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溪不禁严肃起来,她知道,胤禛与兄弟姐妹们从受的教养里,幸灾乐祸是最要不得的事,此刻丈夫的话语和情绪,似乎有些偏了。</p>
但胤禛话锋一转,道:“我原先想不通,皇阿玛是真不知道胤禩里不干净,还是明知这样的事,却放纵不管,甚至还委任他暗中查贪,后来我才意识到,其实皇阿玛比谁都明白,在朝廷里办事,难有干净的。要紧的是,事情能不能办好,若皇阿玛想让百姓吃好,而他们只是让百姓吃饱,那也是办成了。”</p>
毓溪这才安心了,道:“这里头,学问可深了。”</p>
胤禛点头:“是啊,胤禩是有能耐的,而皇阿玛心胸宽阔,事事以大局为重,我也该学着些。但今日突然登门,绝不会是闲逛那么简单,算是对胤禩的敲打,还了往后每年都要到各家逛一逛,那不就意味着,胤禩得了再多的钱财,也只能藏着掖着、衣锦夜行。”</p>
毓溪则想到了八福晋,道:“皇阿玛在江南肃贪,震荡了京城,朝廷收回亏空,八福晋里放出去不少银子,我都能知道的事,想必皇阿玛也知晓,那么八阿哥家里那么些银子从哪儿来的?”</p>
胤禛沉沉一叹:“是啊,你这道理,难道胤禩会不懂吗。他大抵是知道,皇阿玛早就默认了朝廷难有干净的。我忽然就心疼起皇阿玛,我也好,胤禩也好,还有太子和大阿哥,我们这些儿子,没有一个不挑衅他,不试探他底线的。”</p>
毓溪:“你也不必太自责,这本是人性,念佟和弘晖我亲一天天的养大,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可这俩家伙,也是会试探我的底线,挑衅我的耐心,你能他们恶吗,自然不是恶,就看咱们怎么教导了。”</p>
胤禛点头:“都是打过来的,为了口吃的,为了件玩物,谁不哭闹打滚,被宠坏的就能拥有,下一回继续撒泼,被教导好的孩子,则会明白这一招不管用,长大了也不能轻易再犯。”</p>
“好了,不这些,今儿不是高兴吗,咱们和孩子好好吃顿饭,再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p>
“你也有高兴的事?”</p>
毓溪骄傲地:“弘晖居然背下了岳阳楼记,他自然是不懂的什么,可跟着我一句句念,将全篇都背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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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自然也欣喜,不禁念:“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p>
此刻八贝勒府中,胤禩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桌上一卷画轴被胡乱卷起,而细细看就能发现,里头的画布已经被扯烂了。</p>
这本是胤禩最喜欢的一幅古画,自然市价极高,千金难觅,可他不曾拿去人前炫耀,不过是挂在书房里赏玩,谁知今日为了接驾,匆忙间摘下来,生生扯坏了。</p>
不仅这里的书画,家中各处的器皿古玩,也有不少被打碎,在一片慌乱狼狈之下,他头一回在自己的家中迎来圣驾。</p>
皇阿玛驾临,父亲愿意来儿子家中看看,胤禩本是无比高兴的,明日那些大臣们也会来巴结他恭维他,不论如何,对外头而言,这是顶顶体面的一件事。</p>
可圣驾离去,兄弟们散了,府中恢复宁静,胤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枯坐在这书房里,看着被扯坏的他心爱的画轴,无止境地发呆。</p>
“胤禩”昏黄的烛光里,八福晋的身影悄悄出现,心翼翼地问,“我将库房收拾好了,钥匙要不要放在你这儿?”</p>
胤禩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妻子。</p>
八福晋不甘心地:“那些古玩珍宝,都收起来了,往后再不往屋里搁,正月里多请些女眷走动,开了春也请她们来赏花,往后传出去就会,八阿哥府里很是清贵素雅。”</p>
胤禩的嘴动了动,但因许久不话而干涩,唇皮几乎黏在一起,扯得他生疼。</p>
疼痛之下,总算醒过几分神思,胤禩嗓音低哑地道:“我后悔了,霂秋,我后悔了我们为什么要藏起来,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堂堂八阿哥,当今皇帝的儿子,就不配享受荣华富贵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