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家班这次进宫，先后安排了三折戏。</p>
第一折，是文戏，讲的是仙女和书生湖边相会。</p>
唱腔缠绵，扮相漂亮，尤其是扮演仙女的伶人，举投足风情万种，很是惹眼。</p>
兰昭仪向太后介绍戏班子和剧目，帮着贤妃缓和气氛。</p>
“蒋榴红是付家班的台柱子之一，也是班里的大师兄，常在各府唱堂会，今天在场的朝臣命妇，怕是有一半都见过他。”</p>
最爱听戏的康妃忍不住搭腔：“就是这个穿蓝衣的呆书生吧？倒是扮得怪有趣的。”</p>
贤妃笑道：“哪是他啊，扮仙女的才是！”</p>
“啊？”康妃惊讶，“真是一点看不出来！”</p>
民间戏班子里向来是男伶扮女，本朝开始才渐渐有些女伶。付家班的戏子有男有女，嫔妃们早就知道，但男伶扮出来的女人，还是可以看出端倪的。</p>
可这戏台上的仙女，身段娇，姿容俏丽，嗓音也是清婉柔丽，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女子，竟然是个男的？</p>
兰昭仪笑问：“康妃娘娘瞧着如何？”</p>
“确实厉害！确实好看！”</p>
康妃不住点头。</p>
目不转睛盯着戏台。</p>
要不是大家知道她是戏迷，怕要误会她看上蒋榴红了。</p>
贤妃试探着哄太后：“知道您不喜太聒噪的戏，所以今天三折戏，两折都是文戏。不过有一折武戏刘生赶樵，却是付家班的看家剧目，太后一定要瞧瞧才行。您要是觉着好，改日让她们进宫给您演全套。”</p>
太后正在为皇帝给绯晚送酒菜而生气，听了贤妃的话，只是淡淡笑了一笑。</p>
含沙射影地言道：“文戏武戏，哀家都看得。宫里头一事连着一事，何用戏班子进宫，哀家瞧着，天天都是全套戏。”</p>
贤妃等一众嫔妃连忙笑起来，只当听不懂。</p>
“太后娘娘真会笑话。”</p>
“咱们敬太后娘娘一杯！”</p>
“太后万福万寿，臣妾等给您拜寿了！”</p>
半晌没做声的皇帝，此时也举杯，含笑陪了一杯。</p>
贤妃带着一众嫔妃，以及附近的命妇宗亲们，极力活络气氛，不想让自己费心筹备的寿宴变得不愉快。</p>
但太后实在恼火皇帝坚持给绯晚送菜的行为，脸色一直淡淡的，笑意不达眼底。</p>
直到付家班一折戏演完，换了宫廷乐师奏乐，瑞王带着一大幅寿字姗姗来迟，太后脸上的笑才深了三分。</p>
“怎么这样晚才来？”</p>
“太后金安，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p>
瑞王行了个礼，转身，指着半人多高的寿字道：“这是儿子儿媳给您准备的寿礼。王妃带着几个江南绣娘，做了两个多月，才绣成这幅流云双面金绣寿字。底字是儿子亲写的，太后若不信，请看——”</p>
抬着寿字的内侍放下檀木架，展开一幅空卷轴，又拿出笔墨。</p>
瑞王当场挥毫泼墨，运笔如挥剑，耍了一套剑法出来。</p>
同时也在卷轴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寿字。</p>
那字形，和刺绣一模一样。</p>
瑞王收势放笔，再次给太后拜寿。</p>
瑞王妃也笑盈盈站到丈夫身边，一起拜祝。</p>
太后眉开眼笑。</p>
称赞瑞王孝心可嘉。</p>
群臣中有为瑞王行云流水的英姿喝彩的，也有称赞瑞王书法好的。</p>
瑞王在恭维声中给皇帝行礼，笑问：“皇兄觉得臣弟写得好不好？”</p>
皇帝笑道：“很好。怎地写这么好了？来日六弟千古之后，必可成一代书法大家，为后人称颂。”</p>
瑞王躬身拱：“多谢皇兄称赞！”</p>
低头掩饰住眼中怨毒。</p>
竟敢咒本王死！</p>
贱人生的贱种，本王若早生几年，皇位有你什么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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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弟迟迟不入席，就是准备写字？时候是不是耽搁长了些？”皇帝追问。</p>
“正是。”瑞王谎镇定自若，“臣弟为求完美，临入席前在僻静处练了又练。”</p>
瑞王妃心知肚明，此时却也柔婉附和，为丈夫遮掩：“王爷这些日子就一直没停了练字，只盼着今日博太后一笑呢。”</p>
“你们有心了，不枉哀家疼你们一场。”太后笑问皇帝，“瑞王越发出息，你这当皇兄的想必也高兴。”</p>
“朕自是高兴。六弟自幼性子跳脱，能静心练字，磨一磨心性，沉稳一些，才更像父皇的儿子。”</p>
太后点头：“其实起来，先帝这些儿子里，最肖父的，还是你六弟。他还在襁褓时你父皇就过，他那双眼睛啊，最像父亲。”</p>
母子两个言语各藏锋。</p>
皇帝生着气。</p>
太后更生气。</p>
气皇帝忤逆抬举昭贵人，气皇帝挤兑瑞王。</p>
干脆当着众人，直接瑞王最像先帝。</p>
此时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太后和皇帝之间不对劲了。</p>
满殿丝竹声中，大家谈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开始关注御座那边的局面。</p>
忽然就有一个明亮高亢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p>
“太后此言差矣！</p>
陛下天纵英才，奉先帝遗命继承大统，勤政可比肩先帝，宽仁直追真宗爷，乃是历代祖宗庇佑的真命天子。</p>
瑞王不过一介王爷，亲王之位还是陛下所赐，论起肖似父祖，他怎可与陛下相提并论？</p>
天地有纲常，乾坤有定数，恳请太后莫乱了尊卑才是！”</p>
满殿人惊异循声看去。</p>
不知是谁敢这么话。</p>
却见开口的人一身低品绿色官服，站在靠近殿门的地方。</p>
座位排序，按官职爵位品级。</p>
离御座越远，职位越低。</p>
这人可以是今天官职最低的人之一了。</p>
“大胆！你是何人，敢如此贬指太后！”</p>
席间站起忠清伯，太后的弟弟。</p>
那绿袍的官员年纪不大，看着三十岁上下，相貌也很平常，除了个子高一点之外，毫无亮眼之处。</p>
可起话来却中气十足，一点不怯场。</p>
“下官翰林院修撰，陆龟年。”</p>
“原来是个六品修撰！”忠清伯冷笑，“谁给你的胆子，在寿宴上大放厥词，污蔑太后！”</p>
“下官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不敬太后之意。修撰官职不高，亦是朝廷命官。食君禄，感君恩，自当为君王话，为乾坤纲常话。忠清伯若有不满，可以，下官方才有哪句话不妥当了？难道伯爷也觉着，瑞王比陛下更像先帝？”</p>
忠清伯语塞之际。</p>
太后脸色已经沉了下去。</p>
丝竹声停。</p>
满殿鸦雀无声。</p>
陆龟年遥遥看见御座之上，天子眼中露出赞赏。</p>
心里捏了一把汗。</p>
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p>
只盼今天不要掉脑袋！</p>
他其实远没有表面那么镇定。</p>
不过是接了一张纸条，赌一把前程罢了。</p>
“昭贵人希望真如你所，富贵险中求。”</p>
“下官这颗脑袋，这身前程，可都受你挑唆，填进去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