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p>
时辰尚早，天刚蒙蒙亮。</p>
绯晚坐在梳妆台前，细心挑选今日要用的首饰。</p>
今天是中秋节正日子，宫中有合宫嫔妃都要参加的家宴，平日位分最低、最不受宠的那些人也能在御前露脸。因此在妆扮上，绯晚便要比平日更留心。</p>
既不能艳压群芳太过惹人嫉恨，又不能让莺莺燕燕比了下去。</p>
既不能像以前那样走娇弱路线，失了高位宫妃的体统，又不能太过端庄刻板，让皇帝觉着无趣。</p>
更不能和其他高位撞衫撞首饰，以免平白惹嫌。</p>
妆容首饰的拿捏，其实和侍君一样，拿捏的是帝王的心。</p>
就像，她昨夜送虞素锦去承宠，亮明了让帝王知道，这是我给你送去的妹妹。</p>
便是一种拿捏。</p>
“你问为什么？”</p>
绯晚挑了一支赤金嵌宝连环百花簪，递给香宜让戴上，笑道：</p>
“没什么别的缘故，只是因为昨晚遇见了太后，她老人家待我‘很好’，那么陛下一定会待我‘更好’。别是送个娇滴滴的闺阁美人去讨他喜欢，就算我送个貌丑无盐去，他不定也会欣然受用，给个晋封呢。”</p>
香宜插簪的一顿。</p>
微微沉了脸。</p>
“娘娘是，这回跟寿宴那次差不多，您又成了太后和陛下对擂时，被作的那个‘筏子’了？”</p>
绯晚细看镜中影。</p>
昏黄铜镜映出自己雪亮的眼底，锋芒暗藏，隐有杀闪过。</p>
收了锋利，她微笑缓言：“表面看来，上次太后势盛，而这次陛下势强。然而实际上的力量角逐，还未可知。大风大浪来时，我这个单薄的木筏子舢板，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p>
香宜闻言，目中神光亦是内敛。</p>
稳稳将百花簪插在望云髻中，左右比对，细心调整。</p>
脸色淡，声音也淡，语气轻柔却是异常坚定。</p>
“娘娘，奴婢愿代您粉身碎骨，但凭娘娘吩咐。”</p>
好香宜。</p>
她的杀气终于能自如收起了。</p>
将那份锋利暗藏于心，打磨心志，练出来处变不惊，又狠又稳。</p>
绯晚拍了拍她搭在肩头的，回眸对视。</p>
“你不需要粉身碎骨，我也不要。咱们都得好好活着呢。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又道危险越大，遇越大。咱们做事常存死志，可心里头却要明白，咱得比任何人都要拼命，拼命往活路上挣。世上的人都死绝了，咱也不能死，留得一口气，自有愿偿时。记住了吗？”</p>
香宜听得眼睛更亮，光芒幽沉。</p>
她知道，娘娘教的这些话，可不单单指眼前这关口。今天，明天，往后的许多天，都要拼命往活路上挣。</p>
娘娘的风光来得越快，以后的凶险越多，她比春熙宫里任何服侍的人先能感觉到山雨欲来。</p>
眼前看着花团锦簇，明儿刀就架在脖子上，那也没什么稀奇。</p>
娘娘在刀锋上行走，险中求富贵，她也不能落下，得跟着娘娘往上挣呀！</p>
“记住了，娘娘。”</p>
上加快速度，转眼就将绯晚挑出来的首饰佩戴停当。</p>
“娘娘看看，可好？”</p>
“很好。”</p>
绯晚拿着把镜前后交照，又站起身整理衣裙，确定一切妥当。</p>
主仆两个对视一笑，尽皆将锋利再藏得深些。</p>
面上毫无痕迹。</p>
一个温婉高华的宫妃，一个低眉顺眼的侍婢，相携走出内室。</p>
披上御寒的夹里披风，肩舆早已备好，随行宫人也已准备停当。蕙留宫值守，绯晚带着香宜等人，去往临翠殿。</p>
庆贵妃又在告病，身为真正协理后宫的三妃之一，绯晚必须和顺妃康妃一起，将今晚的中秋宫宴布置妥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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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傍晚时分才开，一早大家便开始忙碌了。</p>
就这样一直忙到下午，午饭是在康妃的临翠宫里草草吃的。</p>
又借了康妃的偏殿憩片刻，养了养精神。醒来补个妆，休息一会儿。</p>
顺妃贴心，让绯晚和康妃且坐，她先去开宴的宫殿点检，做最后的布置，以确保宴会万无一失。</p>
“那就有劳姐姐了。有姐姐在，嫔妾能躲不少懒。”绯晚笑着。</p>
顺妃连忙谦逊地“哪里哪里”，带着宫人走了。</p>
康妃叫侍女拿些点心和菜来，拉着绯晚一起吃：“先垫垫肚子，宴会上拘束，没办法安心用膳。万一再发生点啥事，更不能好好吃了，咱们为了一场宴席辛苦好几天了，可不能临了临了的，反而饿着自己。”</p>
绯晚依言，跟着她稍微吃喝一些。</p>
笑道：“还能发生什么事呢，咱们都安排得很妥当了。”</p>
康妃夹了一筷子鹅脯，认真吃下去才搭话：“宴席有咱们照看着，未必出错。但保不准什么额外的人或事啊，这些年宫里的宴席，倒有一半不能好好吃饭。”</p>
着便劝绯晚再多吃些。</p>
临翠宫的吃食不如长乐宫精致，但味道是极好的。康妃爱看戏，也爱吃，生活上从不亏待自己。</p>
于是绯晚便跟着她吃了一顿饭，还听康妃的宫女唱了一段落子助兴。而后洗漱再次补了妆，看看时辰不早了，这才一同乘坐了肩舆，往宴会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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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宫嫔妃已经到场不少人了。</p>
衣香鬓影，香风阵阵，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大殿内外，欢声笑语老远就能听到。</p>
“真像是瑶池仙会，到处都是仙女儿啊。”康妃感叹。</p>
“可不是嘛，咱们昭妹妹就是里头最漂亮的仙女儿。”二人身后响起贤妃的声音，她和绯晚二人前后脚进了正殿大厅。</p>
几人接受了低位嫔妃们的拜见，贤妃当众笑道：“只不过，今天昭妹妹再美，也要给另一个新来的仙女儿让位了。你们猜猜是谁？”</p>
还能有谁，自然是今天才连升三级的虞素锦了。</p>
贤妃话音一落，嫔妃们神色都有些不自然。</p>
昭妃也就罢了，独一份的盛宠，谁也羡慕不来。</p>
怎么一个的选侍，据还被从御前赶走过，甚至还被贤妃整夜罚跪过，怎么就突然连升三级啊？</p>
就因为她是昭妃的妹子？</p>
昭妃娘娘也太照顾自家妹子了吧！</p>
绯晚将众人的脸色都看在眼里，只不理会。也不去回应贤妃的刻意挑唆，保持着淡淡的笑意。</p>
身在高位，有些事，有些话，根本不必回应。</p>
贤妃的威仪来自于惩治宫人时狠厉的段，而绯晚不走她的路。</p>
不参与日常口舌之争，每逢大事上的干净利落，才能更加震慑人心。</p>
“嫔妾看来，满殿里还是贤妃娘娘最为美丽，谁也比不上。便是九天仙女真下凡了，在娘娘面前也要退避三舍啊。”</p>
顺妃迎上来，接了贤妃的挑唆。</p>
明里赞颂贤妃，却是帮绯晚解围。</p>
绯晚朝她微微一笑。</p>
话间，外头传来太监的高声通报：“陛下驾到——”</p>
满宫嫔妃都跪下恭迎。</p>
贤妃也顾不得再什么。</p>
虞素锦陪在皇帝身边，被皇帝挽着，在众人的嫉妒艳羡中，缓缓走了进来。</p>
她身上已经不是昨晚那件天水碧的衣服。</p>
而是雨过天青的上好云锦。</p>
细腻如云，柔软似水，宽大裙幅上绣着点点桂花金黄，行动间步伐摇曳，隐隐流光，仿佛满园秋色都凝在了这一袭裙上。</p>
她脸上的笑容那样温婉，隐隐带着初次承宠的羞涩，一时刺痛了殿中许多人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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