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怪，只怪他们自己没眼界。”</p>
张汤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还是有些淡淡的悲伤。</p>
坐在他对面的高清澄没有回应，因为她知道这句话师父不是跟她的。</p>
是师父在劝慰他自己。</p>
“他们一直都没看懂陛下。”</p>
张汤靠坐在他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躺椅上，微微摇晃。</p>
“也不想想，陛下为什么要改新法，为什么要启用包括叶子在内的一大批人。”</p>
“他们就是等不及陛下连罪臣之后都给开了一条门路，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其中深意？”</p>
“陛下一直想告诉天下人，一个人只要有才学，有道德，有恒心，合适做官，那就有入仕之路，就有晋升之门。”</p>
到这，张汤忽然骂了一句他妈的。</p>
这是他对那些故识的失望和愤怒。</p>
“居然敢威胁陛下了。”</p>
张汤看向高清澄：“叶子在辽北道杀成什么样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竟然还搞出叛军围城那一套。”</p>
高清澄道：“他们是怕陛下看不清楚。”</p>
张汤点头：“没错，就是怕陛下看不清楚。”</p>
“他们想让陛下看到，他们现在可有本事了。”</p>
“陛下你要是能听我们话呢，那我们就以上书的名义让你知道我们的心意。”</p>
“陛下你要是不想听我们话，那我们也可以换个方式让你看看我们的本事。”</p>
到这，张汤已经被气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p>
“今日朝会上有六七人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开恩路，重新启用当初已经退隐的老臣。”</p>
“这个时候借口倒是找的好，先西蜀道那边到现在官员都奇缺，很多地方连补缺的人都没有。”</p>
“再辽北道那边叶子把整个冰州的官员都抓了，堂堂道府总不能自己兼着州府衙门的差事。”</p>
“听起来有理有据，其实是他们着急，已经急不可耐”</p>
他看向高清澄：“调人吧，如果陛下对他们的反应置之不理，那叶子就必然凶险。”</p>
高清澄道：“下午的时候我让聂惑去求见唐大将军了。”</p>
张汤嗯了一声。</p>
其实有些话他只能憋在心里。</p>
那些人和陛下斗，如果是斗也就罢了，陛下听之任之。</p>
如今这种斗法，不是上赶着给陛下大开杀戒找理由么？</p>
这几年陛下若不是念着旧情，早就已经大开杀戒了。</p>
不是没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过，虽然话不都对但不是没道理。</p>
有人，就算这些人不闹起来陛下也会动。</p>
在陛下让位给太子之前，该杀的都得杀了。</p>
有人这是陛下早就想好的事，陛下那心肠狠起来天下人谁能比？</p>
还有人陛下就是故意放纵，放纵所有心怀不轨的包括徐绩在内。</p>
徐绩做了二十年宰相，在各地都干了些什么陛下真不知道？</p>
当然知道，陛下就是故意不管，不问，由着他们发展壮大。</p>
然后一刀切。</p>
不到这个时候，能看出多少人心怀不轨？能看出多少人甚至想改朝换代？</p>
陛下熟读史书，难道旧楚开国时候的事陛下在史书上一眼都没看到？</p>
旧楚开国时候，和大宁开国之后的情况差不多。</p>
那时候杨家打下中原，也有复兴之象。</p>
黑武就如现在封锁大宁一样，也对楚国全面围剿。</p>
不同的是，楚那时候节节退缩，和陛下的应对完全不一样。</p>
不那些朝臣，连楚皇都觉得只要我不表现出想争夺地位的心思那黑武就不打我。</p>
你欺负我，我忍了，你再欺负我，我还忍了，你自己欺负到后来发现我真的是怕你，真的是没有挑战你的心思，那你也就不打我了。</p>
所以楚国丢了漠北，丢了西域，丢了草原，丢了大片大片的江山。</p>
而陛下呢？</p>
陛下从一开始就把黑武人的嘴脸看的清清楚楚。</p>
所以陛下就先解决外部的问题，让黑武不敢轻易南下，让诸国不敢轻易动兵。</p>
陛下忙着解决外患的时候，一群人却在内部开始蛀虫一样挖洞。</p>
如果陛下的心狠一些，其实在那个时候陛下就动了。</p>
但后来也有人陛下那时候不动，就是因为太子年幼，国基不稳。</p>
但陛下始终都没有放弃动的念头。</p>
陛下就像是养猪一样，养着这群贪官污吏和心怀不轨者，养到他们肥硕起来，肥硕到以为自己能与龙虎争雄的时候。</p>
这时候屠刀落下去，那太子即位的时候江山就彻底稳固下来。</p>
张汤对这样的言论向来不予理会。</p>
一是因为这些人的眼界还是不够高，看不出陛下的宽仁和抱负。</p>
二是因为他们想的其实也没错。</p>
陛下从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一些心术不正的功勋旧臣会成为大宁新的隐患。</p>
但陛下并不是如某些人推测的那样故意养着，养肥了再杀。</p>
陛下是真心想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p>
现在时间已经给的够多了，可他们让陛下失望了。</p>
既然如此，那陛下就索性如某些人预料的那样养肥了就杀。</p>
“其实徐绩后来应该是看懂了，只是看的不是那么懂。”</p>
张汤道：“他最初时候就看到了，陛下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打回原形，但陛下没打。”</p>
“他以为是陛下离不开他，是新建的大宁离不开他，是天下百姓缺了他不行。”</p>
“等到他真正看懂的时候，如果就此醒悟也还来得及，陛下最起码给他一个善终，毕竟他也为大宁做了许多实事。”</p>
“可他的选择是另外一条路，他觉得趁着陛下没动还有时间还有会”</p>
听到这，高清澄微微摇头：“师父还是太高估了徐绩。”</p>
张汤问：“为什么这么。”</p>
高清澄道：“就算徐绩从一开始就看懂了一切，他还是会走这条路。”</p>
张汤看着高清澄。</p>
高清澄坐直身子道：“前些年陛下刚刚提及朝廷改制的时候，徐绩就过，陛下可以把朝权完全交给内阁，天下事由内阁商议解决。”</p>
“陛下可以做最后的决策者，但不必事事处处都参与，只要陛下听个汇报就够了，其他事交给下边人来劳心费力。”</p>
张汤沉思片刻，点头：“是啊那时候他就把真实心迹表露出来了。”</p>
徐绩那个时候可能真的没想推翻陛下。</p>
但他想架空陛下，他可以不做宰相但他要做首辅，换个名称而已，其实他想做的是不叫皇帝的皇帝。</p>
高清澄继续道：“陛下提及改制的时候就过，内阁以贤选才。”</p>
“其实这何尝不是在和那些功勋旧臣表露陛下的心迹？可他们都没在意。”</p>
</p>
张汤道：“不是不在意，是他们不想。”</p>
高清澄嗯了一声：“是，是他们不想，因为那样太慢了，以贤选才，他们还得苦心栽培后一代，哪里比得上拿来。”</p>
张汤道：“现在他们以为自己有实力和陛下这些了，他们要和陛下的无非就是这两个字。”</p>
“拿来。”</p>
“且看吧”</p>
张汤似乎是有些累了。</p>
他又往后靠了靠，让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摇椅上。</p>
“且看吧”</p>
连续了两次且看吧，张汤随即闭上眼睛休息。</p>
高清澄起身，为张汤将毯子盖好之后拉开门离开。</p>
出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满天星辰。</p>
少女自言自语一声。</p>
“你在撑一撑。”</p>
冰州城。</p>
叶无坷在月色之下举起千里眼看向城外的叛军大营。</p>
对面已经不遮掩了，叛军大营里灯火通明，能看的见大批的叛军正在将抛石车搭建组装起来。</p>
“撑得住。”</p>
叶无坷自言自语一声。</p>
三奎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和我话？”</p>
叶无坷笑道：“没，在和媳妇儿话呢。”</p>
三奎撇嘴：“嘁”</p>
他抬起挥了挥：“大家在加把劲儿，明天叛军攻城的时候让他们看看咱们有多厉害！”</p>
“好啊！”</p>
“干啊！”</p>
“没问题！”</p>
城墙上，战兵和百姓们一起大声回应着。</p>
三奎再次看向叶无坷，眼神里都是对这个无事村弟弟的敬佩。</p>
他好像也忘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需要全村人照顾的弟，现在已经是大家的主心骨了。</p>
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姜头的脑袋里就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p>
而且都有用。</p>
第二天一早，叛军大营里就传出一阵阵的号角声。</p>
紧跟着大量的叛军就从营地里涌出来，很快就在城外的空地上结成了一个一个方阵。</p>
随着叛军那边又传出一阵阵战鼓声，搭建组装完毕的抛石车开始朝着冰州方向移动。</p>
那都是庞然大物。</p>
在大宁立国之战中，这些抛石车曾经立下了赫赫战功。</p>
不过到现在为止抛石车这个威力惊人的东西，还有一样极大的弊端。</p>
那就是战损率极高。</p>
一架抛石车，能连续用上几天时间就算不错了。</p>
“心！”</p>
就在这时候，城墙上传来叶无坷的喊声。</p>
一块石头旋转着飞过来，然后砰地一声砸在距离城墙大概一丈远的地方。</p>
冻土被砸的四溅。</p>
“大家心些，他们要调整抛石车了，看准了再剁！”</p>
叶无坷又喊了一声。</p>
他声音才落下，第二块大石头又飞了过来，这一次重重的砸在了城墙上。</p>
只不过相对于坚固的城墙来，石头的力度虽然大但并不能造成很强的伤害。</p>
城墙有足够的厚度，也足够坚固。</p>
尤其是，叶无坷他们还做了准备。</p>
抛石车在这样的坚城面前，能发挥出的最大威力就是压制城墙上的守军。</p>
调整好距离后，用抛石车摧毁城垛，以及城墙上的防御武器。</p>
叛军之中，一群举着千里眼看向冰州的人都疑惑起来。</p>
“不大对啊。”</p>
有人指着冰州城墙：“砸上去好像不对。”</p>
尉迟万年当然也看出来不对了，但他已经没时间也没耐性再等下去。</p>
“攻！”</p>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抛石车开始朝着城墙发起进攻。</p>
巨大的石头转着朝着城头砸落，砸的碎渣四溅。</p>
“不对，就是不对！”</p>
叛军之中有人大声喊道：“他们加高了城墙！他们是怎么加高了城墙的？！”</p>
“他们不只是加高了城墙，还加固了，城墙更厚了，你们看，看不到城砖的样子！”</p>
尉迟万年举着千里眼看着，眉头越皱越深。</p>
“叶无坷好一个叶无坷！”</p>
冰州城墙更高了，更厚了！</p>
叶无坷早就预料到了叛军可能会使用抛石车这样的攻城利器，所以他也提前想好了应对办法。</p>
他让全城百姓帮忙，以干草，稻草，编织了很多厚厚的草席。</p>
将草席堆积在城墙上，再不停的泼水冻上。</p>
然后再把长长的草席挂起来，给城墙穿上了一层护甲。</p>
石头砸在冰冻的草席上，对城墙上的武器和城垛根本没有造成伤害。</p>
厚厚的冰冻的草席会卸掉飞石的力量，几乎找不出比这更便宜还有效的办法了。</p>
“叶无坷”</p>
尉迟万年握着千里眼的都在不断用力。</p>
“继续攻！”</p>
他放下千里眼大声喊道：“不准停下来，一直砸！”</p>
城墙上，叶无坷背靠着城墙坐下来，头上飞出去的冰渣确实很凉。</p>
二奎嘿嘿笑着问：“姜头，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p>
叶无坷：“跟你和大奎哥学的。”</p>
二奎懵了：“什么时候跟我们学的？”</p>
叶无坷：“想到了咱娘用柳条抽你们屁股，你们往裤子里塞棉花，大奎哥直接塞棉花太软了，咱娘一打就能打出来，你先冻上再塞裤子里。”</p>
大奎：“嗯还没打呢，屁股差点冻烂了幸好没往前边塞。”</p>
他叹了口气：“屁沟子里都是冻得冰碴，放个屁都揦的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