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过五味。</p>
太史令司马迁入宫,行拜礼。</p>
“微臣参见二位陛下,长乐未央。”</p>
长乐未央是汉人平日里的吉祥话,讨个彩头,但这话在正规场合不太用。</p>
刘彻笑道,</p>
“为何这?”</p>
司马迁答道,“二位陛下带着福气,微臣也是想图个吉利。”</p>
“哈哈哈哈,”刘彻开心大笑起来,“图个吉利,好啊,朕最喜欢吉利!来!赐你食!”</p>
司马迁跪地,膝行向前,捧过一碗鱼头汤,</p>
恭敬道,</p>
“多谢陛下!”</p>
赐食,是君王对臣子的认可,相比于最重的赐佩剑履上殿,赐食更显亲昵,譬如,最为人熟知的,项羽鸿门宴上给樊哙赐肉,</p>
但,赐食把握好了是恩典,把握不好,可就得罪人了,</p>
春秋时,郑灵公弄来了一个大鼋,便煮成汤,想要赐于群臣,鼋汤异常鲜美,公子宋和子家,才刚到宫门前就闻到了,</p>
公子宋食指控制不住的狂动,与子家,“你看,我一闻到美味就这样。”</p>
二人进宫,一看到鼋汤就开始笑,郑灵公好奇,问他们笑什么呢?子家就公子宋这人,一闻到美味,就有这毛病,</p>
郑灵公就上来贱劲儿了,非要公子宋展示,不然就不给他鼋汤喝,公子宋食指又不灵了,郑灵公给所有人都赐食,唯独没给公子宋,</p>
公子宋气不过,将这根食指伸进了汤里,不给他,他就硬吃,这就是“染指”,</p>
郑灵公也怒了,要杀公子宋,公子宋本来就憋气,反又给郑灵公干死了。</p>
像有些皇帝一生致力于搞抽象,但到底比不过天赋型选,春秋战国时,各种奇葩的王,实在太多了。</p>
但,刘彻是权衡大师,根本不可能在赐食上犯错误,</p>
“去那吃。”</p>
刘据示意司马迁上旁边的桌案上吃,司马迁这才能动,赐食之后,还要赐位,</p>
项羽光给樊哙赐食,没赐他位置,樊哙就原地坐下用盾牌吃,</p>
司马迁一入位,没急着吃,先是从腰间掏出竹简,唰唰唰笔刀乱飞,</p>
“你怎么又写上了?!”</p>
刘彻失声问道,</p>
他现在一看司马迁动笔,就有点应激,</p>
连忙回想自已方才的所作所为,也找不出什么问题啊!</p>
司马迁答道,</p>
“禀陛下,陛下赐微臣食,微臣要写上。”</p>
刘彻恍然,长舒口气,随后眼中似笑非笑,望向司马迁,</p>
你子!</p>
司马迁写这事,不仅是能捧刘彻,而且,还带着一点暗戳戳的私心,顺道又能把自已的名字写在史书上了,</p>
著史者很难写上自已,所以这群史官,代代相传各种骚方法,一有会,就得把自已的名字填上去。</p>
写完之后,司马迁才放下笔刀,</p>
刘据看向司马迁,</p>
道,</p>
“朕与父皇议事,你自已坐着吃。”</p>
“是,陛下。”</p>
听到这,司马迁心瞬间就提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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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p>
熊儿,你果然是明白了!</p>
刘据回了个眼神,</p>
“爹你放心,我怎么可能不懂你?”</p>
父子二人,又是回归原样,只不过,身旁多了个司马迁,</p>
刘据似闲聊般开口,</p>
“父皇,本来,大宛劫掠汉军,孩儿还没下定决心开战,大宛距离太远,未免劳民伤财,</p>
自博望侯通西域以来,大汉与西域交好,贸然动兵,是割百邦之交</p>
您与孩儿得话,孩儿现在还记得,国当威远,不许任何一个汉人受欺辱,</p>
孩儿是听您的话,这才下定了决心啊。</p>
父皇,大宛之战,如果没有您,是不可能成的。”</p>
司马迁草草喝了口鱼汤,赶紧放在一旁,又运笔如飞的刻了起来,</p>
用余光瞄了眼司马迁,刘彻暗自点头,</p>
故作严肃道,</p>
“熊儿,爹立了首功不假,但爹的本意不是这个,爹是要汉人自强,</p>
大宛算什么?就像你的,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大宛恃远,就敢为所欲为,这次就该打!而且是要狠狠的打!”</p>
刘据真诚道,</p>
“是,父皇。”</p>
父子二人,一问一答,在这演上戏了。虽然,哪怕刘彻不提,刘据也是铁了心的要打,但刘据还是甘心把这个功劳算到便宜老爹头上,</p>
只要他能高兴就行。</p>
从父子角度而言,刘据对刘彻,还是有些愧疚,</p>
刘据这个当儿子的,比谁都清楚便宜老爹是最骄傲的一个人,他能给自已禅位,将心比心的想,应是下了很大的心理建设,</p>
所以,能在这点事上找补找补,刘据还是很愿意的。</p>
而此时,</p>
刘彻、刘据、司马迁所作的事,是又一潜规则,可以称之为“互相抬轿”。</p>
这种格局,必须要有掌握大权的两人及两人以上在场,但人数不宜过多,并且,一定要有史官,或是类似于史官的人,他的作用是,把这些话给记下来,</p>
试想一下,在史书上,对某些君臣,或臣子与臣子间的对话,能写上整整两三篇,更有国语一书,记载的全是各国君臣内部的对话,</p>
这种对话,遍及政治、经济、权谋各领域,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在当时,这些对话都应该是最高密!</p>
除了公开在朝廷上讲出来的,其余的有些密谋,竟都被长篇大论的记在史书上,那么,只有两种可能,</p>
要不就是史官编的,大概知道是这么回事,然后自已添油加醋设计了一段对话。</p>
但,这就有个问题,各史书间,都是直接引用这种对话,无非是几个字的差别,史要真实,作为史家,如果前人是自已臆想的,后人直接拿来就用,未免太不负责了。</p>
因此,就推出了第二种可能</p>
这些重要人物话之前,特意先把史官找来了,故意当着史官面的,他们就是要让史官记下他们想要史官记下的,</p>
如此,有些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就通了。何以涉及到一国最高密的对话,能被记得这么清楚,甚至能把话时的语气都给加上,并且,这种不知道从何处知道的对话,能被之后的史家拿来就用,</p>
现在,刘彻和刘据干得就是这个。</p>
装作闲聊,其实都是给司马迁听得也不对,更确切的,是给未来看到史书的后人听的。</p>
这些都是秘而不宣的潜规则,这也是历史最复杂最有趣的地方,</p>
所以会有人,“尽信书不如无书”,或者,“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姑娘”,</p>
这里面的门道真的太多了!</p>
光是握着笔杆子的司马迁,就暗地里整出多少幺蛾子了。</p>
但,有趣的是,有些事还是在史书上留下破绽的,这就要真正的聪明人自已去找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