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庭</p>
且鞮侯单于负而立，眼前垂挂着一幅草原堪舆图，此图远比汉人里的精细许多。</p>
汉匈大战，汉人一直算是客场作战，胡人占着地利，</p>
无奈，卫霍时期，帝国双璧的才华太过耀眼，哪怕胡人占着地利优势，还是被汉人打的节节败退，</p>
这让胡人一度怀疑内部是不是生了叛徒，若没有叛徒，霍去病何以每次都能精准的找到他们？</p>
与汉将李广利的战斗，让胡人打消了这个疑问，</p>
汉人并没有草原完整的堪舆图，</p>
汉人强，只强在卫青、霍去病二人，</p>
其余的汉将，不需单于费力，光是仗着地利足以将其打败。</p>
且鞮侯单于把指按在浚稽山上，斥候所报，汉将带着五千兵马，就屯戍在这里。</p>
“这个叫李陵的汉将，与之前的有些不同啊。”</p>
且鞮侯单于喃喃自语。</p>
浚稽山，</p>
位置选的太妙了！</p>
自己一旦露面，李陵就可借着山势，让骑兵俯冲而下，哪怕是匈奴游骑兵也难以阻挡其撞击，想到这，且鞮侯单于目光转肃，</p>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p>
“单于，人带来了。”</p>
单于亲兵将苏武仍在且鞮侯单于脚边，</p>
苏武干瘦如骷髅，四肢如细杆，哪还有半分人样？</p>
胸膛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p>
见状，</p>
且鞮侯单于眼中闪过异色，</p>
“他为何还活着？”</p>
单于亲兵茫然四顾，且鞮侯单于的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了，</p>
是啊，</p>
他为何还活着？</p>
他还有活着的必要吗？</p>
“是有人给他偷带吃食了？！”</p>
且鞮侯单于怒道。</p>
“单于，绝对没有！地窖周围整日都有人守着，这几日，除了张胜去过一次，再没人去过了，</p>
我们翻看地窖，他是靠着啃食羊皮活下来的。”</p>
啃食羊皮？</p>
且鞮侯单于想起，好像是给苏武扔了一个羊毛毡，这几日，他就是靠吃这个活下去的？</p>
见苏武骨瘦如柴的模样，且鞮侯单于知道，亲兵没有谎，</p>
“张胜？那个投降的汉人？”且鞮侯单于问道，“我记得他还是苏武的副将，他去做什么，是要放走苏武吗？”</p>
“不是。</p>
张胜是去劝降的，他了很多话，苏武都没理他，他还要朝着地窖里倒牛粪，被卫律拦住了。”</p>
着，就连单于亲兵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看向苏武的目光充满了敬畏。</p>
听到张胜是去劝降的，且鞮侯单于沉默许久，</p>
正是成千上万的张胜，才显得苏武是那么与众不同。</p>
投降，多简单啊，只在一念之间。</p>
坚守，却何其难也，每一秒都在煎熬。</p>
且鞮侯单于长叹一声，</p>
“他不会投降的，或许有一日，我若能让他投降，我就能征服汉人了吧。</p>
给他吃喝衣服，让他去北海放羊吧，等到他能让公羊下出羊崽子的那一天，我就放他回去。”</p>
苏武意识模糊，</p>
零星听到了北海</p>
子卿，你向北而来，我却要去更北的地方了。</p>
但，请不要难过，</p>
我们一定还会相见。</p>
天汉二年，</p>
李陵北进，苏武向着更北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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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p>
“哈哈哈哈哈哈！畅快！朕多久没有这般畅快了！”</p>
建章宫内，</p>
刘彻发出大笑声，在他面前立着的，正是李陵下将陈步乐，刘彻看着中的堪舆图，脸上难掩激动的神色，</p>
刘彻从没上过战场，但是刘彻懂兵，还不是一般的懂，</p>
看过李陵绘制的堪舆图，刘彻无比确定，满朝的武将不及李陵一人！</p>
朕，又押对宝了！</p>
就像刘彻自己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了，他握中原，却全无顺心的事情，</p>
匈奴未灭，战事难开，所有人都在反对自己，</p>
百姓、官员、商贾，甚至是朕的亲生儿子都在反对朕！</p>
还有，最让刘彻担忧的是后宫。</p>
所有的儿子都在觊觎着朕的天下，他们恨不得朕早点死！朕偏偏就要长生不死！</p>
哦，对了！</p>
朕差点忘了！</p>
卫子夫和赵钩弋，无论如何，这两个女人必须要全部除掉！</p>
现在，朕只缺少一场大胜，对匈奴的大胜！</p>
“你叫什么？”</p>
“禀陛下，我叫陈步乐！”</p>
“好子，给朕前线的事。”</p>
陈步乐心中急切，可也只能强压下去，</p>
尽量简略的道，</p>
“李将军治兵有方，得将士死力！”</p>
“得将士死力好啊～”刘彻眼中闪出神往，“颇有其大父飞将军之风！你给朕带来了好消息！</p>
朕要赏你，封你为郎官，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吧。”</p>
陈步乐太过青涩稚嫩，不明白留在陛下身边当郎官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自己若是能得上话，会对李将军产生多大的助力！</p>
“禀陛下，我不想做郎官。”</p>
“哈哈，那你要什么？”</p>
“我走之前，听闻且鞮侯单于要亲率主力，包围浚稽山！”陈步乐单膝跪倒在地，铿锵道，“愿陛下调兵支援将军！”</p>
陈步乐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刘彻微不可察的看了宫门处一眼，那里立着的是中贵人李延年。</p>
有兵，就有权。</p>
朝中实权将军的背后，都站着某位皇子。</p>
就拿李广利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代表着是皇子髆一党，朝堂、军营、后宫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p>
在人事与制度的缠绕下，秉持正义去做事的人，只会慢慢被荆棘缠死，</p>
李陵就是如此。</p>
肉就这么大，已没有李陵上桌的位置了。</p>
“朕还是要封你为郎官，你拒绝不得。”</p>
“陛下！”</p>
陈步乐还要力争援兵，</p>
刘彻恹恹道，</p>
“朕乏了。”</p>
陈步乐浑身上下，被无力感填满，呆呆看向陛下。</p>
战场上，只有胜负。</p>
朝堂上，唯独没有胜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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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稽山下</p>
且鞮侯单于仰起头，</p>
三万最精锐的匈奴骑兵，已将浚稽山东西两面团团包围。</p>
“为何他还不冲杀？”</p>
且鞮侯单于在心中暗道。</p>
自己将三万骑兵拉到最长，就是送给李陵冲杀的。</p>
李陵久据浚稽山，且鞮侯单于明白，李陵最凶猛的一波攻势，就是从山上冲下来的第一波，</p>
第一波攻势，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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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且鞮侯单于早已想好，</p>
我摆开阵势，你想冲哪就冲哪好了。</p>
且鞮侯单于选择随付出匈奴骑兵的生命，来消耗掉李陵最凶最猛的那次进攻，</p>
只要李陵敢下山，且鞮侯单于有信心彻底击垮汉军！</p>
“单于，左、右贤王共带八万骑兵杀到，是要让他们先埋伏吗？”</p>
传令骑兵禀告道，</p>
“不必了，让他们都出来吧，一齐将浚稽山围住。”</p>
且鞮侯单于眯起眼睛，他布下了最迷人的诱饵，李陵却偏不咬钩，</p>
在且鞮侯单于心中，李陵的份量又重了几分。</p>
汉人中竟还有如此能将！</p>
果然，汉人不可觑。</p>
从白天等到临近黄昏，且鞮侯单于再等不下去了，匈奴兵马的损耗远比汉人要多，光是十万骑兵，一天就要吃多少草料？</p>
李陵当缩头乌龟，他可耗不起。</p>
“点两千人，下马，去搜山。”</p>
见传令亲兵一愣，且鞮侯单于皱眉喝道，</p>
“没听到吗？”</p>
“是是，单于。”</p>
眼看着点出了两千战士，向着浚稽山上走去，且鞮侯单于满意的点了点头。</p>
在草原上，马要比人值钱多了。</p>
李陵，这招，你要如何破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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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p>
“将军，都安排好了！”</p>
韩延年头冒热气，冲进山洞，</p>
他们在浚稽山以北、杭爱山以南间的一处夹道扎营，照李陵的话，韩延年带领士兵，将辎重车横置，以为营垒，</p>
见敌后，远则弓矢，近则斧戟，</p>
闻言，李陵满意点头，</p>
“与将士们清楚没有？闻鼓则进，鸣金则退。”</p>
“都了。”</p>
李陵心中舒了口气，</p>
令行禁止，这对于军队而言是最重要的。</p>
“只是”</p>
“只是什么？”</p>
“只是有些奇怪，”韩延年皱眉道，“且鞮侯单于带十万骑兵围山，却不上山来，这是为何？”</p>
李陵直接回道，</p>
“且鞮侯单于在忌惮我们，若是骑兵，借山势冲锋，他们也遭不住的。”</p>
韩延年惊呼道：“他们竟不知我们全是步卒？！”</p>
这可是关键的信息差！</p>
“我们的运气太好了。”</p>
李陵微笑点头。</p>
而韩延年也清楚，这并不是什么运气，而是李将军的安排，不分昼夜的行军，同时一路心扫荡，直到行军至浚稽山才扎营休整，</p>
李陵一直在隐藏行踪！</p>
胡人对浚稽山上有多少兵马，完全不知！</p>
这其中大有可为！</p>
韩延年更有信心了！</p>
“将军，我们只要拖住就赢了！”</p>
“对！”李陵语气也跟着激动起来，“我们只要拖住，等到援兵一到，无论是路博德的兵马，还是陈步乐带来的兵马，我们前后夹击，定可大溃匈奴！”</p>
韩延年正欲开口，一个哨兵扑进来，</p>
“将军，敌袭！”</p>
李陵和韩延年对视一眼，</p>
深吸口气，</p>
开战了！</p>
两人走出山洞，被哨兵带到前线，眼前的场景，却让李陵措不及，</p>
辎重车堆起的防线外，</p>
有着数百胡人的尸体！</p>
均是被射杀的！</p>
汉军们难掩兴奋，已经多久没有杀掉几百胡人的大胜了？！轻轻松松，就杀了这么多！</p>
韩延年眼前一黑，</p>
吼道，</p>
“可有逃跑的？！”</p>
“韩将军，跑了几十个，”一校尉回道，他还以为是韩将军不满意，没对胡人赶尽杀绝，找补道，“我们也想杀干净，可这群胡人都是兔子胆子，一看到我们就溃了，我们虽杀了出去，但又不敢离阵地太远，只能放走了他们。”</p>
韩延年怔怔看向李陵，</p>
“将军坏事了！”</p>
山下</p>
“你什么？”</p>
且鞮侯单于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p>
“单于，汉人只有数千步卒，就卡在两山之间的夹道。”</p>
“你可看清楚了？！谎报军情，我会把你妻儿都杀了！”</p>
这是且鞮侯单于亲自问的第十五个人。</p>
“单于，看清了！只有步卒！若有骑兵，我们哪里能活着回来啊？而且也没有马粪味，绝对没有马！”</p>
十五个人，都是相同的答案。</p>
李陵带的是步卒！</p>
且鞮侯单于脑中莫名闪过了苏武，眼中满是敬意，</p>
“李陵可惜啊，你的皇帝是刘彻，这种良将都不爱惜，汉人的气运到头了啊。</p>
点出三万骑兵，随我上山！杀敌！”</p>
山呼海啸的吼声，震荡浚稽山。</p>
三万骑兵踩灭最后的阳光，杀进浚稽山，</p>
一夜功夫，汉军千弩齐发，射杀匈奴骑兵近千，且鞮侯单于命左、右贤王夹击，</p>
等到太阳再升起时，李陵且战且南退，</p>
又是几日，汉军时而突左贤王，时而冲右贤王，左、右贤王都不愿直面李陵兵锐，恐自家兵马损失太多，这又给李陵钻了空子，杀匈奴三千，</p>
无奈，匈奴深谙地势，又数量颇多，李陵被逼进了一处山谷内，背后是悬崖绝壁，</p>
再没有退路了。</p>
韩延年身上俱是血污，左脸还有一道见白的刀创，</p>
“将军，我们只能杀出去了，在这儿只会被活活憋死！”</p>
李陵点头道，</p>
“对，要杀出去，被逼到这儿，援军也没法接应我们。”</p>
韩延年欲言又止，红着眼睛低声道，</p>
“将军，还会有援军吗？”</p>
“有！”李陵抓住韩延年的胳膊，瞪大眼睛，执拗的吼道，“一定会有援军的！</p>
我们几日就杀了五六千匈奴，陛下不会看不懂此事！路博德也不会看不懂此事！</p>
打垮匈奴，就在今日，此为千载难逢的时！</p>
我们要杀出去！让援军找到我们！”</p>
韩延年目光晦暗的看向李陵，李陵不敢看韩延年的眼睛，</p>
“全军听令！</p>
三创者乘车！两创者驾车！一创者杀敌！</p>
杀出去！</p>
和援军会合！”</p>
“吼！！！”</p>
李陵麾下士兵，皆敢战敢死，趁着且鞮侯单于包围没有扎紧前，竟又是杀出了山谷，</p>
期间，斩杀匈奴五千，向东南方撤退，沿着老龙道奔袭，</p>
老龙道正南的方向，</p>
就是雁门关！</p>
如果雁门关发出了援军，一定会看到我们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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