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路与众不同,是一条道,我隐约觉得这里很眼熟,稍一思索,好像自己之前数次在山上走动的,都是这条路,而并非大道。</p>
金甲喇嘛是有意为之,顺的是阿贡喇嘛的意思,是告诉我,我往常走的路,已然在他们注意之中?</p>
上山途中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金甲喇嘛一直带着我走到了当初见过十三世禅仁的庙宇外,这才停下脚步。</p>
赤红色的庙墙透着一股甜味,奶香,还有中不出的靡靡香气,我此前没有特别注意,这会一闻,怎么和黑城寺如出一辙?</p>
“罗道长,请。”金甲喇嘛和其余喇嘛围成一圈,封住我所有去路,眼前只能进这佛寺。</p>
深呼吸,我迈步入内。</p>
厚重的经布垂挂而下,耳边似乎能听见靡靡不断的念经声。</p>
明明念经声只是在耳边,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从变大,就像是撞经一般,轰然在脑海中响彻!</p>
最终,汇聚成字眼。</p>
“嗡!”</p>
“啊!”</p>
“哞!”</p>
我驻足站立,身体微微颤栗着。</p>
闭眼,凝神,放空思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p>
耳边先出现的,是潺潺溪流声。</p>
雌一祖师的感悟,我的确耗尽了。</p>
可下山之前,我去了那溪流,我自己也完成了一次入定,有了一部分自身的感悟。先前我曾想不通,我觉得水的形态,绝对不只是不争,无为,我胸腔中有滔天骇浪。</p>
用水来比喻人的性格,人也应该如此。</p>
耳边的溪流声变大,听到了浪涛拍打石头的声响,听到了风卷浪花的簌簌声。</p>
那重重叠叠的佛音虽然依旧大,但这溪流声宛若形成一道最后防线,没有让我的意识被刺穿。</p>
许久,佛音消散,我睁开眼,整个人更沉着许多,迈步往里走去。</p>
这佛寺我来过不止一次,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怎么走,都走不到最中心那个点,走不到当时十三世禅仁坐化之地,自然也就瞧不见阿贡喇嘛,以及另外六尊活佛。</p>
耳边再度听到声响,很古怪,是人的哀嚎惨叫,是人的喘息哭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应有尽有。</p>
和佛音纯粹的干扰不一样,这些声音太驳杂,让我心中不停的滋生着烦闷。</p>
那烦闷欲升欲烈,我脑海中居然浮现出一些画面,是我这些年经历的一切。</p>
苦闷、煎熬、挣扎,奋起反击</p>
又有喜悦,温馨,祥和安逸</p>
这些情绪和烦闷交织在一起,让人头更痛,像是被一只搅动成了江湖!</p>
偏偏此刻,铛的一声惊天巨响,似是无形中,被人当头敲了一锤,脑海,竟然变得一阵空白!</p>
过往的经历,被敲散了。</p>
胸腔中那种憋不住的烦闷,同样被敲散。</p>
整个人空洞之余,又多了一丝丝平静祥和。</p>
我呆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p>
耳边再度响起佛音,念经声变得很清晰。</p>
咚咚咚的声响格外密集,似是敲击着木头。</p>
这种声响,使得我刚凝神的意识,又一次溃散。</p>
本能,是想要坚守本心。</p>
可又有种莫名的松弛,好似放弃,也没有什么不好?</p>
那么多驳杂乱事,去想它做什么,又有什么好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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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来愈密集的咚咚声,仿佛敲散世间一切苦闷。</p>
眼前的经卷,虽还是没变化,但在我的眼前,好似有了排列布局,耳边听到一个声音,是在喊着:“来”</p>
鬼使神差的,我顺着那声音往前走去。</p>
“来”</p>
声音变得更大,似乎要压过一切!似乎,这声音才是我应该聆听的道音!</p>
经卷仿佛在往两侧后退,仿佛要给我一条康庄坦途!</p>
血,在口腔中充斥。</p>
是我狠狠咬住舌尖,让血溢出。</p>
可是,我居然感受不到疼痛!</p>
血,正在溢出嘴角,正在往下流淌。</p>
我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往前走,那声音更大,大的要震碎我的意识!重塑我的意识!</p>
我用尽全力去抵抗,停不下脚步,可嘴唇微动,发出了微弱声音:“丹朱正伦清净摄,灵宝天尊去秽摄,胎光爽灵幽精摄,彭琚彭侨彭质不得离吾身摄,太上三天虚无自然摄。”</p>
“我以日洗身,以月炼形,真人护我,玉女佐形,二十八宿随我奉伦,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p>
一次念咒,让我稍稍清明一丝。</p>
这咒法声一时间念了十数次!</p>
终于,我停下了自己的脚步。</p>
不,其实不是停下脚步,而是停下了动作!</p>
我早已没有走动,站着的位置,是当初十三世禅仁坐化之地。</p>
我的动作,是要往下坐,我身下有一个蒲团。</p>
蒲团,赫然是十三世禅仁坐过的蒲团,之后阿贡喇嘛也坐过一次。</p>
只是这蒲团正中央有一根两只粗细,呈现螺纹状的尖杵。</p>
尖杵朝上,我只要坐下去,就会直接被贯穿身体!</p>
无形之中!</p>
阿贡喇嘛要杀人!</p>
死死盯着那尖杵,我再度后退半步,冷汗蹭蹭冒起布满全身,就连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p>
轻微的脚步声中,又有几个人从经布后走出。</p>
一共六人,只不过他们的模样都极其陌生。</p>
从年岁上来看,最大的一个恐怕都要过百岁了,皮肤褶皱,还带着一丝丝釉色一般的油光。</p>
最的一个也得六七十,眯眼带笑,透着祥和。</p>
他们模样各有特征,皮肤或黑或黄,要么眉毛长到飘在颧骨两侧,要么耳珠圆润,比正常人更大。</p>
六个活佛阿贡喇嘛呢?</p>
我第一瞬是想,活佛是不是有七个?阿贡喇嘛又多请来了一人。</p>
旋即又明白过来,阿贡喇嘛转世过了数次,都是为了摆脱天空的秃鹫,自不可能还是先前那个孩童模样。</p>
“道长有佛心,佛性,有通达之念,愿放下凡尘,坐化于此,为何忽然不坐了?”最老的那个老僧,一副虔诚模样,问我。</p>
我眼皮不停的微跳,鸡皮疙瘩也在不停的泛起,后怕的感觉很浓郁。</p>
“老棒槌,你眼睛瞎了吗?这么大一根棒子,让你坐,你乐不乐意?”老龚钻出我肩头。</p>
他都打了个寒噤,骂骂咧咧的:“都什么段,黑城寺的好歹用明妃蛊惑人心,你们勾人杂念,再强行祛除?他娘的,杀人就是杀人,还坐化?感情你们蕃地佛寺的坐化,都是从腚眼子那里把人捅穿?我吐了。”</p>
老龚还真干呕起来,吐出一大滩污秽。</p>
六个老僧无一例外,都紧蹙着眉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