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盛装打扮的妇人竟比那御花园里的花儿朵儿的，更花枝缭乱，五光十色。</p>
丹娘忍不住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p>
因今日要入宫赴宴，她这一身穿着低调华贵，衣衫都是今年开春新做的款式，绸缎料子上的印花刺绣也都是新花样，裁剪合身，穿上身也格外亭亭玉立，端雅大方。</p>
只是，她生怕出风头，这一身的颜色略微暗哑了一些。</p>
在众多命妇贵人面前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起眼了。</p>
这样刚刚好，丹娘松了口气。</p>
她本就不想来这儿惹人注目。</p>
可惜，她想低调，偏偏有人不乐意。</p>
刚落座，就听那坐在正中的琼妃娘娘缓缓了一句：“抚安王府的侯夫人何在？”</p>
丹娘撩起眼皮，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p>
但见那坐在最上首的皇妃衣袖宽大，一身华贵，那九绕缠枝春凰的花纹交织在一处，顺着她领口袖口攀岩而上，灿烂的金与浓烈的红汇聚，在这日头充足的光照之下，熠熠生辉，当真雍容华贵，一时间叫人挪不开眼。</p>
琼妃今日又是精心装扮过的。</p>
肤白胜雪，眉眼如画，即便是在这日光照耀里，依然能看出那细腻如凝脂的肌肤，吹弹可破一般。</p>
染着胭脂的红唇微微勾起，她亲和又冰冷地笑问：“本宫听，今日抚安王府的侯夫人也来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本宫并未给抚安王府发请柬，怎么侯夫人不请自到？”</p>
丹娘心头微动。</p>
视线触碰到琼妃的一瞬间，又快速低垂，看着很乖巧恭顺的模样，实则那轻轻上扬的唇角透着浅浅的不屑。</p>
她似乎并不想隐藏。</p>
这一幕，落在琼妃眼中，更觉得格外愤怒。</p>
面对皇妃的质问，众人都安静下来。</p>
所有人的目光频频看向丹娘，几乎聚焦在她身上。</p>
宫中设宴，未曾受到邀请就来赴宴，传出去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p>
丹娘没吭声。</p>
琼妃满意了——她就是要她哑口无言，坐立不安。</p>
丹娘的沉默在她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慌乱。</p>
收回视线，琼妃慢慢悠悠道：“罢了，来都来了，来者是客。只是侯夫人下回千万别忘了，纵然你仗着你家沈大人的威风可以出入皇宫，可也不能这般藐视宫规，无视宫中主位的命令。也就是本宫大度，不想在这绝好的风景里责罚于你，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p>
“你娘家的姐姐府上才犯了事儿，本宫还以为你会谨言慎行，以此为鉴，不想还是这般毛躁沈大人备受圣上重用，你身为他的夫人，更应该谨慎才是。”</p>
“虽你是庶女，来圣京也好些年了，总该有所长进吧？”</p>
一番话，算是将丹娘的老底都掀了。</p>
而且还是当着众人的面。</p>
若是换成旁人，这会子定然要羞愤至极。</p>
可她偏稳坐泰山，依然不为所动。</p>
仿若刚刚琼妃话里的，并不是她似的。</p>
琼妃见她还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全无惶恐之色，原本恭顺安静的样子落入眼中，也成了骄纵拿乔。</p>
琼妃心中大怒，索性冷冷道：“今日宴席之上，本宫不便为了你误了大家的时光，等宴席散了之后，你就跪在宫门外思过，跪足一个时辰。”</p>
一个时辰又不多。</p>
既能给对方一个教训，还能狠狠杀一杀她的锐气。</p>
话音刚落，丹娘缓缓抬眸。</p>
触到她的眸光，琼妃险些没拿稳里的酒杯。</p>
冰冷，森然，不带一丝温度。</p>
就这样直直地、坚定地看着，好像此刻的上位者在她的眼中就是一条死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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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气从背后蔓延，很快笼罩全身。</p>
琼妃不由得脚冰凉，掌心也沁出了一层湿漉漉。</p>
正要开口时，端肃太妃来了。</p>
她一来，众命妇又忙不迭地起身见礼。</p>
老太妃今日着一身正统规制的品级朝服，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而来。</p>
“你们在吵什么呢？”她停在了丹娘面前，温柔地笑问。</p>
丹娘敛住眸光中的杀意，也起身福了福：“见过太妃，没什么，琼妃娘娘在指点我呢。起来也是臣妇的错，没打听清楚就匆匆来赴宴了，却不想琼妃娘娘了，没有宫中发的请柬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p>
她每一个字，琼妃就紧张一分。</p>
不出是什么原由。</p>
细算起来，琼妃根本不怕太妃会当众揭穿。</p>
因为这事儿本就没有凭证。</p>
太妃是宫中之人，不可能为了一个臣子的妻子就与皇妃当场撕破脸，叫琼妃颜面扫地，对太妃有什么好处？</p>
是以，这个哑巴亏丹娘吃定了。</p>
刚这样想着，心思略微宽慰，琼妃面上的神色尚未舒展，就听太妃轻轻笑着：“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回事，是我老糊涂了，你之前过来的时候我却忘了把那请柬牌子给你，丫头可别生我的气。”</p>
太妃苍老的眼睛早已不再年轻。</p>
眼皮略微耷拉着，眯了起来，藏着中间不知多少戏谑玩笑。</p>
偏丹娘一眼就看明白了。</p>
她当即笑着，又福了福：“怎么会呢，太妃娘娘愿意惦记着臣妇，臣妇感激不尽。”</p>
太妃笑呵呵地命人将属于丹娘的那一份请柬送来，交到她里。</p>
琼妃立在台上，竟是张口结舌，一句话都不出来。</p>
太妃又转脸，对着琼妃问道：“这下侯夫人应当可以参加宴会了吧？”</p>
琼妃勉强撑着一张脸，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片刻后才僵硬着声音：“太妃娘娘都这么了，当然可以。”</p>
“好了，你也别担心了，想来有了这请柬，琼妃也不会罚你跪着了。”太妃半开玩笑地哄着丹娘，“若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为了这请柬一事责罚朝廷官员的夫人，岂不可笑？”</p>
丹娘迎着老太妃慈爱的目光，笑问：“臣妇不解，哪里可笑了？”</p>
“这春日宴本就是琼妃主持的，若连请柬发没发，发给谁都搞不清楚，你可不可笑？”</p>
太妃一针见血。</p>
琼妃那漂亮的脸蛋瞬间煞白。</p>
众人低着头，悄悄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心下了然，轻轻抿嘴一笑。</p>
这可是琼妃头一次主持宫宴。</p>
哪怕皇帝如今对她颇为抬举，也见不得自己的妃嫔犯这样的蠢。更不要琼妃如今是众妃之首，是六宫表率。</p>
若连一个的春日宴都搞不定，皇帝不会觉得是丹娘不好，只会怪琼妃无能。</p>
一个连宫宴都料理不好的妃子，如何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继后？</p>
别皇帝了，在场的众命妇都觉得可笑。</p>
这支插曲就这样风平浪静，轻轻揭过。</p>
太妃年纪大了，也就过来凑趣了一会儿，便回宫休息。</p>
直到宴会结束，琼妃的脸色都不好看。</p>
出了宫门，周大奶奶迎了过来，拉着丹娘道：“宫宴上那一道樱桃肉可吃得我尽兴，这会子却觉得口干得很，不知能否去夫人府上讨一杯茶吃？”</p>
丹娘弯起眉眼：“这有什么难的，我车上就有，周姐姐不嫌弃的话，请随我来。”</p>
进了抚安王府的马车，周大奶奶才打开了话匣子：“今日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是琼妃娘娘故意刁难你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