”</p>
叶无坷：“呵呵呵呵闹着玩呢，我闹着玩呢。”</p>
张汤道：“我过了，这件事应该有顺序，一二三四五排下去就不能乱了，乱了就要出大问题。”</p>
“这事是该陛下办吗？就不是！这事应该是太子殿下继位之后来办，不然的话陛下会得多大的骂名？”</p>
“打江山时候的老臣最后被陛下拿回去不少奖赏，世袭罔替的爵位就变成了一个口头上的表扬？”</p>
“纵然爵位还在，依然是世袭罔替，可没有封地没有朝廷拨款没有开府的世袭罔替有什么意思？”</p>
他叹了口气。</p>
“知道这件事为什么没人提？因为太子殿下和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打过招呼了，这事，就不能这个时候办。”</p>
他往后靠了靠：“太子的意思历来都没变过，此事就要等到陛下离开长安之后再办。”</p>
叶无坷：“我知道啊。”</p>
张汤一愣：“你知道你还提？”</p>
叶无坷道：“这不是赶上了吗。”</p>
他也往后靠了靠。</p>
“赶上了就干呗，谁叫当时是我在场，我在场就我干。”</p>
张汤问他：“你还是因为二皇子？因为二皇子开府在即你提这件事？”</p>
叶无坷没回答，不承认也不否认。</p>
张汤道：“你若真是因为二皇子的事”</p>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因为谁也不能就确定二皇子有问题。</p>
连陛下都不能。</p>
一声长叹。</p>
张汤道：“不管是不是因为二皇子，你现在都把你自己逼到风口浪尖了。”</p>
叶无坷：“老头儿你就别瞎担心了，你知道你这个岁数的人退路和我们这岁数的人退路不一样，想的也不一样了。”</p>
“你的退路能是什么？不过是我和橘子，我们俩的退路是什么？那是广阔天地不做官了我们就去做神仙。”</p>
他看向张汤：“但你不行。”</p>
张汤：“我为什么不行？”</p>
叶无坷：“因为你是开国功臣，你就得挺直脊梁站在光荣册上，站在画像上，站在史书上，站在人心里。”</p>
少年笑道：“所以哪有什么一二三四五，先把五干了，一二三四是不是就显得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p>
张汤忽然醒悟到了什么，瞥了他一眼：“还真是个狐狸精。”</p>
叶无坷道：“狐狸而已。”</p>
他扭头看向窗外：“我现在更担心的其实是陛下”</p>
到这的时候他语气都有些伤感。</p>
“陛下才让百姓们接受的子有罪而父不教，父子同罪，父有罪而子不知则子无罪。”</p>
他眼神缥缈：“若二皇子真的有事”</p>
张汤听到这，脸色也有些沉重起来。</p>
与此同时，未央宫，御书房。</p>
太子李隆势俯身坚持：“父皇，这件事不能办，就算父皇决心已定也不能办。”</p>
皇帝笑道：“那你如何才能阻止朕？”</p>
李隆势抬起头，看着他爹大声道：“陛下若执意如此，那就早些退位吧。”</p>
皇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p>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赖不赖不赖。”</p>
他回头看向冯元衣：“快去把皇后请来，咱们今夜摆一桌，我儿长大了”</p>
李隆势：“”</p>
皇帝指着李隆势：“你话算话？”</p>
李隆势：“”</p>
皇帝：“反悔是狗的那种？”</p>
李隆势：“”</p>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要是真有这心思多好可惜了，只胆子有多大这一点你不如叶无坷，你今日逼宫，明日朕就出长安，一个月后你还能知道朕带着你母亲去哪儿鬼混？”</p>
他问：“干不干？”</p>
太子李隆势：“不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